一开始这些人拿着沈江霖的笔记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仔细一读,却是看了进去,发现自己平时想破脑袋都搞不懂的字句,跟着沈江霖的注释一读,却都通畅了。
所谓醍醐灌顶,莫过于此。
其他学生见这些人神神秘秘拿着一个本子在传抄,马上也好奇起来,听说是霖二叔秘密给他们加的“料”,顿时不服气了:难道霖二叔只觉得他们这些人能有出息?我就是个被放弃的蠢蛋?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蠢,哪怕是读书读的最差的一撮人。
不就是抄么?跟谁不会似的!
霖二叔给了你们,也没说只给你们抄啊!用完了,给我也抄抄。
什么?你不给?
嘿!霖二叔说了,大家都要上进,谁挡着我上进,就是不拿霖二叔的话当话!
学渣们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妥协,拿到沈江霖的笔记如同瑰宝似的,因为笔记只有一本,但是要对着抄的人却很多,所以大家约好了,今日五六人一组去你家抄写,明日五六人一组去他家抄写,谁不抄,那就是不合群。
而且,必须是抄原本,才叫诚心。
跟风,就是这么起来的。
等这本笔记绕完一圈,再次放在沈江霖书桌上的时候,依旧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由此可见,大家抄写的时候都有多么当心。
沈江霖对此十分满意。
不管这些人到底学了多少,有了向学之心就是好事。哪怕是抄写的时候不解其意,只是将他们经常写错的字纠正一下呢?
也因此,沈江霖对他后面做的笔记十分仔细,两本笔记已经做完,今天是在整理第三本了。
笔记刚刚整理过半,听廊檐下的黄鹂脆生生地喊了一声“见过大少爷。”
沈江霖放下笔来,隔着窗笑问道:“是什么风把大哥吹来了?”
沈江云一路闲庭信步而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弟弟的“清风苑”。
一入“清风苑”的院门,便是满目翠绿,一丛竹林抖枝散叶,随风轻摆,旁边就是一座石拱小桥,桥下一汪小溪蜿蜒而过,其名“汪翠桥”,字迹颇新,像是二弟的笔迹。
几步下桥,便是一个小园子,园子里搭了葡萄架子,如今上面爬满绿叶,也不知道今年夏天吃不吃得上这葡萄,不过避暑乘凉倒是好去处。
葡萄架子下面是一张竹榻,在日光下显得锃亮,显然每日都有人仔细洒扫擦拭的,闲暇时候在上或卧或坐,都是难得的闲适。
东西两处厢房原本是放老太爷的古籍珍藏的,没人用之后便都清空荒废了,如今被沈江霖收拾起来,起居在东厢房,西厢房则充作库房之用。
因着“清风苑”以前是老太爷待客之所,故而这里的书房修建十分风雅且地方颇大,南窗下种着芭蕉,夏日临窗读书,若适逢下雨,便可闲听雨打芭蕉之声,很能让人心静。
沈江云本以为二弟小孩儿家家不会收拾院子,没想到进来却立马能感受到了一种宁静和松快,虽然没有添置什么贵重的盆栽摆件,但是每一处上的小细节,都有其独到之处。
沈江云直接自己用折扇柄挑开竹帘,同样回笑道:“早知道二弟的“清风苑”是这样一个好去处,愚兄就该常来、多来才是!”
沈江霖站起身来,亲手给沈江云倒了一盏茶,拉着他坐下:“那下次大哥可要多来看看我,我整日一个人在此亦是无聊。”
沈江霖只是客套话,沈江云却真的听进去了,同时,想到“无聊”二字,沈江云立即说起今日的来意:“二弟,今日是我同窗殷少野生辰,他请我们师兄弟一道出去吃,二弟何不如与我同去?也好解一解平日的乏闷。”
沈江云是一片好心。
他与沈江霖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兄弟之情越深,便也开始为沈江霖打算起来。
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般哥哥和同窗好友聚会,便也会带上弟弟,这般一来二去了,大家也都能混个脸熟,往后见面就是三分情,托人办事传话就方便了。
沈江云以前与沈江霖不甚亲近,同窗之间也没有走的太近的,以往是既没有想到这一层,又没有人相邀,自然没这个机会。
如今,他在秦先生府上,学习有所进益,同窗之间相处日益融洽,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心里头马上就想着带沈江霖同去。
这是一种隐秘的献宝心理,想要在沈江霖这个弟弟面前,展示做哥哥的厉害之处。
毕竟他的这些同窗,个个都是拿的出手的人物,身家背景非富即贵又聪颖好学,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一些狐朋狗友之流,沈江云是绝对不会想到要带沈江霖出去的。
沈江霖原本对这种聚会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但是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几个关键词串成了一条线。
春日,同窗,聚会。
若是没有记错,此时这本书的女主赵安宁已经重生回来了,而她对沈江云展开报复的第一出精彩戏码,大概就在这个时候了?
沈江霖并不确信,因为书中没有准确写到是几月几号,出于小心考虑,沈江霖决定今日跟着去看看,做一日的“护兄使者”。
尚且对未来会发生什么一无所知的沈江云,见弟弟欣然答应,心中自是欢喜,两人重新换了出门的衣服,便登上马车,去了东大街。
大周朝京城东富西贵、南贱北贫,荣安侯府是敕造的府邸,就在皇城脚下,地理位置极佳,坐着马车到东大街慢悠悠地走,也不过就三刻钟的时间。
沈江霖挑起车帘往外望去,不愧是天子脚下的富庶之地,各类酒楼茶肆林立,酒旗招展,人流如梭,不时有身上担着两个箩筐的小贩在街沿边叫卖,又一转身隐入到个个小胡同里去,街边各色小店,卖糕点的、卖香料的、卖布匹的、卖首饰的,应有尽有,全然一片盛世之景。
沈江云见他好奇,就说起了哪家店好吃,哪家店坑人,哪一家酒楼有什么特色菜,见沈江霖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沈江云说着说着突生一种歉疚,二弟虽是个男孩,却从小不大出门游玩,除了书院就是侯府,平日根本无人带他上街。
而他像二弟这般大的时候,魏氏就会时常带他出门交际,有时候沈锐也会带他出门闲逛,就是他自己一个人想要出去玩了,也有护卫仆人前呼后拥地出门,在他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在二弟这边却并非这般。
看来,这次带二弟出来是带对了!
沈江云心中这般想到,却不知道接下来他要为这个决定后悔万分。
马车在“流云斋”停下,兄弟二人一同钻了出来。
这间酒楼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大酒楼,据传里面的掌勺大师傅是宫中御膳房总管的徒弟,很是有一番本事,请他来做菜,一桌席面就要五十两银子,实在是令人咋舌。
因着有这噱头,“流云斋”生意络绎不绝,今日殷少野就是在这里宴请同窗,也算的上是有档次和排面。
当沈江霖和沈江云兄弟二人一同踏入二楼“雅”字号包间的时候,包间内已经到了的人,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闪了一下。
兄弟二人,一高一矮,穿近似水蓝绸衫,外罩碧青色绉纱,腰间系玉佩香囊,兄长戴紫金玉冠,潇洒飘逸;幼弟戴平定四方巾,俊秀可爱,略有相似的眉眼一同朝里望去时,大家的交谈声霎时间一顿。
众人一向知道沈江云的容貌独绝,竟没想到还有不亚于沈江云容貌之人,虽然只是小小年纪,但是眉眼天成,只待长开,便又是一位公子如玉。
“这是舍弟沈江霖,今日随我一同来恭贺少野兄生辰。”说着,沈江云朝着殷少野递上了两份锦盒。
殷少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接过礼物,拉过沈江霖就是一顿稀罕,甚至还捏了捏沈江霖头上的小圆包:“沈江云,令弟如此可爱喜人,怎么不早点带出来玩玩,让大家都认识认识。”
沈江霖挣扎着后退了一步,实在有些不喜欢别人蹂躏他的头。
若是别人做出这等后退皱眉的动作,殷少野绝对认为这人不识抬举,自己也就歇了想要和对方攀谈的心了,但是这个动作由沈江霖去做,长眉微微皱起,圆眼惊诧中带着几丝不耐烦,小脸粉嫩,轮廓不深,有一种雌雄莫辨之美。
殷少野一向喜欢美的事物,沈江霖的长相就很符合殷少野对“美”的概念,所以他竟然非但不生气,还直接从身上扯下来一块通体翠绿的玉系在他腰间,大笑着道:“我是你大哥的同窗好友殷少野,以后就也是你大哥了,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少年人舒朗大气,举止洒脱,哪怕有些不拘小节,也不遭人反感。
殷少野出手阔绰,就连沈江云也有些诧异,不过只是一块玉,他们沈家也承受的起。
沈江云微微点了下头,沈江霖便从善如流地收下,眉眼弯了弯:“谢谢殷大哥。”
殷少野见小孩儿笑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其他人没有殷少野那般热情,但是沈江霖从头到尾仪态很好,礼数周全,再加上其长相不俗,很难让人有什么恶感,有殷少野打了样,众人也不好吝啬,纷纷掏了好东西出来相赠。
不一会儿,沈江霖手里就接了好几样东西。
突然,殷少野一拍脑门,叫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殷少野十分歉意地看着沈江云道:“江云,我之前没说清楚事情,一会儿我们要去的地方,恐怕不适合你弟弟同去,若不然等吃了饭后还是找人先送你弟弟回去吧。”
沈江霖听到这里心头一突——看来,就是今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