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若冰琴确实是青楼接客的女子,她是很难受孕的。
原来竟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况下才有了身孕,他家大哥才是被“睡”的那一个。
知道真相的沈江霖也有些震悚,同时听着冰琴继续抹黑他大哥,心中实在生出一股怒气。
冰琴眼看着众人都信了自己的话,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如今事情虽然没完全办成,但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沈家大少爷贪花好色、不顾侍女阻拦要白日宣淫的形象应该是成了。
“你这人满口谎言,真该让你们楼里的管事嬷嬷好好听一听!”
“你掏出镜子,好好照一照自己,想一想自己有什么才能,竟然能和柳姑娘比!”
柳依依此刻就站在冰琴身边,所有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别说柳依依出神入化的琴技、美名远扬的词赋,就是柳依依的容貌,也胜过冰琴许多。
尤其是如今柳依依精心打扮、仪态从容,恍如神仙妃子,而冰琴一幅小可怜的样子,拢着皱巴巴的衣服瑟瑟发抖,两个人站在一块,高下立见。
柳依依是“醉月楼”头牌,是冰琴踮起脚尖都够不到的人物。
“柳姑娘宴请我家少爷,我家少爷只是出来更衣,他就能眼瘸看上你?我家少爷不去听柳姑娘继续弹琴,却要同你厮混?大家觉得这可能吗?”
跑过来看热闹的客人也好、妓、子也罢,光是听到柳依依的名声都已经心生向往了,又看着安安静静地站在此处的柳依依,她的面容沉静温婉但是整个人身上仿佛有一层光晕似的让人见之亲近,再看看窘迫瑟缩的冰琴,心中想着:舍柳依依找冰琴?这确实是眼瘸了。
柳依依含着笑看着沈江霖,饶有兴致地听着他用自己来对比,并没有出声打断。
“再者说,我家少爷一向洁身自好,家中貌美婢女如云,但是我家少爷从来不曾正眼看过,他说他未来要找的妻子,定然要容貌胜过他才行,你觉得你的容貌比得上我家少爷的?”
沈江霖为了让众人相信他大哥的清白,也是什么瞎话都敢往外编了。
但是若此刻不将事情定性好,后头这冰琴攀咬起来,恐怕会麻烦事不断。
刚刚沈江云的头一直昏沉着,脸上被倒了水,一片冰凉,但是好歹能醒醒神,他掏出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水珠,房间内窗户、大门如今洞开,清风涤荡而过,脑袋也清明了一点,总算听清了沈江霖在说什么,闻言急急抬头看去,倒是让众人都看清楚了他的脸。
嘶!
众人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明白这位少爷的小厮为何如此鄙薄冰琴的容貌了。
沈江云哪怕此刻衣衫有些凌乱,发冠也歪斜了,额前的碎发有几缕湿了贴在侧脸上,但是这一份破碎和凌乱,比之沈江云华服美冠的时候更加让人惊叹。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沈江云都俊美的不像话。
原本已经有两三分相信的众人,此刻是信了八分。
沈江云捂着额头为自己解释道:“我去了更衣房更衣,突然就感觉到一阵目眩神迷,便人事不知了,后头是怎么到了这里的,更是一无所知,还是我家小厮将我泼醒了,我才清醒过来。”
沈江霖折身回来,扶起沈江云,冲着冰琴厌恶道:“少爷,就是这个女子看上了你的美貌,欲行不轨之事,咱们一会儿就请大夫过来取证,然后再去顺天府衙门报案!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还敢强抢民男了,简直倒反天罡!”
沈江霖的话掷地有声,若不是现在是如此严肃的场合,有些人都恨不能仰天长笑出来。
众人哪怕看了一场好戏,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甚至连沈江云自己都颇觉得尴尬,若是为了这个事情去报官,实在有失颜面,连忙拉了拉沈江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只有柳依依留意到,冰琴瞬间的惊慌失措。
沈江霖没管沈江云的尴尬,一脸严肃地看向众人,指着沈江云道:“我家大少爷,敏而好学、洁身自好,为求学一向克己复礼,若是今日着了这冰琴的道,名声有损不说,万一留下一儿半女,他又置未来妻儿于何地?今日若有了污点,他有何颜面面对真心喜爱的女子?有何颜面面对家中父母的期待?有何颜面为圣人施政?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名声名节就不珍重了?唯有女儿家的清白是清白,男人的清白便不是清白了?”
很多人把这事当乐子看,就连沈江云的几个师兄弟们看着这事情的反转,心底也是乐不可支。
可是当沈江霖将未来可能发生的恶果,明明白白点出来的时候,许多人瞬间身上一阵恶寒。
尤其是沈江云的师兄弟,他们一想到若是这冰琴有孕,闹上家门,那到时候自己的名声肯定是毁了!
这个时代的文人士大夫矫情的很,寻花问柳是雅事,但是真将妓、子娶回家,那便是丑事了,若与妓、子闹出一儿半女,那更是留人笑柄。
否则,那么多人如此珍爱追捧柳依依,怎么不见有人将她八抬大轿迎进门呢?
沈江云虽然恼怒自己被人算计,但是脑海中还混沌成一片,又见那冰琴可怜,只以为她一时行差踏错也是有的,好在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结果,原本就想这么算了。
可是听完沈江霖的话,他被钉在了原地。
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沈江霖,只见他小小一个人,穿着低人一等的小厮衣服,一口一声“我家少爷”,竭尽全力地维护、将这件事未来一丝一毫的风险都要杜绝在外。
他不怕丢脸,不怕被人责骂,霖哥儿他只是关心他而已。
他说:大丈夫立身天地间,名声名节就不珍重了?
他说:唯有女儿家的清白是清白,男人的清白便不是清白了?
霖哥儿甚至害怕这件事会让他在未来妻子面前抬不起头,霖哥儿甚至相信,他未来一定会立足朝堂之上,为圣人施政!
在霖哥儿心中,他应当白璧无瑕。
而霖哥儿,也在努力地帮着他,维护着他的“白壁”。
这是被人切切实实地放在心上的维护和体贴,如何让人不动容?
眼泪水快速地在沈江云眼里蕴积,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沈江云快速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喉节滚动了两下,才觉得能讲出话来:“对!我是被迷晕了带过来的,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请大夫搜证,更衣房内的香料灰还在,这个屋内的香炉亦有问题!”
沈江云目光直视在冰琴身上,他一向是个温和到有些懦弱的性子,此刻却声音冰寒:“你最好一五一十招来,否则到了官府,顺天府尹可不会让你在这里站着说话!”
冰琴能有多大能量,无非买通了楼里的一个龟公相帮,恐怕那些迷香的香灰都没掸扫干净,瞬间面如死灰,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公,公子!是奴婢鬼迷了心窍,还请公子开恩!请公子开恩!”
殷少野此刻也回过味来了,恼怒地瞪了一眼冰琴,好好的生辰宴,全被这人给毁了!甚至还可能搭上沈江云的前途名声,其心歹毒,可见一斑。
楼里的管事闻讯赶来,柳依依三眼两语将事情一说,那管事顿时头大如斗,连忙喊人将冰琴绑了起来,额上泛着冷汗对沈江云赔礼道歉:“贵客息怒,冰琴是鬼迷了心窍了,才会做出这种事!贵客您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是千万不要报官啊!”
杨鸿看了整场,他作为大师兄此刻站了出来说话:“此事充满了蹊跷,为何这个人能有迷香?为何她能行此大胆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还望管事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鸿家中人口颇多、情况复杂,见惯了一些手段,容不得他不去深想。
那管事闻言,心中更是一凛,百般保证,三天之后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场宴席最终不欢而散,“醉月楼”为表诚意,此次分文未收不说,还给每人赠了一份表礼,沈江云的尤其厚一点。
为了沈江云的名声考虑,最后他们并没有将冰琴送官,毕竟这种事闹得太大,实在难看,楼里管事承诺会“私了”,沈江云同意了。
冰琴已经在众人明前承认了是她自己图谋不轨,且两人并未发生真正的肢体接触,往后再想赖沈江云也不可能了,这个危机总算告一段落了。
在“醉月楼”门口临别前,杨鸿盯着沈江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拍了拍沈江云的肩膀道:“你有一个好弟弟,好好珍惜吧!”
今日若不是沈江霖在,事情会演变成什么样?难以想象。
若是今儿个这事情落到他头上,他家庶弟恐怕只会在一旁看戏叫好,为他奔走谋划?别做梦了。
沈江云心中同样感慨万千。
此时夜幕已经悄悄开始降临,天还没黑透,但是风吹在人身上却有些冷了。
南门街上许多酒楼上都明起了角灯,一眼望去,竟是如同迢迢银河落入凡间,上千盏灯照的整条街如同白昼似的,繁闹喧嚣更胜白日。
沈江云牵着马匹和沈江霖慢慢朝前走着。
两人今日去了大人不让去的地方,害怕底下人露了行迹,没有带小厮随行,沈江云在风中走着,还觉得脑袋更加清明了一些,想着走过南门街喧闹处,再和霖哥儿上马不迟。
因着前头有人在表演杂耍,围了个水泄不通,沈江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绕路,便带着沈江霖转进了一条胡同里去。
“今日,大哥要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在,后果不堪设想。”沈江云一手牵着马的缰绳,一手牵着沈江霖的小手,生怕在人群中走散了。
沈江霖今日也是费尽心力了才把他哥给捞出来,此刻疲乏地很,刚想回答,却突然听到“砰!”地一声,他大哥就被个人形状物砸了个正着!
沈江云急急松开沈江霖的手,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这才稳稳托住了砸到他的人。
钟扶黎感觉到有一双大手托着她的臀腿处,顿时羞恼气急,娇斥道:“放手!”
沈江云本来今天就被下了迷药,现在又突发这种变故,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被骂了双手还死死托着没放。
钟扶黎急的不行,一巴掌拍到沈江云肩上,沈江云吃痛,这才回过神来,双手一松,眼看着人就要摔地上去了,钟扶黎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足尖一点,翻了个跟头就立起来了,把沈江云和沈江霖两兄弟都看呆了。
“呸!登徒子,本姑奶奶下回再找你算账!”钟扶黎说着便朝着巷子口冲了出去,外面闹哄哄成一片,似乎有人在高喊什么,但是距离有点太远,沈江云根本听不清。
被莫名其妙打了一下,还没骂了一句“登徒子”的沈江云彻底蒙了,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弹。
沈江霖无语抚额:他大哥是怎么回事?怎么一身的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