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秋白在外头听到知节在喊,连忙高声提醒道:“还有其他几位少爷的名次,知节,别忘记看!”

知节本来都想挤出来了,闻言连忙一拍脑门,继续往后看,果然又在第十五看到了沈贵生,第二十三是沈青禾,第三十六是沈越,越看到后面,知节暗道不好,沈万吉少爷悬了!

谁知,好巧不巧,就在知节已经快放弃的时候,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就是沈万吉!

“中了!中了!都中了!”知节奋力挤了出来,带着秋白一路狂奔到了茶楼,还没走到近前,就高喊道:“少爷,你们中了,都中了!少爷,你是第一名,是县案首!”

沈江云闻得此言,豁然起身,睁大双目道:“此言当真?二弟果真是案首?”

知节点头如捣蒜:“是的!小的看的真真的,年岁、籍贯都对得上,再没有第二个同名的。”

就连沈江霖听到自己这次考了第一,也是心中一动,面上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好,上辈子的积累、这辈子的刻苦与努力,一切都没有白费,他依旧可以靠自己走出一条道来!

今天的案首,就是对他这一年多以来努力的认可与回报。

同桌的其他人听到自己等人都中了,纷纷喜笑颜开,就连沈万吉,知道自己是最后一名中的,非但不见颓丧,反而连连直叹,自己运气太好,这样也能中!

一桌子人欢腾起来,互道恭喜,就连茶楼的店小二都出来贺喜,沈江云直接拿出准备好的喜钱散了出去,知节和秋白二人,更是一人一角银子的赏钱。

沈江霖手头拮据,没有多少富余,更没想到这一层,眼见着他大哥帮着他乐呵呵地做着散财童子。

“嗤!十一岁的案首,真是当世罕见啊!”茶楼角落里那一桌,一名书生打扮的少年人出声,只是语气阴阳,一听便知不是好话。

整个茶楼内,刚刚的热闹恭喜声顿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名少年。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浓眉大眼、器宇不凡,一身儒生棉袍,虽不华贵,但也针脚细密、不见补丁,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几分刻薄之意。

沈江云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闻言想都没想,直接对嘲了回去:“怎么?忍到现在才下场,结果还是被我二弟压着没取得案首,心中不服气了?”

沈江霖不认识此人,沈江云却是认识。

两人年岁相当,都在京城中行走,各种宴会雅集上总有碰面的时候,沈江云见过几次此人,他乃是翰林院从七品陶检讨之子,陶临九。

只是陶临九与他根本不是一路人,人家是清贵翰林之子,而他是勋贵侯爵之子,两人的圈子不同,从来没有相谈过。

但是没相谈过,不代表沈江云不知道他。

他的老师秦勉之兄秦之况便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是陶检讨的顶头上司,秦先生曾言,陶检讨之子陶临九,与他一般大年纪,但是文采斐然,颇有先贤遗风,之所以前面没有和他们一起参加科考,便是想夯实学识后一飞冲天,恐怕意在小三元。

结果压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考,居然还被他二弟压了一头,估计此人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沈江云虽是猜测,但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陶临九比沈江霖他们先一步知道自己的名次,原本他这次信心满满能夺魁,谁知道小厮报回来的成绩只有第二名,陶临九当即就沉下了脸。

小厮亦是苦着脸,人家只要中了便欢欣鼓舞,可是他家少爷听到第二名还不高兴。

陶临九心中不舒坦,也没心思问谁得了第一名,正准备结账回去了,却听到了知节高喊的“案首”之声,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却愕然发现,对方只是一个比他还小几岁的小孩儿。

陶临九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再一看,那小孩儿身边坐的是沈江云,从两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不难猜出两者的关系,顿时更加的不信。

就沈家这样的勋贵门第,还能教的出一个案首?简直就是可笑!

陶临九瞬间就想到了其他的一些可能性,忍不住就出言讥讽出口。

听到沈江云得了便宜还在那边卖乖,陶临九更是不爽至极,本就绷着的脸,此刻黑沉地要滴出水来,双目之中也满是讥诮:“别人十年寒窗苦读,抵不上你们沈家人读个四五年就能上场拿案首,果然是豪门世家,失敬失敬!”

陶临九朝着沈江霖的方向拱了拱手,想到自己五岁开始进学,足足熬了十年才初入场,想着一举拿下小三元,扬一扬名声,如今面对现在的结果,实在让他够心寒。

他的父亲就是农家考出来的,考中进士后又考庶吉士,入选翰林院,混了多年成了翰林院从七品检讨,因为没有家族根基也瞧不上朝堂上的那些弄权者,他爹一直坚守本心,不同流合污,做着一个穷翰林,将毕生所学和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如今他却要让父亲失望了。

陶临九心中愤懑失望,如何熬得住不宣泄出口?

沈江云并不擅长与人争执,闻言气的跳脚,却不知道该如何回敬能戳他痛处,还没等他想好,便听他二弟站出来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有才不在年高。若是要以年纪排资论辈,恐怕你也不该得第二名,否则让那些考到头发花白都没考上的老者情何以堪?往后朝廷是否也不用开科取士了,直接以年纪取士便是?”

沈江霖刚刚已经隐隐从旁人的口中知道这便是此次县试的第二名,一个名次的差距,可是天差地别的待遇,难怪怨念这么大。

案首是有特殊的意义的。

京城之中县试、府试是一块的,都在顺天府衙门举行,监考官也都是谢识玄一人,也便是说,既然谢府尹点了他为县案首,那么一般来说除非沈江霖不去考,或者出现重大失误,一个府案首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

拿到了县案首和府案首,等到了院试的时候,阅卷官自然会对谢府尹推举出来的案首另眼相看一番,除非两人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政敌,否则都会给个面子,一个秀才功名是稳的。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次的差别,关系着后头的诸多利益牵扯,如何不让陶临九在意?

沈江霖身后站在一排同仇敌忾的少年,俱都不服输地盯着陶临九,沈万吉甚至暗戳戳的想,要是这个小子还在这里满嘴喷粪,等会儿就叫兄弟几个人找个没人的胡同,给他套上麻袋教训一顿!

别以为他听不懂,这不就是明里暗里说霖二叔是作弊得来的案首么?!

真是岂有此理!

自己没考上案首,就怀疑别人考的好有问题?这不就是他娘经常骂的,拉不出屎怪茅坑么?

对方人多势众,陶临九出门就带了一个小厮,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阴恻恻地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沈越指着陶临九的背影骂道:“切!还以为多大能耐呢,没卵用的软脚虾!”

沈越骂的粗鄙,沈江云忍不住看了一眼沈越,沈越心里头一惊,怎么就在两位叔叔面前放肆了,连忙耸了耸肩,缩到了沈江霖身后去。

沈江云拍了拍沈江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不管别人嫉妒什么,今日是咱们几个的好日子,我订了“太白居”的席面,大家跟我走!”

“太白居”的席面一桌要十两银子,可不是沈越他们平时能吃上的,今日可是沾了霖二叔的光了,他们也能吃上一顿!

少年人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行人忙不迭地结了账就往“太白居”走去,因为县试都通过了,还出了一个案首,大家心情兴奋,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就连最拘谨的沈贵生也抿着嘴笑了。

而另一边,翰林院是闲散衙门,最近也没有什么史书典籍要修,陶云亭今日一下了值就匆匆往家赶,进了院门便眉头一皱,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丝毫热闹景象。

一问妻子,果然,儿子没考中案首,正在书房中自省。

陶云亭心中有些不痛快,压了三年才考,结果还是不能一举夺魁,之前压着的三年仿佛是个笑话似的。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等到陶云亭得知,这次取中案首之人,是荣安侯沈锐的庶子沈江霖的时候,突然面色一肃,他和他儿子想一块儿去了。

他沈锐是什么人?一事无成、靠着祖宗荫蔽登上高位的无能之徒,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嫡子考了三年都没考中秀才,反而是庶子十一岁考中了案首?

若是其中没有什么龌龊事,陶云亭绝对不信!

这便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父子两个就连所思所想,都惊人的相似。

陶云亭一个人琢磨到了半夜,本已经躺到床上了,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最后突然披着外衣下床了。

其妻云氏被吵醒了,忍不住问道:“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陶云亭靸着布鞋直接出去了:“你睡你的,别管我。”

在书房中枯坐了一夜,既不点灯,也不烧炭,心里头千回百转,一直到外头逐渐有了光亮,陶云亭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摊开奏本开始书写。

他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为官十数载,朝堂上却查无此人,将希望全数寄托在儿子身上,却还要被那些勋贵强压一头,这是何道理?

天道不公,他便去问一问天,就是死,也是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