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黄家是吴家的姻亲,黄林志又是县试之时与谭信结保的,结保本就是十分熟悉的几个人才会在一处结保,若说那黄林志与谭信素不相识,汪春英是不信的。

汪春英的手指在宗卷上点了几下,脑海中过了一遍利害关系,最后写了一封书子,让人连夜送到了吴乃庸府上。

月上中宵,劳累了一天的吴大人原本都想要就寝了,却听底下人跑来传话,递上了一封书子。

吴乃庸瞬间睡意就没了,在他的官宦生涯中,有好几次夜间传递信函的事件,几乎每一次都对他的仕途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他连忙下床靸着鞋,接过书子,就着房内的烛火就看了起来。

吴乃庸看完之后,将书子掷到桌上,冷笑了一声,只觉得这位汪学政有些过分多管闲事了。

这书子应该送到黄家去,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只是一个隔房的姑姑嫁到了黄家,生下的不孝子孙,怎么?这还要让他们吴家来善后?

别说只是隔房姑姑的孙子,就是他亲孙子,他都不会管!

什么东西,交友不善,识人不清,就趁早应该睁大眼睛看看清楚。

不过是个生员名额,没了就没了,大不了从头来过,真要有才,还怕这个?

吴乃庸原本还以为是什么紧急大事,没想到竟是这种破烂污糟之事,顿时感觉颇为恼火。

吴乃庸起身就想回到卧榻,突然,他脑海中有一处信息闪过,吴乃庸又一次拿起了那封书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等看到那谭信的籍贯之后,吴乃庸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冷意——竟是个商籍!

商籍舞弊便也罢了,还扯上了吴家姻亲,当时朝堂上为了让商籍获得科考之权,费了多少心思,吵了多少日,中间又交换和损失了多少利益?若是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挖,后头会不会被有心之人拿出来煽风点火?

吴乃庸的政治敏感性绝对是一流,他马上站到了对家的角度,瞬间就想到了无数个整治的办法。

一定不能把这个案子继续往下查了,否则遗患无穷!

吴乃庸立即传人进来伺候笔墨,挥笔写下了一封回信,让过来送信的人务必帮他带去给汪学政。

汪春英拿到了回信,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淡淡的笑,他确实赌对了,吴大人果然是有所担心的,如今得了吴大人的回信,便是他欠了自己一番人情。

官场之上,这一道人情,或许就是以后他的一张保命符。

以小博大,所获颇丰啊!

汪春英作为此次的主考官,自然有权利选择查与不查、如何查,查到哪里算完。

于是,这次的舞弊案,便花了三日时间,便匆匆了结了。

等到沈锐打探到消息的时候,谭信已经被打了三十大板,被罚永不录用,与他结保的四人,不论这次成绩如何,都将作废,周万、周千也被打了板子收押,交由顺天府处置,汪春英也写了奏折上报此事,但是因为受处罚的几人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此事并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什么波澜。

沈锐这几日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对方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汪大人一心为公,院试竞争对手瞬间少了五人,对他们沈家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到底沈锐还有些心有余悸,难免不对两个儿子嘱咐一番。

若是这次顺利,他们二人能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后,以后说不得就要出去交际,外头事情不比家里,自然要小心为上。

但也不是谁都能欺负到他们沈家人头上,若是有那不长眼的,又比不上沈家的,自然是该怎么打回去就怎么打回去。

沈江霖听了一耳朵,无外乎就是不能得罪的人千万不要得罪,但是在不如他们沈家的人面前,那再如何张狂都无碍。

将欺软怕硬说的如此清新脱俗,确实是渣爹的风格。

甚至沈锐还拿出了两本册子出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了两个儿子,让他们务必熟读熟记。

沈江霖回去后,翻看了一下,上面记录了京城中所有的世家名门、官员品级、姻亲关系,可谓是事无巨细,能写的都写了上去。

这倒是个好东西,沈江霖确实需要这个,省的对朝堂关系两眼一抹黑。

不得不说,沈锐为官多年,虽然才干不如何,但是该有的那点谨慎还是有的。

兄弟二人静待放榜,沈江云在和沈江霖谈及院试题目的时候,原本还不放心沈江霖对于最后一道试帖诗的题目是否能解读出来。

沈江云跟着秦勉读书,秦勉是真正有大才之人,他奉行的除了要将四书五经精通之外,其他先贤书籍也要涉猎,最后一题的题目出处,秦勉恰好有给他们说过庾信此人及其诗作。

但是霖哥儿跟着张先生读书,恐怕想要答对并不容易。

不过没想到霖哥儿运气就是这般好,他说他曾在书肆中读到过这首《枯树赋》,所作的试帖诗也完全符合其要义,甚至有几句颇有华彩,此次中得秀才,在沈江云想来,应是板上钉钉。

院试成绩不日就要公布,魏氏心情越发急躁起来,整日里坐卧不宁,比之沈江云还要紧张十倍。

她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脑海中总是想到万一此次霖哥儿中了,她的云哥儿若是没有中,那到时候可该如何是好?

因着这个,魏氏再见徐姨娘母女三人给她请安,那脸色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日六月十二,是院试放榜的日子。

院试放榜和县试、府试有所不同,并非直接张贴红榜让大家到考场门前去看,而是会有官差将名次一家一家地报去。

本就住在京中的人家自不必说,北直隶其他府的考生则会在京中客栈等到院试放榜之后才会走,因为都有留下下处,所以报喜之事不难。

这是上头给到下面人的好处,但凡上门报喜,自然会得赏银,同时又给了中了的人家以面子,碰到出手豪绰的,或许一家人几个月的嚼用都有了。

这是一个肥差,又是众人皆喜之事,无人会对此置喙什么。

等到挨家挨户都报完了喜事,国子监门口才会张贴上这次得中的生员名字,其中前十者可以成为廪生,廪生可得每月官府提供的廪米。

廪米一月是六斗,约108斤,虽然对沈家这样的门庭不算什么,但是这便意味吃上了皇粮,从此以后便是高人一等。

当然,对于贫困之家而言,这六斗廪米或可解燃眉之急。

除此之外,廪生还可以为人作保,这便又是一处进项了。

当然,一切还是要先中了秀才再说。

魏氏早上起床的时候,春桃为她梳发,便听到窗外有喜鹊在叫,春桃便笑着道:“喜鹊叫,好事到,太太,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魏氏原没注意到,此刻倾耳一听,果不其然有只喜鹊在鸣叫,心里头顿时一喜,刚要开口说两句,又想到家中可不止只有云哥儿一个考生,这喜鹊到底叫哪个,谁也说不清啊!

顿时,魏氏刚刚松动的脸色又紧绷了起来,春桃见状,心里头轻轻一叹,不敢再过多言语。

每日清早,几个子女、妾室都要来主院向魏氏请安。

一般三个妾室来的早一些,今日便和往常一样,徐姨娘最先到,叶姨娘和孙姨娘随后。

三人给魏氏请了安,魏氏这几日没有给过她们几人好脸过,三人在魏氏面前,俱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更惹的魏氏不喜。

魏氏正要用早膳,孙姨娘本就是魏氏的贴身丫鬟出身,最会伺候讨好魏氏,见她落座,连忙帮她递筷布菜,叶姨娘受宠,但在魏氏面前也不敢恃宠而骄,小心得替了春桃的位置,端着铜盆,伺候着魏氏净手。

徐姨娘站在一侧插不上脚,但是最近她显然知道魏氏的冷脸与霖哥儿的愈发出色是有关系的,所以徐姨娘更想在魏氏面前讨好一二,将她伺候舒服了,万不要为难她儿子才好。

春雨端着茶盘过来,徐姨娘连忙迎过去讨好道:“春雨姑娘,让我来吧。”

徐姨娘姿态放的很低,春雨便将茶盘给了徐姨娘:“姨娘小心着些,是刚刚沏的茶。”

徐姨娘也是伺候惯人的,连声道好,稳稳地端着茶盘,刚要放在魏氏手边,却不知哪里斜过来一只脚,绊了她一下!

顿时,那一碗热茶瞬间全部泼到了魏氏身上!

夏日衣裳单薄,魏氏里面一件无袖绸缎褙子,外罩纱衣,滚热的茶水泼在皮肉之上,那贴身的纱衣更是将那热意包裹似的,烫的魏氏再也顾不得世家女的做派,直接尖叫着“嗷”地一声跳了起来,一挥手就推开了扑倒在她身上的徐姨娘,徐姨娘人长得娇小,重心不稳,就倒在了碎瓷之中,两只撑地的手瞬间被划伤了一大块皮肉,鲜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