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只是前后两代荣安公府当家人都是个大老粗,哪里懂什么菊花不菊花的,在沈德修看来,最好看的菊花就是村里那种开的黄艳艳的菊花,其他什么凤凰振羽、墨牡丹、胭脂点雪、朱砂红霜,听都没听过,看着也就是颜色多一点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主人不在意,底下仆人自然更不在意了,有些照看“菊园”的仆人就长了歪心思,每日里偷偷摘个几朵拿出去卖,卖的多了也不见主人过问,更是大了胆子连株拔出来去卖了,等到发现的时候,早就为时已晚,“菊园”里的珍品没剩下几株了。

自此京城第一菊园就没落了,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菊园都落了锁,无人打理,还是沈锐接手了侯府后,派人又慢慢搜罗品名、栽种了起来,如今又成了气候。

只是之前沈锐只是与府上门人清客闲暇时赏菊品茗吃蟹作诗,如今门人清客散了,他也没了这个心思,现在魏氏冷不防找他,说要开一个赏菊宴,怎么不让他惊喜?

之前他不是没想过弄这些,只是这也需要魏氏协助,都是内宅夫人的交际手段,赏菊得有宴,有宴必有席,各色热菜、冷菜、围碟、瓜果、点心、香茗哪一样不需要花心思准备?如何下帖子、如何排座次、届时穿什么衣裳、配什么挂件,哪一样不需要主母筹谋?

况且这其中还要费掉不少银子,之前沈锐提起的时候,魏氏都以府中银子不宽裕为由婉拒了。

听到是为了两个女儿择婿,顺带办个赏菊宴,沈锐更是对魏氏满意了不少,魏氏对两个庶女好,足以显示她的主母气度,沈锐脸上亦是有光。

魏氏自然不是为了两个庶女如此兴师动众。

沈江云告诉她,如今他在外走动,也需要结交一些人脉资源,借着给两个妹妹选妹婿的机会,家中热热闹闹办一场菊花宴,他准备了好几首写菊的诗词,已经叫秦先生润色过了,到时候好好扬一扬名,结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对他继续下场科考,必有好处。

魏氏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什么不应的?

人说知子莫若母,然而孩子对母亲何尝不是了如指掌?

沈江云以前不用,是他认为在父母面前必须要说实话,可是如今他也明白了,有时候实话未必好听,哪怕是对自己的父母,也要想一想,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

这便是二弟对他说的,兵法云:攻心为上。

九月二十八,满园秋菊竞相盛开,再由魏氏指挥着一通布置,“菊园”内的菊花摆放考究,沿着弯曲廊庑一路走进去,每一步都是一个景,透过廊庑墙面上开的如意窗往外头看去,每一扇窗外面都是一株名品秋菊,对酷爱赏菊的人而言,这实在是一场盛宴。

菊园内有一小湖,小湖分南北,正好被魏氏分了男女坐席,如此一来,两边又能看清对面的人,又不至于失了礼节,算是考虑的极为周到的。

荣安侯府许久不曾大宴宾客了,再加上侯府当家人如今都不掌实权了,在京城许多官宦人家眼中,说好听点是走下坡路了,说难听点,以后可能会是个破落户。

但是今年荣安侯府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色,尤其是沈江霖,在京中传出神童美名,如今又被唐公望收为了关门弟子,很是得人青眼,沈江云年纪轻轻也中了秀才,看着前途一片光明,说不得有这两个得力的儿子,荣安侯府又会起来也说不准。

再加上,魏氏设的宴席很妙,虽然帖子上没有明说,但是看到男女分席而坐,家有适龄公子小姐的,都可来游玩。

闻弦歌而知雅意,哪怕瞧不上荣安侯府的人家,为着自家儿子女儿着想,也得走一遭去看看,说不得就有看中的人物。

这场秋菊宴,下了帖子的人家基本上能到的都到了,“菊园”内宾客来往络绎不绝,煞是热闹,众多婢女随侍左右,分工协作,摆盘的、放筷的、端茶的、引座的,一丝错乱都没有,看的人心底暗暗称叹。

原以为荣安侯府如今没落了,家中管着一群奴仆的,谁人不知道,主家不光鲜了,奴仆也难管教,可是魏氏竟是能把荣安侯府依旧打理的井井有条,倒是以前小看了她。

魏氏刚成婚嫁入荣安侯府的时候,也热衷于在官夫人之间交际,只是有些人嫌她庶女出身讲话小家子气,又有魏氏存着点“穷人乍富”,想要显摆的姿态,被一些其他官夫人嘲讽了一番,搞得她十分下不来台,甚至还当众吵了起来,最后回到府中,还被沈锐一通埋怨,说她失了荣安侯府的气度,把魏氏气了个倒仰。

至此之后,魏氏就没了出去结交的心思了,只有实在推脱不开的宴席,才会去参加一下,只是担心又被人笑话看不起,干脆就端起来做个木头美人,旁的人想与她说笑几分也没了兴致,渐渐地就更少人家去请她了。

往事过去好多年,许多人对魏氏以前什么样子也模糊了,只见到荣安侯府如此景象的,无不心里暗暗佩服的。

跟在赵夫人身后的赵安宁,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处处景色,手指慢慢收拢,渐渐抠进了细嫩的皮肉里,想到一会儿要见到沈江云,赵安宁便觉得心口一窒。

赵安宁作为沈江云的未婚妻,荣安侯府如此大的阵仗,自然会把帖子下到赵家。

魏氏心里想着,已经许久没看到过赵家姑娘了,今儿个正好借着机会,再见见这位未来的儿媳妇,看看出落的如何了。

魏氏对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是满意的,赵家在苏州可是名门望族,赵安宁这一支是嫡支三房,其父赵秉德任京中户部郎中,她的大伯是吏部员外郎,二伯在地方上任知州,上头两个哥哥一个考中了举人,一个考中了秀才,更别说赵家其他族中子弟也有在朝堂和地方任职的,说一句书香世家也不为过。

据说赵家在苏州老宅那边办了一处族学,很受当地人追捧,甚至有人捧上千两银子只想入得赵家族学,一同受教。

除了赵安宁本身容貌秀美、颇有才名外,她的家世背景是魏氏最为看重的,有这样的岳家,何愁以后不会给云哥儿铺路?

魏氏存着是与赵家交好的心思,但是她却不知道,赵夫人张氏却想的是,今日亲见一下沈江云,若确实是个轻薄浪荡的,那便依了女儿的意思,退婚!

一年前,女儿时常梦魇,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女儿周围有什么不干净的,请了道士过来开坛做法,也不见效,后来女儿开始说她的梦境,结果说的一些事情,过两天还真的发生了,小到赵家发生的事情,大到朝堂政令,无有不准的。

丈夫喜的说是天佑赵家,女儿是通了天上神仙的灵,故而托梦于她,可以预知未来。

只是唯有一事如今验证不得。

女儿说她梦到她婚后极其悲惨,丈夫浪荡无才、花天酒地,对她无情无义,她几次梦中惊醒,满面泪痕,张氏看着心痛不已,因着有前头的事情佐证,张氏深信不疑,已经在和赵秉德商量着如何去退了这门亲事了。

可谁知道,女儿说那沈江云一辈子也中不了个秀才,结果今年还偏偏就中了!

这一下子,赵秉德也狐疑起来,女儿的梦也不全准啊。

本来要退亲的,现在出现了疑点,赵秉德也不急着马上退亲了,立即又去派人打听了沈江云的情况,甚至还找人跟踪了沈江云几日,结果这个沈家少爷乖得不像样子,每日里辰时二刻出门,出门就直接去秦府读书,下午申时末回来,回府之后就没了动静,哪里都不出去了。

既没有出去乱交狐朋狗友,也不吃酒看戏,烟花柳巷更是不会踏足,行踪好摸的很。

赵秉德仍然不死心,还花银子找荣安侯府的仆人打听消息,想知道沈江云如今有几个房里人,尤其是他女儿说过的那个碧月,是不是在沈江云房里伺候着。

结果打听回来,那碧月早就卖了出去,房里人一个没有,成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写字,若不是要去秦府读书,基本上和大家闺秀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清白的不能再清白。

赵秉德哪里知道,那几日沈江云正好要给沈江霖的话本子画插画,忙的脚不沾地,一回家就埋头进书房完成课业后就作画,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出门顽的闲心。

一面是亲女儿哭诉梦境里的不幸,仿佛他把女儿嫁过去了,就是毁了女儿一辈子,女儿也是赵秉德的心尖宠,这哪里舍得?可另一面,那沈江云确实查不出来一点问题,若是忽略女儿的话,这样的女婿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就在赵秉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荣安侯府恰巧下了帖子过来,正好瞌睡来个枕头,赵秉德决定让两个儿子这回跟着一起去,好好考察一番那个沈江云,到底如何。

沈江云知道今日赵家也要来人,尤其的郑重,他一早起来就沐浴更衣,换了一套直领紫苑绸缎织金绣云纹直裰,头戴青玉扣网巾,腰间同色青玉串织锦革带,端的少年如玉、如圭如璋。

沈江霖来找沈江云一同去赴宴的时候,见自家大哥还在照着铜镜,反复正衣冠,又联想到今日赵家小姐也要来,顿时心中一梗。

姐姐的夫婿还没选定,竟差点忘了大哥还有个更厉害的未婚妻要等着退亲。

他们荣安侯府,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想到接下来会见到这本书的女主,沈江霖瞬间打起了精神。

有女主的地方,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