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精工团扇遮面,眉眼弯弯,美如天上神仙妃子,直接将孟昭给看呆了。
许是知道自己盯着人家姑娘看的时间长了,孟昭连忙低垂下了头,讷讷不敢再多言,唯恐自己多说所错。
沈江霖也是看傻了,写文章洋洋洒洒、谈及时政可以和他辩一天的孟大哥,居然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看来自己这个媒,应该是做对的了。
双方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孟昭这次选官的调任已经下来了,如今的吏部左侍郎梁大人,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沈江霖却是清楚,是他师父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沈江霖带着孟昭递了拜帖亲自求见,对方不仅仅热情见了,不出几天就透了风声出来,河南彰德府的通判马上就要卸任了,等到年底孟昭便可走马上任。
孟昭在庐州府守孝三年,一经起复,不仅没坐冷板凳,还直接连跳两级,若说孟昭朝中无人,谁都不信。
可是一介寒门出身的孟昭,到底是谁在照拂于他?竟然面子这般大,还是梁大人亲自要的孟昭甲历,亲自去写的折子上报给内阁。
下面办事的人看不懂,许多在暗地里暗暗使劲竞争的人也看不懂,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想要谋这个差事,居然就这样被那名不见经传的孟昭给捷足先登了?
后来,金秋八月的时候,荣安侯府嫁女儿,嫁的还是刚刚被退了亲的二女儿,众人才回过味来。
同时,许多原本有些看不起荣安侯府,说他们家是破落户的人家,才终于明白过来,荣安侯府已经是彻底改换门庭了,人家从武将转型到了文臣行列,父子同朝为官,小儿子还是解元,族中子弟人才辈出,两个原本未出阁的女儿,小女儿嫁到了户部侍郎府就不必多言了,便是二女儿这般尴尬的情况,人家直接就嫁给了低阶寒门小官孟昭。
孟昭位卑又如何?人家荣安侯府手眼通天,直接帮着女婿连跳二级,以后前程远大着呢!
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本还准备看沈家笑话的人家,现在都没人吭声了。
消息传到了周家,周端犹自不敢相信。
沈初夏退了亲,结果转头就又嫁了人,比他当时和沈初夏定下的婚期还提早了两个月!
哪怕周端想说沈初夏所嫁非人,可是听到那孟昭二十岁就中了二甲进士,如今才二十五岁就成了六品官员,除了他出身不够好,其他真的没什么可以诟病的了,称一句青年才俊也不为过。
可不正是因为孟昭出身寒门,才显得他更是真本事,全靠了他自己吗?
周端心头憋闷不已,心上空空荡荡的,好似失去了一件十分重要的宝物一般。
一直到何汐芷拎了一个食盒过来看他,周端都没有回过神来,看着何汐芷嘴唇一开一合,好似是在说些什么,但是周端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只是“嗯嗯”敷衍着,让何汐芷好不痛快,哭着闹了一通。
何氏听到了底下人的禀告,对何汐芷更不满了一些。
何汐芷做平妻何氏是满意的,可是若是做唯一的正妻,何氏又看不上她了,只觉得对方配不上周端,如今又听到她使起了小性子闹了起来,更觉得自己当初看错了人,头疼不已。
只是这事再不容更改了,若是再不将何汐芷娶进门,恐怕最后落了个两头不讨好,而京中与沈初夏一般出身的女孩儿家,又有谁愿意嫁进来做平妻?
莫说做平妻,何氏都暗示了那些人家,若是他们愿意结两姓之好,她会想法子让何汐芷做妾,也没有人家肯的。
名声坏了就是坏了,如何描补都补不回来了。
何氏心中懊悔万分,若是当初自己没那么贪心,将沈初夏娶进门,或许就没后头这些事了。
真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沈江霖亲自将姐姐背上了花轿,又亲自送她和孟昭上了马车离开,彰德府虽然离京城不算远,但是这个年代车马不便,孟昭在地方上一任三年,无诏不得出彰德府,沈江霖还是不放心的,在给姐姐添妆的时候,又在她的压箱银里添了五千两现银。
怕沈初夏推辞,沈江霖是偷偷塞进去的,要等到他们夫妻二人到了彰德府安顿下来后,才会发现。
沈江霖和沈江云一路将两人送到了城门口,沈江霖打马一直跟在他们的马车旁,孟昭下了马车让他们回去吧,沈江霖才翻身下马,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孟大哥,我姐姐就交到你手里了,若是下回我看到她时,她少了一根毫毛,瘦了一两肉,我都得找你麻烦的。你和我姐姐之间,我永远帮亲不帮理。”
孟昭“哈哈”朗笑了几声,拍了拍沈江霖的肩膀,又正色道:“你沈江霖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哪里敢不从?况且,令姐很好,此乃天赐良缘,我如何能不珍惜?”
孟昭后退几步,对着沈江霖兄弟一揖到底:“两位舅兄,孟某定不辱信任!”
有了孟昭这番保证,沈江霖再没有不放心的,沈初夏坐在马车里听到自己兄弟和丈夫的对话,泪如雨下。
碧云天,黄叶地,又是一年秋风起,落叶卷起离人绪。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到成为了一个看不见的小点了,沈江云才翻身上马:“二弟,别看了,走吧。”
沈江霖低低“嗯”了一声,抹了一下脸,同沈江云一同打马而归。
几年时间里,众人离开又团聚,他是送别人,亦是远行客,分别时候有多难过,重聚之时就有多开心。
或许,分别就是为了更好地相聚吧!
沈江霖在心中喃喃自语。
年关将近,沈江霖却没有心思过年,明年二月便是春闱,时间不等人。
除了春闱之外,更有一件大事,也让荣安侯府内没有准备新年的气氛,那就是钟扶黎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眼看着就要到了生产的日子。
结果,大夫估算的日子已经到了,钟扶黎的肚子却还是没有要生的迹象,魏氏紧张极了,每天求神拜佛,跟在钟扶黎身后是一步不落,甚至嫌弃儿子不会照顾人,亲自帮着钟扶黎捏小腿揉浮肿的脚,就为了让钟扶黎缓解一下身体的不适。
魏氏还将钟扶黎的娘亲也接到了府里,知道女儿和母亲最亲,到时候等生产了,还是亲家母在一旁照顾,女儿心里更自在。
因着这些事,钟扶黎将魏氏的好也都记在了心里,婆媳之间难得亲密了许多。
钟扶黎一向自诩身体康健,力能扛鼎,可是等到孕晚期的时候,钟扶黎不知道为什么手腕一用力就开始疼痛起来,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过了,只说血脉不畅导致的,等生完了孩子就好了。
钟扶黎到了后头,竟然连梳头穿衣这样的小事都不能亲自做了,一度觉得自己的手腕是不是废掉了,还是魏氏百般宽慰她、开解她,才好了许多。
钟扶黎比谁都希望这磨人的孩子快点出生。
终于,在原本预计的产期过了三天后,钟扶黎原本在院子里走路,突然感觉到裙子底下一湿,扶着钟扶黎走路的魏氏比钟扶黎还要慌张,哆哆嗦嗦了一会儿,才放声尖叫了起来:“亲家母,快来!黎娘要生了!!!”
蒋氏本在屋里和两个小丫头逗趣,听到魏氏的叫声被唬了一跳,连忙奔了出去,同魏氏一起将女儿扶到准备好的产房里。
魏氏已经彻底慌了神,如同一个无头苍蝇一下在原地乱转,口中念念有词,却是慌乱成一片,不知道到底该先做什么才好。
钟扶黎之前一直很信任魏氏,毕竟魏氏生产过,又是自己的婆母,不会害自己和孩子,反而照顾的很是妥帖,谁知道到动真格的时候,比自己这个要生的人还慌。
此时的疼痛尚且能够忍受,钟扶黎半躺在床上,她不是京中的娇小姐,略有些疼痛就大喊大叫,反而她是个很能承受身体上的疼痛之人,此刻她稳重地像个沙场上身经百战的大将,开始发号施令:“娘你去盯着厨房,让他们烧两大锅开水,煮点我爱吃的饭菜过来;婆母,你去把产婆叫过来……嘶……”
一阵痛感袭来,钟扶黎忍了忍,等到那阵疼痛过去了,然后继续道:“婆母,下人的事情你让我房里的大丫鬟秋云安排,她做事妥帖,外头的事情你交托给小叔子,他能想周到,您先不要紧张,深呼吸几口气。”
钟扶黎见魏氏慌得只知道点头,也不知道出去喊人,只能先把她安抚了下来。
魏氏听话地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缓过神来,刚刚发软的手脚也有了点力气:“我这就安排人去做,你安心待产,不要再劳神了。”
魏氏本就是个外强中干之人,真遇上事情便慌了手脚,好在这么多年打理荣安侯府有了些惯性经验,也算是将事情安排了个井井有条,再加上沈江霖在外院响应迅速,不一会儿就将大夫请来候命,又安排小厮去六科传话,同时去请了老夫人过来镇场面。
魏氏这边,原本就准备好的干净棉布一叠一叠送进来,热水烧了整整两桶,用热水烫过的铜盆也端了进来,产婆走了进来看钟扶黎的情况:“夫人,才开了一指,还有的等。”
魏氏这个知道,钟扶黎是头胎,开指缓慢,开到十指或许要等到晚上都有可能。
“哦弥陀佛,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一定要保佑我孙儿顺顺利利降生!哦弥陀佛!”
魏氏心中不断祈祷,脑子里乱成了一片,一会儿是当年自己生沈江云时候的场景,一会儿是听说府中的头一个娘子就是生了沈君兰去世的事情,纷纷扰扰不得清净,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只能推说自己去外头看看,先避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