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红轩内, 外面莺歌燕舞,胭脂粉味重得吓人,唯有二层一处房熏着清香, 显得一片净土。
许姬坐在棋盘前,白皙修长的两指间夹着一枚黑子,她垂眸看着面前的棋局似是在思索该如何落子。
如此珍重思量,对面却空无一人。
房间内气氛宁静,周围的侍女都低着头, 不敢往棋盘那看。
房门被猛地打开,冷风吹了进来, 将许姬额间的发丝微微吹动。
暗卫快步上前, 而后骤然单膝跪地:“回夫人,外头有人硬闯,是否……”
许姬微微抬手,暗卫便止住了话头。
“请他进来。”
“是。”
暗卫领命退下, 许姬将手中的黑子随意地扔回了棋篓,她抬眸望向前来的人, 面上带了些笑。
“夫人!夫人救我!”
林清寒将跟踪他的暗卫随意扔在地上,没去管这人的哀嚎,而是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果然,先前跟在齐同和身旁的人便是许姬。
看着许姬头顶上“-20”的数值,林清寒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被扔在地上的暗卫依然哭喊着恳求。
许姬微微抬手, 瞬间便有一个侍女将手中的香炉拿远了些。
“太吵了。”许姬开口。
话落的瞬间,原先还在哭喊着的暗卫瞬间收声,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溢出,血腥味充斥在房内。最后“啪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未闭合的眼眸中是明晃晃的惊恐。
林清寒面色如常地看着许姬:“夫人叫我来所为何事?”
许姬抬眸看他, 脸上带着笑,亲切地问候:“晏和年幼,你跟着他受了不少苦。”
“跟着大公子是我的职责,没有受苦一说。”林清寒回道,“夫人有事不若直说,在下还有事要办。”
闻言,许姬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也渐渐褪去。
“将东西拿来。”
林清寒看着一个侍从走进屋内,他手中端着一个木案,上面正放着一枚玉佩。
玉佩质地很好,温和莹润,用得应该是尚好的玉材。
纤细的手指将玉佩拿起。
“这是你为表忠心留在我这的东西,细细想来竟然也有三十个年头了。”许姬抬手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佩,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来。
“杀了凌晏和,你便能拿回这个东西。”
林清寒抬眸看向许姬,对方终于收敛了脸上那虚伪至极的笑容,狠厉之意尽显。
但林清寒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她身上,而是落在了那玉佩上。
“夫人何必拿个假货来哄骗我。”林清寒淡声开口。
话落,端着玉佩的侍从骤然跪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颤,他似乎是想辩解什么,但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恳求地看向许姬。
可许姬没分给他半分目光,而是直直看向林清寒。
林清寒不怯她,同样看了回去。
“自己下去领罚。”许姬沉声开口。
果然,那玉佩是假的。林清寒看着那仓皇而逃的侍从,面色如常。
这玉佩既然能牵制原主为其卖命这么久,许姬怎么可能这样大咧咧地摆给他看。
“只要你杀了他,我便将玉佩给你。”许姬说道。
林清寒嗤笑一声:“夫人还是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现在的我完全效忠于大公子,如何能做伤害其性命之事?况且,一诺千金,夫人倒是三番两次地说给我听,太廉价了。”林清寒看着许姬骤然沉下的面容,慢悠悠地说道。
“你想要什么?”许姬阴沉道。
林清寒微微勾唇,他抬眸看向许姬:“玉佩,我现在就要。”
“不可能。”许姬沉声道。
“那便没得谈了。”林清寒收回目光便要离开。
结界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林清寒看着结界外的暗卫,微微挑眉,而后偏眸看向阴沉着脸的许姬。
“夫人大可拦我试试,我不怕死,希望夫人也不要怕。”
清润的声音混着化神期的威压一同落下,瞬间便将屋内的侍女压得面色惨白,痛苦的呻吟声在屋内响起,许姬的面色阴沉得都要滴出水来。
“现在不可,等你杀他那日我会派暗卫前去,到时候便会给你。”许姬咬牙说道。
林清寒扫了她一眼:“夫人怎么又许下承诺?”
“啪嗒——”
半块玉佩被扔到了林清寒面前。
“你自己的玉佩,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许姬冷哼道。
几乎是看到玉佩的一瞬间,林清寒便知道这个是真的。
他甚至能从脑海中搜刮出原主关于这玉佩的画面,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原主的记忆。
化神期的威压被撤去。
许姬心中暗松一口气,而后继续说道:“三日内,杀了他。”
“不行。”林清寒开口,在许姬发问前继续说,“叶家大小姐和沈家小女还在,夫人难道想将她们也杀了吗?”
话落,许姬的脸色更加难看。
林清寒没去管她继续说道:“等时机成熟后,我自会通知夫人时间地点,恭候夫人的帮助。”
“我希望,派给我的暗卫能完全听我号令。”林清寒说着微微勾唇,眼底的冷意将那张漂亮的脸衬得惊心动魄,“我要亲手杀了凌晏和。”
许姬见状半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在看到对方面上明晃晃的杀意后,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他对你也不好。”
明晃晃的讥讽。
林清寒并没有理她,但周身冷意更重。
许姬眉眼微微挑起,眼眸中的冷意添了几分:“可以,但你怎么让他们服众?又或者说,你要怎么证明不是在骗我,万一他已对你起了疑心呢?”
林清寒忽地起身,面前的结界再次出现,这次他没有后退,而是抬手碰到那结界上。
“咔嚓——”
结界轰然裂开。
“今夜我就能带他来此处。”林清寒抬眸看向许姬,冰冷的眼眸中带了些微不可查的轻笑,“但有我在,你们连他半片衣角都碰不到。”
许姬静静地看着他,狭长的眼睛因他的话染上了浓烈的情绪。
“好,我等着瞧。”许姬愠怒地笑。
刚关上房门,一个穿着轻纱罗裙的女子便快步走到林清寒身边。
“公子,你生得可真漂亮。”女子轻轻揽住林清寒的肩膀,直白地说道。
在酥红轩待了多年,海棠自认已经见过天下各种各样的男子不会再为谁惊叹,但看到林清寒时她还是愣了片刻。
她还没看过有哪位男子长得能用“美”字形容,这张脸太美了。
“是么?”
那双含情的眼眸落到她身上带了些轻笑,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女子下意识闭眼,可着指尖只轻轻抚在她头顶。
“花瓣。”
含着笑的声音落了下来,海棠被砸得心中一软,她睁开眼便对上对方那微微勾笑的面容,而举在她面前的手指微微晃动,被夹在两指间的花瓣晃了她的眼。
直叫她的心也快速跳了起来。
“多谢公子。”海棠垂下眼,不敢再去看林清寒的脸,而是小声唤着,“公子今日留下来可好?”
“嗯?”
声音微微上扬,将海棠的心也挑了起来,她连忙抬头拽住人的衣袖询问:“公子难道不想?”
林清寒面色有些犯难:“有人在外面等我。”
海棠见他没有直接拒绝,心中一喜,声音放得更软:“公子派人传个话便是,我为公子找人去,如何?”
林清寒没有回答。
“夜里风冷,公子留下喝杯热酒吧。”海棠再此挽留。
闻言,林清寒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瞧了她一眼,轻声道:“劳烦姑娘了。”
海棠心中喜意更浓,连忙说着不麻烦,便将人拉到了旁边的屋里去。
“他留了下来?”许姬阴沉地看着面前的暗卫。
“是,和酥红轩的海棠姑娘在隔壁歇了下来。”暗卫恭敬地回道。
“呵,他倒是悠闲。”许姬冷笑,眼中恨意乍现。
“啪嗒——”
一条手链被扔到暗卫的面前,上面的玉珠黯淡无光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将这物件送到齐家主的面前。”许姬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愉悦,“告诉他,他要的人我找到了。”
“是。”
等暗卫退下后,许姬垂眸看着那被冷落许久的棋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
“林清寒,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
庭院内,微风吹过,将草药的苦涩味都吹到了沈渺渺脸上,苦得她整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
“这药好苦啊。”沈渺渺嫌弃地嘟囔。
叶朝颜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
沈渺渺毫无察觉:“可怜了阿寒了,竟然要吃这么苦的药。”
说到这里,沈渺渺眼珠一转:“话说阿寒对凌公子还真是一片赤诚之心啊,先前又是为人拼命,这次又只身跟个渡劫期的大能走了就为了给人取药,啧啧啧,阿颜不是我说,这肯定不是正常的主仆关系,你说……”
话音戛然而止,沈渺渺看着不知何时站到一旁的凌晏和倏地瞪大了眼睛,她偏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一旁没有提醒她的叶朝颜。
“啊!阿颜,你跟别人学坏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着,沈渺渺几乎是立刻就将手中的蒲扇扔到了地上,而后逃一样地跑了出去。
看着人仓皇而逃的背影,叶朝颜无奈地轻笑。
“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凌晏和半眯着眼看她。
叶朝颜将笑意敛去,自然地回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凌公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凌晏和看了她一会,将目光收回落到了正在火炉上的砂锅上。
“眼下没了人看火候,还请凌公子帮下忙。”叶朝颜说着,弯腰将地上的蒲扇捡起递了过去。
凌晏和没有立刻接过,垂眸看了下,才将蒲扇接过。
叶朝颜不在意他的怀疑,自然地从旁边装好的药包里拿出一些药材,然后拿了块粗布垫着将砂锅的盖子掀开,抬手将草药放了进去。
凌晏和看着她的动作,蓦然发问:“经脉受损?”
“凌公子好眼力。”叶朝颜回道,而后盖上盖子。
“何时的事?”凌晏和蹙眉问道。
“你醒前的两日,当时你高热不退,差一味极寒的药材,多亏他及时找来。”叶朝颜平静地说道。
凌晏和面色阴沉地看着火炉内燃烧的火焰,沉默片刻:“他没有告诉我。”
闻言,叶朝颜轻笑一声:“他确实不喜欢说这些。”
“他和你很相熟?”凌晏和偏眸看向她,手中的蒲扇停了下来。
“你不必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叶朝颜看向他,语气平淡,“只是他当时情况太差,我替人把脉诊断了而已。”
凌晏和眉头皱得更深,脑中忽地闪过夜里对方那张过于的白的脸,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人呢?”凌晏和问。
“跟温宗主下山去买药材了,给你写的方子中有几味百妖宗没有。”说罢,叶朝颜静静地看向他。
凌晏和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为何告诉我这些?”凌晏和抬眸看向叶朝颜,眼中打量的意味根本没有掩藏。
叶朝颜看着他没有半分躲避,她没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第一次露出了些疲惫和无奈。
“我不知道。”叶朝颜垂眸看向地上的落叶,“只是觉得你该知道这件事情。”
微风吹过,地上的落叶被吹得飞起,顺着风在空中打了个旋。
叶朝颜抬眸望去,看着被放在一旁的蒲扇,第一次有些茫然。
她这样做,算是做对了吗?
入冬后天黑得格外快。
凌晏和站在宗门出,抬眸望向远方,崎岖的山路上隐约能看出个人影。
倏地,幽黑的眸子沉了下来。
回来的只有温乐游。
—
街道上,寒风吹过,将温乐游吹得直打哆嗦。
“大哥这是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温乐游看着周围收摊的摊贩,小声嘟囔着,“大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温乐游连忙说道,而后弯腰呸了两声。
“你……”
娇软的声音传来,吓得温乐游一激灵,他猛地直起身来,看着面前穿着烟紫色纱衣的女子,面露戒备。
“你是林公子的幺弟吗?”女子疑惑地问。
“是是是,大哥现在在哪?”温乐游听到林清寒的名字连忙询问。
女子朝他一笑,意味深长地说:“林公子正在酥红轩里陪海棠姑娘呢,他让我传信说让你先回去,他晚些再回。”
闻言温乐游蹙眉不解地看她:“大哥现在身在何处,什么酥红轩海棠姑娘的,这些大哥都没跟我说过,你这人莫不是骗子?”
见被人这样说,女子也被惹得有些不满,她斜了温乐游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来直接扔到他的身上:“毛头小子,这是你哥让我带来的,若是不信你便亲自去问你哥吧。”
温乐游看着怀中的令牌和大哥的亲笔手信,连忙拉住了要走的女子:“真是大哥跟你说的?”
“那是自然,我骗你做什么?”女子不愿跟他废话,将手抽了出来,小声嘟囔着离开了。
温乐游看着手中的东西,有些失落和茫然。
“大哥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说什么?”
温乐游吓得一激灵,猛地抬头便看到站在宗门口的凌晏和。
对方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腰间还配着一把长剑,此刻那双黝黑的眸子落在他身上,面色阴沉的活脱脱像等在黄泉路上的黑无常。
温乐游在心里将人编排了一遍,他心里正烦着没打算离面前的人。
忽地,剑鞘横在了他的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温乐游抬高音量问道。
“林清寒呢?”凌晏和冷声道。
“大哥去哪关你什么事?”温乐游不服地说道。
横在他面前的剑鞘骤然收回,凌晏和扫了他一眼,轻蔑地说道:“问你也是白问。”
被人明晃晃地挑衅,温乐游瞬间就来了气,上前两步拦住了要走的人:“什么叫问我也是白问?我知道大哥是去了酥红轩,你知道吗?!”
“酥红轩?”
温乐游收了声,看着凌晏和骤然冷下来的面容忽地清醒过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面前的人便转身朝山下走去。
“哎!你,你别去,别坏了大哥的好事!”温乐游紧急补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