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活着,就能再见面。
妖的一生很长,百年千年,只要静静地等着自会盼来他们再次于冬日宴上把酒言欢的时候。
这是花雪琼收到的最好最令人安心的礼物,是林清寒对她的承诺。
等离开屋子后,林清寒才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院子里的枫树。
那树上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光秃秃的,很不好看。
但林清寒望向这颗难看的树,脑子里无端涌现出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院子里的花雪琼和温乐游还很小,看起来只有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两人站在树下为一块糕点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大打出手之意。
“这是大哥给我买的!”温乐游撅着嘴说道。
花雪琼没去理会他的哀嚎,而是直接上手去抢。
她的妖力在温乐游之上,几乎是一出手便将那糕点拿在手中。
温乐游看着手上的糕点屑子愣了一下,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花雪琼看着他那副模样面上也带了委屈的意味,她蹙眉不解地看向落泪的温乐游:“这糕点是大哥对我学会魇月术的奖励,我本就分你了一些,是你趁我出去时一股脑吃了给大哥留出来的份。这一块绝对不能再被你吃掉了!”
闻言,温乐游一愣,哭声骤然止住,他呆呆地看向花雪琼:“我怎么能把大哥的份吃了……”
话落,他眼眶一红,又要落泪。
一抹青色骤然出现,无奈地看着面前两个人,从背后再掏出一份糕点。
“这次我来分,三个人的份。”
无奈的声音落下,却止住了温乐游的哭声。
“大哥你就惯着他吧!”花雪琼愤愤道。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从手中变出来一个发簪递到花雪琼面前:“不止惯着他。”
花雪琼闻言一愣,目光从男人身上落到了面前的发簪上,她抬手将那发簪拿走,而后偏过头不情愿地嘟囔道:“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他了。”
画面止住,林清寒收回了目光。
【宿主完成任务后,关于宿主的一切痕迹将被替代】
听着系统的提示,林清寒面不改色。
他死了,蕴含他妖力的魂珠会灭。
但给花雪琼的魂珠里装的是百春的妖力,对方在他识海内存着,他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对方的一缕妖力。
原文中百春在后期基本没有任何戏份,现在它变成了在原文中只出现了一两章的龙套炮灰,没有戏份的NPC生死不定。
那颗魂珠或许永远不会灭。
—
“你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沈渺渺猛地将手中的话本合上,一脸戒备地看着来人,在看到温乐游的身影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吓死我了!”沈渺渺拍了拍胸脯,不满地说道。
温乐游见她这副模样更加好奇,他探头去看沈渺渺怀中的话本,但被对方一巴掌拍了回去。
“好好坐着,这话本可是我背着阿颜让百妖宗的小妖下山专门买的,我悄悄给你看,你可不许往外张扬!”沈渺渺神秘兮兮地说道。
见状,温乐游彻底被人勾起了好奇心,他点点头,然后往沈渺渺那边凑了一下,去看话本上的字。
《邪魅花妖:霸道魔尊强制爱》
温乐游眼皮一条,不解地看向沈渺渺,压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沈渺渺斜了他一眼,对方被她瞪得立刻收敛了神色。
“你懂什么,这话本现在在仙界人界都流传遍了,我这本还是命好几个小妖去蹲点才抢来的。”沈渺渺撅了撅嘴,颇为自得地说。
“这里面写了什么?”温乐游好奇地问。
见状沈渺渺眉毛扬了扬,不计前嫌地开始给温乐游讲述,并没有注意到亭子不远处的一抹黑色。
“这讲的是魔尊和小花妖的故事。里面的魔尊心狠手辣,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几乎没有人敢接近,除了这弱小的花妖。这花妖是魔尊的贴身侍卫,负责保护魔尊的安危。但他实际身份是妖族派去的眼线,为的就是监视魔尊的一切,然后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魔尊杀掉。但这只花妖却在和魔尊相处过程中爱上了对方。”
“为什么?”温乐游适当地问。
“日久生情啊。”沈渺渺扬声说道,“这只花妖自小就被安排在了魔尊身边,是看着魔尊长大的,怎么说都会对其有些感情吧。”
“之后呢?这小花妖还准备杀魔尊吗?”
“当然。小花妖在魔尊身边潜伏多年,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直到有一日他撞到了魔尊最虚弱的时候。那时的魔尊正值突破期间,小花妖只要稍微出手便可以毁掉对方的百年的修为。他也确实动手了,但刀刃抵在魔尊脖颈处时他犹豫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爱上了魔尊,他无法对魔尊出手。”
“但魔尊不知道以为花妖是个叛徒,对对方的背叛勃然大怒,直接将人关到了地牢里,十八般酷刑都用上,为的就是逼花妖吐出背后之人。但花妖重情义什么都没说,于是挨了一个又一个煎熬的日夜。最后在他快要死掉的时候魔尊出现,给他下了替死咒,让花妖继续留在了他身边。”
“为什么魔尊又转变心意了?”温乐游问。
沈渺渺想了想:“或许他对这个陪伴多年的侍卫也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他需要花妖。我认为是后者,因为当时魔尊修为受损整个人太虚弱,魔界因此动荡不安,他身边缺一个可用之人,所以他盯上了花妖。因为花妖的血可以稳固他的心神,帮他更快地恢复。”
“可花妖已经背叛过他一次了。”温乐游蹙眉道。
“但他给花妖下了替死咒。”沈渺渺道,“如果花妖动了杀魔尊的心思自己就会遭到反噬的。我感觉魔尊要不是无人可用,可能花妖在地牢里就死掉了。”
“之后花妖跟在魔尊身边替人处理魔界乱党,这次期间花妖替人挡了伤害,甚至在魔尊被人暗算后他自己折枝自毁了一半修为就为了将魔尊救活。但醒来的魔尊并没什么反应,反而觉得花妖存在他体内的妖力太脏了。”
“花妖不在乎,他只想陪在魔尊身边赎罪,哪怕是被魔尊一次次伤害,甚至到了不能完全维持人形的地步,他都没有离开。”
“直到某一日,魔尊走火入魔强迫花妖双修,他才万念俱灰彻底死了心,最后为魔尊挡了致命一刀彻底死去。之后就是魔尊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对花妖存在着爱意,然后花妖意外获得新生准备重新开始时再次碰到了魔尊,两人再次相见干柴烈火孽缘纠缠。”
“花妖为什么会因为双修而死心?他不是已经得到了心爱之人的肉.体了吗?”温乐游不解道。
沈渺渺沉默一下:“被心爱之人强迫当成小倌,任谁都会失落吧,就像仙界里被心爱之人当做炉鼎一样,一般人是不会喜欢这个身份的。”
“他为什么要求死?”
“因为他赎罪完了,本就心死之人在人间无了念想便选择了离开。”
沈渺渺立刻回道,等说完她猛然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出声的不是温乐游,而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凌晏和。
至于温乐游?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偷偷溜走了!
沈渺渺见状心中怒火上来,也想趁机溜走,但手中的话本却被人抽走,倏然止住了她动作。
“你做什么?!”沈渺渺想上前去抢,但对方微微抬手,杜绝了她的动作。
“你这样恶劣小心阿寒某天也悄悄离开!”沈渺渺愤愤地说道。
她嘴里的离开是林清寒不再伺候这尊大佛另觅新生。
闻言,凌晏和的眼眸蓦然沉了下来。
沈渺渺见他这副模样双手环抱,继续添柴加火:“你不要以为阿寒不会离开你,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还整日跟人吵架,就算是泥人也要有了脾气。”
“赶紧把书给我,不然我就去阿寒那里去说你的坏话!”
“他不会离开。”凌晏和冷声道。
沈渺渺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的?阿寒有说过吗?虽然你没像书里的魔尊那样给阿寒下那么恶心的咒法,也没有做让阿寒心寒的事情,但你的行为太恶劣!阿寒可是很爱自由的,你若是总这般对他若即若离,小心阿寒不再对你好了!”
周遭瞬间冷了下来,不给沈渺渺探究的机会,狂风四起,直吹得她睁不开眼。
沈渺渺被这风吹得脸都僵了,连忙开口求饶:“你把这风停了我就告诉你挽救的办法!”
本是不抱希望的一句话,但强风真的慢慢停了下来,沈渺渺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凌晏和那张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的面容。
“说。”
凌厉的声音落下,沈渺渺心中却多了些喜悦。
她在阿寒未来的幸福而感到高兴!
沈渺渺在对方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首先,你不能对阿寒那么凶。”
在凌晏和刀子般的眼神落下前,沈渺渺再次开口:“别说你没这样,冷着脸不说话也叫凶!你要笑一笑,笑着对阿寒说话懂不懂?”
“你是蠢货吗?”凌晏和蹙眉说道。
沈渺渺白了他一眼,没跟他计较:“其次,你给人惹生气后要去哄一哄。阿寒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的,你只要顺着他就行。”
“怎么顺?”
沈渺渺挑了挑眉:“当然是投其所好了!阿寒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你给他便是。”
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凌晏和垂眸落在池塘里跳跃出来鲤鱼。
好像要到蛊虫发作的时候了……
“当然送礼也是讲究怎么一个送法的,比如不得强迫不得威胁,必须是阿寒心甘情愿地接受才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一定一定要询问阿寒的意思,他的意见非常非常的重要!”
沈渺渺说着,抬眸想要询问凌晏和明白了没,但却只看到一团空气。
凌晏和早就没了身影,只留下石桌上的一话本。
“这人着什么急啊……”沈渺渺不满地嘟囔着。
——
小五在寝殿外站着焦急地来回踱步。
昨夜大宗主没有回来,他在寝殿外候了好久,最近大宗主身体抱恙如今突然不归他心中焦急生怕对方出了什么事,甚至连晚饭都没有怎么吃。
晚饭怎么能有大宗主重要?!
最后还是小四看出他的异常悄悄去问了三宗主,得了大宗主外出的消息后小五才不情不愿地回自己的房间歇息。翌日他早早就回到了寝殿继续等,只要没看到林清寒全须全尾地回来他就放不下心!
好在小四刚刚跟他说了大宗主已经回来了,正在二宗主那商议事情。
“大宗主……”
看见熟悉的一抹青色,小五雀跃地上前,在看到林清寒那有些发白的面容时忽地止住了声音,小心又担忧:“大宗主需要在下去叶姑娘那里取些药来吗?”
林清寒静静地瞥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小五见状更是心中一沉,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宗主如此虚弱的模样,甚至连药都不愿用!
“你下去吧。”
不给小五再次询问的机会,林清寒便朝他摆摆手,转身进了寝殿。
看着林清寒单薄的背影,小五心里更是过意不去,大宗主对他那么好甚至愿意给他半夜开小灶,他怎么能就这么单看着大宗主受罪?!
他应该做些什么来回报大宗主才行!
说干就干,小五立刻朝叶姑娘的方向走去,甚至还不忘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小妖嘱咐它给林清寒准备些热水。
只是被他喊住的妖怪还没有来得及走到林清寒寝殿便被某个冷面罗刹吓跑了。
身在寝殿的林清寒并不知道小五的良苦用心,他甚至都不记得刚刚同谁说了话。
强行将百春移除体内的后果便是共生蛊地飞速生长。
林清寒卧在床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心口的刺痛阵阵袭来,如洪水猛兽将他完全吞噬。
已经蛊成的痛感比以往更强烈,像是在惩罚林清寒做了些小动作。
林清寒额角布满了冷汗,薄唇苍白如纸,整个人如同从冷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从心口蔓延出无数条尖锐的细线,顺着他的每根血管延伸向他的四肢。
刺骨钻心的痛感都比不上被人死死攥住操纵的束缚感,灵魂早已不被他所掌控,轻易地被别人把握在手中,只是微微勾手就能逼着他做任何事情。
林清寒的呼吸急促无力,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胸口处的压迫一次次挤压着呼吸的空隙。
“怎么这么狼狈?”
一只手扶在林清寒的额角,轻轻擦去凝聚的细汗,纵使意识模糊,在听到那声音时林清寒还是下意识地皱眉,几乎是在对方触碰自己的时候他便往后缩了一下,企图躲避开。
“躲什么?”
身边的床凹陷了下来,对方坐在林清寒的身后彻底堵住了他的退路,听着对方不悦的声音林清寒只觉得更加烦躁。
“滚。”
凌晏和垂眸看着床上的人,那张好看的脸如今惨白,向来游刃有余的人此刻蜷缩着无比的脆弱。
对方明明疼得都没了说话了力气,偏偏还是用着气音给他下了逐客令。
凌晏和眼眸一沉,抬手压住对方的肩膀,不顾对方的挣扎硬生生压着将人的身体舒展开来,逼着林清寒不得不面向他。
“能看清我是谁吗?”凌晏和冷声询问。
林清寒掀起眼皮,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迷茫。
凌晏和手一顿,压在对方肩膀上的力道松了些。
他根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什么,凌晏和蹙眉看着面前茫然的人,正打算收回手。
“凌晏和……滚。”
虚弱到发颤的声音遮掩不住浓浓的厌恶。
凌晏和缓缓看向林清寒,对方却偏过头去似是已经坠溺在无边的痛苦中,明明被折磨的动弹不得,偏偏眉头紧蹙着,面上的憎恶不减半分。
呵。
他真是疯了才觉得林清寒会离开。
凌晏和神情阴郁,眼中愠色正浓。
对方已经是他掌中之物,何必费尽心思地讨好,纵使他百般折磨对方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林清寒如此厌恶,他应当更欢喜才对。
看着被囚困的麻雀痛苦地挣扎反抗却无法逃脱,最终只能无力失魂主动地戴上枷锁甘心称为囚鸟,才是天下最好看的场景。
压在林清寒肩上的手再次大力地按了下来,直逼得他分不清是心口更疼还是被压住的地方更难以忍受。
很快,一只手强硬地撬开他的唇,血气味扑了他一脸。
熟悉的血气扑来,体内的蛊虫顿了一下似乎不再和之前那般猛烈,可林清寒却觉得更加恶心。他死咬着牙关,不顾体内妖气紊乱强行操纵操纵黑骨扇,想要将这只作乱的手一刀斩断。
倏地,心脏猛地被无形的大手攥住。
霎时间林清寒只觉得心口被人用利刃狠狠贯穿了一样,整个人全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几乎是死了一遍完全被人剥夺了生气。
黑骨扇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牙关松了力道,两根修长的手指硬生生挤了进来。
鲜血滴滴落下,为林清寒注入了新的生气。
原本失焦的眼眸逐渐恢复了清明,混沌的思绪被拨开了迷雾,他重新活了过来。
凌晏和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望过来的目光。
那双失神的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这都是他亲手铸造的,是他给了林清寒生的机会。
林清寒应该感谢他,这不是他现在正需要的吗?
凌晏和垂眸望向床上的人,幽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些隐约的期待。
下一瞬,他被猛地推开。
林清寒骤然坐起身子,整个人俯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眼尾因他的动作染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可他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俯身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凌晏和看着他自虐一般的行为,面色愈发得阴沉,暗沉如墨的眼眸似是要掀起狂风暴雨一般。
在林清寒再次俯身的时候,凌晏和上前一步,大手压在对方的肩头,手上青筋乍现。
“滚!”
林清寒猛地将人甩开,他一只手撑在床上,强撑着虚弱的身子,猛地朝人吼道。
“你就这么厌恶我?”凌晏和死死盯着他,下颌紧绷,声音里怒气乍现,“即便我给你所需的?”
话落的瞬间,凌晏和便蹙紧了眉,他情绪嫌少起伏如此之大。
为什么?
面前像是蒙着一层厚雾,只等他往前走上一段距离,便能瞥见光明。
一声冷笑落了下来,止住了凌晏和的深思,他猛然抬起头,看向林清寒。
林清寒神色古怪,语调轻扬地重复:“我所需的?”
凌晏和竟然把这个所谓的施舍和强迫说是他所需要的?
轻不可闻的嗤笑声落下,林清寒勾着唇,一只手撑在床上,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直直地望向凌晏和,怒意恨意扭曲纠缠却偏又被盖上平静的幕布,让人觉得动心骇目。
凌晏和看着面前的人,心倏地一沉。
林清寒这副激烈的模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心动魄,是他从未见过的。
“先前的我真是失心疯了,竟然想跟你做同盟,可笑至极。你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人成为同盟。”林清寒掀起眼皮看向凌晏和,眼中的厌恶毫无遮掩,“凌晏和我不想再陪你过家家了,装了那么久让我身心俱疲。”
凌晏和心一沉,心中徒然生出一股念头。
他应该制止住林清寒的话,无论用什么代价。
可他没有,他静静地站在那,等着林清寒的回复,像个偏执的孩童追着父母死缠烂打地询问没有意义的问题。
“现在我看到你觉得恶心,多看一眼便多厌恶一分,憎恶到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杀了你,即使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