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垂眸看了一眼指尖上的蛊虫, 眼眸中的冷色更凉几分。
“在做什么?”
有些沙哑的声音落下,像一把刀横在少年面前。
凌晏和抬起眼眸,那双黑眸却落在那人脖颈上黯淡的双修铭文上, 语气称得上质问:“谁刻的?”
这话问得太奇怪了,那人只是他的夫子,对方和谁双修和谁旖旎都不是他这个学徒可以插手的。
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身份。
那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闻言冷笑了一声,向来平稳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一条疯狗。”
讥讽不带笑意的声音落下, 凌晏和倏地眼眸一沉,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在外面还有别的狗?
真是和那人待得久了, 不知不觉都被其驯化了。
那人似乎是生气了, 就这样坐在躺椅上看着他,月光打到他的脸上照进那双眼眸里,平添了几分冷意。
明明只是一步之遥此刻倒像是相隔千里,一条巨大的沟壑横在他们面前。
对方不会往前踏, 凌晏和也踏不过去。
他们就这样隔着遥远的距离对峙,等着有人率先让步。
看来他真的没有那种意思。
漫长的沉默笼罩在少年心头, 阵阵刺痛从心口传来,酸得他眼疼,逼得他不得不承认残酷的事实。
“今日之事我当没看见,你走吧。”
那人声音有些僵硬,听起来倒真是被他的心思刺激到了。
凌晏和眼眸一暗, 没有说话。他手指微微蜷缩,指尖上的蛊虫自觉地朝他这边蠕动着,似乎也是怕了那人周遭寒冰一样的气场,不敢靠近只能躲避。
沉默并没有阻止那人的话语。
“过两日我会同你去苏家一趟。”
凌晏和兀地抬起头,黑眸直直望向那人, 对方依旧平静。
先前的情绪全都被收敛起来,似乎是真的觉得无所谓,没什么好在意的,甚至可以宽容他这种无伤大雅的越界。
大度又残忍。
刺激得人想要试探更多。
“你要我履行婚约?”凌晏和倏地上前一步,衣衫碰到了对方的腿,语气称得上锐利。
那人拒绝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把他推出去,那人对他的心思就这般厌恶至极,必须彻底根除吗?
少年执拗地看过去,薄唇紧抿,连下颌线都绷紧得像根弦,视线几乎是压迫性地望过去。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那人眉头紧皱,看向他眼神古怪,语气也算不上好。
凌晏和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几乎是逼迫地质问:“我就这般见不得人这般龌龊,需要你将我推出去推给别人才罢休是吗?”
“凌晏和,你冷静点。”
“我做不到冷静。”少年再次靠近,身体强行挤进了那人的腿间,在看到那人不自觉地往后退的动作后,他心中的那把火彻底烧了起来。
强烈的念头叫嚣着,逼着他不得不追问。
“你若对我没有那些意思,为什么耗费百年修为,替我化解怨气,那年雪日又为何要替我隐瞒!”凌晏和倏地俯身,脖颈上都蹦出青筋,如困兽般看向面前的人,“你难道是这么好心的人?还是说许姬失心疯了让你对我做这些?”
“我要知道原因。”
狠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宜察觉的颤抖。
那人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沉默了好一会才抬头看向他,好看至极的眼眸里混着一丝不解:“你喜欢我?”
凌晏和忽地笑了出来,他半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怒气直冲心头:“你若不喜,拒绝便是,何必装成这样。”
“你在怜悯我吗?”
少年哑着嗓音问,那双黑眸被逼得猩红。
那人却陷入的沉默,长久地说不出话来。
凌晏和就这样望着他,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直将他淹没。
他宁愿那人干脆果断地拒绝,何必现在又是装傻又是不解,像是对待一个物件般,宽容又绝情。
太过分了。
“乱套了啊……”那人小声呢喃了一句,似乎颇为困扰。
闻言凌晏和却笑了出来,沉闷的笑声在黑暗中蔓延回响,混着沙哑的声音一时间听不出他是在笑还是在哭。
利刃彻底斩断了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对方当真对他没有半点心意。
那为什么又对他这般好?
“明日便去苏家。”沉默片刻后,那人终于开口,语气都变得严肃几分。
凌晏和面色彻底冷了下来,眼中愠色渐浓,薄唇都抿成一条直线。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推开我?”
他听到自己这么问。
那人抬眸看向他,向来随意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烦躁,看他像是在看个大麻烦。
也对,他本就是个麻烦。
凌晏和看着那人,心彻底沉了下去,那双幽黑的眼眸也渐渐冷下来,隐约还混着不宜察觉的黑雾。
既然对方不愿,那就没必要询问了。
“好,我跟你去苏家。”凌晏和轻笑一声,看着那人的目光灼热偏执,缓缓俯下身在气息喷洒在那人耳侧时,如愿看到了对方身体一僵。
那人眉头紧皱,身体想要后撤却被细线拦住,脖颈处的铭文也不知为何又突然闪亮起来,比先前在梦里见过的还要刺眼。
凌晏和盯着那铭文,眼中全是占有和侵略,一字一顿:“但我要你。”
不给那人反应的机会,少年倏地凑了过去。
如果对方没有躲开,那共生蛊……
“啪——”
清脆的响声落下,凌晏和猛地抓住了那纤细的手腕,不顾脸侧的涌上来的麻木,先抬头看向那人,便对上了那盛满怒意的眼眸。
凌晏和倏地垂眸,嘴角勾起露出个自嘲的笑来。
那人怎么会不躲开?
不重要了,能留下就行。
凌晏和再次掀起眼皮,紧紧攥着那人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拽,不顾对方的挣扎干脆利落地俯身,轻轻蹭了下对方的唇角。
霎时间,捆仙索出现,将大逆不道的少年束缚住狠狠压在了地上。
那阵温热转瞬即逝,冰冷的触感从膝盖处传来,将凌晏和的思绪勾了回来。
“你真的很不听话。”
那人显然是气急了,语气比平日里冷得更吓人,几乎是淬冰一般吐出来。
凌晏和肩膀一沉,他倏地抬头便看到那人藏在衣衫下的修长小腿,对方似乎是瞧见了他的目光,脚下力气更重几分。
他第一次见那人这幅模样。
那人倾身过来,强大的威压同时落下,逼得凌晏和面色白了些,他蹙眉望去便撞进了那疏离的目光中。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终于显现出自己的棱角来。
“这种把戏你要用多久?”那人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夹着蠕动的蛊虫。
凌晏和眼眸一暗,倏地偏过头去。
一声轻笑落下,连同那蛊虫被轻飘飘地抛了过来,落到他腿边。
“你问我为什么要舍弃百年修为?”
凌晏和猛地抬起头,那双黑眸直直地盯着那人,呼吸也急促起来。
“利用。”
凌晏和一怔,大脑“嗡”的一声变得一片空白,他看向那人,眉头蹙起,似乎不太理解话中的意思。
“为了压制住你体内的煞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全都是为了你体内的魔头。”
“不先取得你的信任慢慢将它压制,它可能会提前察觉率先夺舍。原本只是一缕邪念已是足够难缠,若是再让它拥有肉.体。”那人冷笑一声,“那可就太麻烦了。”
“于是我接近你,给你渡灵力下心魔都是为了压制那魔头,换做旁人我依然会这样做。”
“所以,我对你没有半分情谊,所作所为都只是利用,懂了吗?”
冷冽的声音落下,悬在头顶的斩刀终于脱落下来。
凌晏和倏地抬起头,那双黑眸死死看向面前的人,执着又渴求地想要从人脸上看出一丝裂痕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终于知道那人为何如此舍得,原来如此,原来只是利用……
少年低笑一声,被束缚住的双手开始用力,手腕处传来阵痛,可他没去管依旧执拗地动作着,直到粘腻温热的液体滑落,直到绳索陷进皮肉。
他不在乎。
忽地,绳索一松,双手顺势垂落下来。
凌晏和没有犹豫地就将腰间的玉佩拽出来,鲜血沾染在那白洁细腻的玉面上,他盯着那人,最后一点倨傲都被抛下:“这个呢,这也是利用吗?”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里没有因此泛起任何波澜。
“哄骗你的把戏而已。”
少年动了动唇,喉咙里像是堵了棉花一样难受梗人,他停顿了许久垂下眼眸,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自嘲:“好心计啊。”
他竟然真被耍得团团转,太蠢了。
凌晏和轻笑一声,苦涩在胃里翻涌,他猛地抬手当着那人的面将手中的玉佩摔在地上。
沾着血的玉佩就这样被摔在地上,“咣当”一声,颠簸了两下便落在地面上。
房间内忽地安静下来,静到只能听到呼吸声。
少年缓缓抬起头,那双幽黑的眼眸里黑雾翻涌遮掩住先前的不甘和无力。
“我会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