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爽跟他喝了一口,“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他揽着余寻光的肩,和家人打了个招呼就把余寻光往旁边带。
余寻光舔了舔嘴唇,边跟着他走边问:“我看到李中桓导演也来了,你请的?”
王宗伦和聂梵来这儿可以说是翁想想的人情,可李中桓那儿,只有凌爽相邀才说得过去。
凌爽点头,“最近几个月都在跟他俩玩。”
余寻光歪了歪脑袋,顺嘴问:“玩什么?”
凌爽眨了眨眼,神神秘秘,“玩好玩的。”
走到一桌年轻人面前,大家见到新郎官都站了起来,闹着要敬酒。
凌爽跟他们喝了一口后,拍了拍身边的余寻光,重点介绍,“这是我兄弟余寻光。”
说完又给余寻光逐一介绍,有从小到大的兄弟,也有之前去欧洲帮忙发行的朋友。
再去另外一桌,是中传出来的编剧、制片人,甚至是娱乐公司的高管之类。
都是余寻光以前没有交际过的类型。
今天他的薇信里加了不少人,也被拉进了不少群。
等到婚宴散场,新郎新娘分开去接待自己的朋友。
离开前,叶兴瑜找到余寻光询问他的意见,“你看你是跟我们玩,还是回去。”
照以前,不太热衷于交际场合的余寻光都是直接回去。
这回他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凌师兄邀请我过去,我跟他一块儿玩会儿吧。”
叶兴瑜知道他俩交情不错,不疑有他。
凌爽别的不说,私下的生活作风她足够了解,这家伙不会乱来,不用担心他把小余带去不三不四的地方。而且现在人是自家妹夫,叶兴瑜还是信得过他的。
“那行,你好好玩,怎么开心怎么来。玩累了想走,发信息跟我,跟康纯、跟易崇说都行,我们找人去接你。”
“好,”余寻光答应了又说:“后天你在公司吗?跟你说件事儿,关于我明年拍的那部《官运》,我有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关于邬震启导演提到过的演好程俊卿的生活体验,他还没有仔细跟叶兴瑜透底。
这事儿免不了要她帮忙的。
叶兴瑜满口答应,“成,你什么时候过来直接说,我和康纯把时间腾出来。”
余寻光笑了笑,为她对自己的重视,“谢谢。”
叶兴瑜想伸手掐他的脸,手指都动了,生生忍住了,“客气什么?自家人。”
现在孩子大了,也有地位了。一码归一码,现在是在谈工作,她得尊重他。
和叶兴瑜分开后,余寻光加入了凌爽的“哥们儿”大军。一下午玩玩闹闹,时间很快就过去。到了晚上10点,一伙人玩饿了,又跑去吃饭。
今天高兴,在和兄弟的饭桌上,凌爽喝了不少。余寻光坐在旁边,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
很吵,很闹,显得他的安静格格不入。
可是现在是熟人局,没有人会批评他的这种与众不同。
余寻光就像一台扫描仪,在观察着人生百态。
李中桓和王宗伦被灌了几口酒,王导还好,李导是半点不能喝,第一个趴下。
余寻光便把他扶到一边的沙发上去坐好。
李中桓,out。
很快,王宗伦也挂上了白旗。
闹到凌晨1点,差不多了,凌爽送朋友们下楼离开。
余寻光作为唯一一个清醒的,扶着他帮忙。
离开前,有一个兄弟还指着余寻光说:“你这兄弟,孩子似的。”
凌爽怼他,“废什么话?用得着你管?”
大家都有人来接,不用太担心。唯一不好的是,车来车往之中,余寻光和凌爽送人时被躲藏在各处,甚至是光明正大的狗仔拍了不少照片。
凌爽的脑袋还清楚着,“没关系,拿钱买回来就行,不会传出去的。”
翁想想怎么说也是当红女演员,结婚那么大的场合没请媒体,大家肯定削尖了脑袋想拍画面。在筹备婚礼时,翁想想就规划出了一笔公关费的开支。
外头有人盯着,不是说话的地方,凌爽带着余寻光回酒店。
回房间前,先去厕所吐了一轮。
吐完,凌爽神清气爽,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漱过口之后,跟余寻光开玩笑,“哥哥这体质怎么样,绝吧?”
余寻光不予评价。
叶兴瑜也这样,有什么好骄傲的。
回到包厢,桌子上只剩下呆坐在椅子上回神的王宗伦和倒在沙发上已经睡着的李中桓。
余寻光一一过去看了,“他们怎么回去?”
凌爽摆手,喘着气坐到另一边沙发上,“没事儿,今天就睡这儿,说好的。”
余寻光想到凌爽中午在婚宴时说的话,安心地坐到他旁边。
他正在拿烟,顺手给了余寻光一根。
余寻光没拒绝,却没让他点上,而是握在手里。
不必管他抽不抽,凌爽自己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余寻光问他,“你们怎么玩到一起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凌爽眯了眯眼,“我们……在折腾一个新的东西。”
余寻光毫不费力的猜,“你领的头?”
凌爽点头,“嗯。像……就像你说过的,王宗伦李中桓这样的,都是很好的导演,对吧?他们俩都很有才华,就是少了点运气。”
王宗伦纪录片导演出身,想拍正经、严肃电影,偏偏因为摸不清市场规则,一部电影赔光了家产,还在四十多岁的年纪把自己卖了出去;李中桓在指导文艺片电影方面的能力,一部《泥点子》足以体现,可惜那么好的电影却因为制作时留下的坑,导致电影发行稀烂,没有爆发出应有的能量。
或许,像王李二人这样的导演还有很多,很多。
“以前,看不上他们……”凌爽弹了弹烟灰,自嘲,“也不是看不上他们,所有人我都看不上。”
凌爽想想自己以前,那个傲啊。
觉得中国电影烂透了,只有他能救。觉得社会底层悲惨极了,只有他能看到。
“无用的个人英雄主义。”他这么评价自己。
余寻光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和凌爽初见时的样子。
“师兄,你知道我最开始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凌爽偏头看他,“嗯,为什么?”
“因为你一来,就把我合作过的导演批评了个遍。”
他说王宗伦不懂镜头语言,说曾秀梅全靠打光,说港城的导演是煮大锅饭的没思想,说李传英写剧本的本事比导戏的本事硬多了。
凌爽想起当时那幅画面,挺好玩的,“我没说李恕坤怎么样吧?”
余寻光撇了撇嘴,“但是我知道你觉得坤叔太老了。”
凌爽虚心,“是我混蛋,我对老前辈不够尊重。”
他确实真这么想过。
余寻光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没有,你是个直爽人,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话就说。”
就是一直太自我了,也不管别人听了他的话会不会不痛快。
凌爽自己能拍能导,要演他也能上,他自己作品里的镜头语言,艺术美学,画面内容,剧本节奏无一不缺。他是个全才型的人才,一个人拥有这样的资本再去看别人,难免挑剔。
“从你的观点出发,你其实说的都没错,但是我一直认为,人无完人。”
余寻光知道自己也有缺点,所以他没有想过要一直跟多完美的导演、演员合作。
凌爽理解,“已之不欲,勿加于人嘛。”
余寻光看着李中桓,又望着坐在椅子上点着头打瞌睡的王宗伦,还是过去把他扶过来躺到沙发上,能舒服些。
凌爽叼着烟,帮忙搭了把手。
“坤叔想退休了。”
“他跟你说的?”
“前些天,他说他太老了,该退了。”
“我再客观的评论一句?”
余寻光摊手,“请讲。”
凌爽说得极为中肯,“年纪大的,该退就退,不然占地儿,真的,还容易晚节不保。中国电影发展太快了,老家伙们的眼光和学习速度未必跟得上。专业的市场都没办法分析出观众们真正喜欢看的东西,何况凭借腐旧经验的他们?而且,很多年纪大的导演是听不进劝的,我不针对李导,我说的是绝大现象。让一群拍了三四十年电影的「专家」听你的意见,不可能。可越不听,越烂,越烂他们越要拍,越拍越不服,不服了就转头骂观众。你说,互相折磨,何必呢?”
往王宗伦头底下垫了个抱枕,余寻光回去坐好,感叹,“师哥,你除了爱钻牛角尖,不听人劝,脾气牛性之外,其他都好。”
凌爽想嘚瑟,又觉得丢人。
“我是得自己拿脑袋撞了南墙才明白头会多疼的类型。”
他松开嘴里的烟,捻熄了,又点了一根,“我不是,一直拍那种类型的电影嘛。其实早些年就有长辈、朋友劝过我,我没听——我也是出了事之后才从兄弟们那里知道,他们其实就等着我哪一天倒霉呢。”
余寻光微微皱眉,“是幸灾乐祸吗?”
“不是,”凌爽还能笑出来,“他们都想着,反正我的电影不在国内上映,我又不是那种爱折腾自己名声的人,愿意拍就拍呗。等到哪一天我受到教训了,自己就明白自己哪儿错了。”
所以凌爽的这五年封杀,怎么说,算众望所归。
“我也觉得封得好。”一棍子下来,把他整个人都打清醒了。
余寻光前后一梳理,“我猜,这对你来说不算一个打击?”
凌爽的表情仍旧自信,“当然,我当然还会继续拍,但是现在不急。”
他的眼睛闪烁,是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才开口,“小余,有钱没?”
余寻光坐起来了一些,“你要多少?”
凌爽张口便道:“五百万。”
余寻光毫不犹豫,“有。你急用吗,明天我去银行转给你可以吗?你要钱做什么,结婚借了钱吗?你没钱吗?”
凌爽听到他不仅干脆,嘴里还关心地问了一大圈,心情愈加美丽,“不是,不是,哎呀,给你操心的,多想想自己吧。这么多钱,你说给就给……”
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余寻光其实是在“看人下菜碟”,“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对金钱有过多追求的人,我相信你,你要钱一定有用。”
凌爽低下脑袋,挠了挠耳朵,“我开了个公司,邀请你入股。”
合同早写好了,就怕他不答应。
“给你10%原始股好不好?”
余寻光不懂这些,只追问,“够吗?我再给你500万吧。”
凌爽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够了,你有多少钱,上赶着给我送,你烧得慌呢?”
余寻光老老实实地说:“我没怎么花,所以攒了一些。”
“攒着挺好,是你的性格会做的事。”凌爽教他,“但也不要一直攒着,钱活了才算有用,可以的话,拿出一些来投点小钱,就算赔了,也当是见见世面。你的表演偏体验派,赔了赚了,对你来说都有情绪上的裨益。而且……”
凌爽思量着,还是把话继续说下去,“小余,你手里得有更多的钱,只有钱多了,你才有不被控制的底气。咱们这个圈子说白了,玩到最后,玩的都是资本。”
余寻光抿了抿嘴,记下他的话,或许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他从桌上拾了个不知道是谁的打火机,自己把烟点了,“你开电影制作公司,带着王导和李导一起吗?”
“嗯,省得他们给别人糟蹋,蹉跎。”
王宗伦和李中桓不懂行情,他们的老板不懂货色,俩俩凑在一起人间惨剧。
凌爽索性掏钱把人买了,要了过来,跟他一起创业。
余寻光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这样真好。”
他感慨,“师兄,你愿意帮助他们,你在做伟大的事。”
凌爽削了下自己的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没那么夸张。”
余寻光现在也有自己的想法,“观众说咱们圈子里烂,我觉得就是因为好导演太少。一个剧组,导演才是能做做决定的那个人。如果王导、李导都能立起来,都能拥有话语权,我相信他们就能够产出更多优秀的作品,帮助更多的演员。”
他再度肯定,“真的很好。”
“是小陶还有你教我的,哎呀,不说了——”凌爽捂脸,有些经不得夸,“明天记得转钱,过时不候啊。”
“好。”余寻光连忙答应,他拉下凌爽的胳膊,连番询问,“师兄,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现在你公司是只有李导和王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