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蟒从出生以来, 就从来没有见过对它如此不敬之人,不过说来也有趣,它居然觉得它的人问代行, 就应该是这模样, 张扬肆意, 不被规则秩序所缚。
它好像已经沉睡了太久的时间,久到它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位看上去一点都不信它的信徒。可更奇怪的是, 它在这位年轻的大祭司身上,感受到了自己非常喜欢的气息,那是一种熟悉又信任的气息。
虽然有着阴司的苍凉, 却又难得的温暖。
真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感觉。
能够使用阴司镇魂铃,想来他也一定可以被同悲承认吧。
黑蟒如是想着, 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回亓官殊的那双黄金瞳上, 它总感觉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双眼睛,这双眼睛上, 附着了很强的属于凌霄的气息。
说实话,黑蟒并不太喜欢凌霄,凌霄的气息太过光明,可它不喜欢光明。
亓官殊只把黑蟒的话当成玩笑,听听就算了。
笑话, 他就是为了不把瞿镜牵扯进来, 才让此界太平离开,若是他想借用同悲, 哪里还会等到现在?不过宗主神的话, 身为人间代行不能不听, 对此,亓官殊对黑蟒微笑了一下, 表示自己知道了,却并没有更多的行动。
因为亓官殊的清醒,属于尧疆的幻境已经彻底破碎,精神病院的本体重新显现出来。原本还穿着尧疆衣服的侍从们,也都变回了自己怪物的本体,失去理智,毫无目的地对着亓官殊和鲜梵攻去。
鲜梵的打法十分暴力,他完全不在意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受伤,在将背包内的所有暗器全都发射出去后,他选择戴上银制的指虎(戴在手指上,握拳状态可以攻击人的便携武器),和这些怪物们进行贴身搏斗。
作为十二峒精心培养的下一代,鲜梵也知道光靠蛮力是一件愚蠢的行为,所以他在拳拳到肉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对这些怪物们下蛊,尝试“化敌为友”。
比起鲜梵一腔热血的打法,亓官殊就显得文静很多,他并没有选择拿出自己的骨刀,反而穿着祭司袍,踏着天罡步,在怪物中游刃有余地躲闪着,仔细打量怪物们攻击的方式,时不时摇动镇魂铃,尝试对怪物们进行摄魂控制。
宽大华丽的祭司袍因为亓官殊的动作飘舞翻飞,一点都不像是正面临危险,反而透着几分美感。
就在二人游走在怪物之中的时候,走廊之间突然传来一阵破空风声,听上去就是冲着亓官殊的位置去的。亓官殊耳朵微动,沉腕摇铃,警惕着风声的方向。
“papa——”
随着风声而来的,是一道萦绕着白光的小团子,小团子宛如有生命一般,对准亓官殊的怀中撞去,依赖地把自己的小脸蛋贴在亓官殊的颈部,软糯的声音抽泣着:“呜呜呜……找……爸爸……”
小团子的身上并未携带危险气息,亓官殊下意识伸出手抱住白光,待白光缓缓消散而去,才露出一个穿着小肚兜,牙都没长齐,胖手胖脚的小奶娃。
亓官殊一愣:“旺旺?”
小修妄听到自己的小名,从亓官殊的颈部抬起头来,认真点了下头,又用双手捧住亓官殊的脸,对着刚才因为不小心,被怪物刮伤了一个小口子的地方吹了吹:“呼呼,痛痛飞走——”
事发突然,亓官殊来不及询问为什么修妄会出现在这里,他一手抱着好儿子,另一只手将镇魂铃当榔头使,一下又一下地敲打怪物们的头。
在半空之上看到事情全程的黑蟒:“……”
阴司的神器,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有些烦躁地在云层之间翻滚了一下,黑蟒隐约间意识到有什么变故正在朝着不受控地方向发展,可偏偏它现在并没有实体,实力也不足一层,根本没有办法帮助自己的人间代行。
只要稍微一想到亓官殊会遇到危险,黑蟒便忍不住游动几圈。
突然,黑蟒的眼中闪过一抹暗金的光芒,它停下胡乱的走动,垂眸深深望了一眼正在敲铃铛的亓官殊,奇怪的是,黑蟒此刻的眼神,与之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变得更加沉稳,还带有几分活了千万年的沧桑。
它缓慢眨了下双瞳,不知何意地点了下头,随后猛的仰首,对着九霄长啸一声,这声音似蛇非蛇,似龙非龙,却直坠心灵。
亓官殊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去,只来得及看见黑蟒直冲天际后的一道残影。
病栋没有太阳,但黑蟒冲开了久积的云层,露出了病栋中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抹阳光。
672双手一空,太昊的尸体在那声蛟吟过后,化作金红的星子散开,一点点飘向天际,紧随黑蟒离开的方向而去。
672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用手指擦去眼角的泪痕,召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一把玄铁锻冰晶的长枪。
枪意铮铮,封灵昀指尖抹过丹田墟境,取出一枚八角青铜铃,他将八角铜铃挂在长枪之上,趁着星子还未完全消散,转腕舞动起来。
一声祭天地,请浑沌悼亡者命道。
二音请轮回,愿六道允亡者转生。
三响拜生死,书今生……送亡者——归乡!
封灵昀尽可能地想带太昊的灵魂归家,他知道兄长的灵魂力已经在新界的抽取下几尽消散,但他还是想尝试一下。
兄长已经在异海中受了太多苦,不论如何,他都相信兄长一定是想要回归故里的。
收完空气中仅存的金红星子,封灵昀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黑蟒消失的地方。
如果他没有感觉错,也没有听错的话,那好像是……
——兄长的法相。
阴司中人在陨落前,都会最后用自己的本体法相,再看一眼人间放不下的人或事,只是祂们没有办法出声,和亲人告别。
直到衪在人间的最后一声告别发出,也就意味着彻底陨落。
只是……他为什么还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小殿下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点开了某种信号,在黑蟒消失后,整个病栋的怪物们都开始发狂起来,不要命一般对着亓官殊和鲜梵攻击去,就连此界太平、封灵昀、百里若那边,也没有例外。
陶驿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不知因为什么昏迷的瞿镜,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瞿镜手中的那把刀上。
百鬼悲鸣期没有主人的后续使用,已经暂时停止,绕是如此,也依然可以从中感觉到,那比异海还要阴冷不祥的罗酆气息。
陶驿皱了下眉头:“这就是大人找了很久的鬼刀同悲?居然真的在这个小司君手中。难道冥府是打算让这个病鞅子继任大帝之位吗? ”
鬼刀同悲,一把和裁决人的黄金瞳一样,可以做为身份象征的武器,不在酆都大帝封灵昀手中,也不在东岳大帝太昊身上,反而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司君手里,怪,真是太奇怪了。
“你管它在谁手里,反正现在都在我们手里了。”
楼司虞无所谓地耸了下肩,用脚去踹同悲。本以为可以一脚把刀踹过去给陶驿,可出忽意料的,他这一脚下去,就跟踢到了一座大山差不多。
不但没有踹动刀,还差点没把自己的脚踹废。
那清脆的一道骨折声,让陶驿都忍不住皱起脸来,嘶了一声。
过后,又是毫不客气地嘲笑:“哟,这不是身份尊、贵的楼大人吗?这是怎么了?您的贵、足还好吧? ”
陶驿一直都不太喜欢楼司虞,他们这些怪物,生来就是属于黑暗的,可楼司虞和他们不一样,楼司虞来自光明。
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楼司虞的时候,那让他讨厌又恶心的光明力量,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也不知道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允许楼司虞加入他们,在新界中的身份还不低。
包括这次来刺杀裁决人,楼司虞还是主事者,可新界中人,谁不知道楼司虞对裁决人抱有说不得的心思?让他来主持刺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背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