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
梁漫秋准时回到家中,然后由谭蓉带路去见她那位“了不得”的朋友。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黑市入口,梁漫秋心中颇为无语:谭蓉,还有她的那位朋友,还真是随便啊。哪能第一次见面就被人带到黑市来呢?
不用培养信任的吗?
还是说,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到这种地步了?
梁漫秋心中无语至极,但面上却还是带着没遭受过风雨的天真笑容,跟着谭蓉走了进去。
无他,这个表情她做起来最顺手。
走到这里后,梁漫秋就开始不停地挑刺了,谁让谭蓉的表情太过兴奋和急切了呢?她都还在演呢,结果这位正主反而罢演了,那怎么行?
“嫂子,这地方也太暗了点吧?我不行了,我不要往里面走了。”
说着,梁漫秋就站在原地,任谭蓉如何好声好气地劝说都不为所动,一直等到她捏着鼻子,认命地跑了出去,最后不知从哪借来个手电筒后,梁漫秋才肯继续往里面走。
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后,梁漫秋又开始抱怨道:“我今天走了好多路,脚好痛啊!以前清淮哥还在的时候都是他来接我下班的,还从来没走过这么多路呢。”
“我不管,脚痛死了,我要休息了。”
眼看着再次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开始无聊地用脚画圈的年轻女孩,谭蓉咬牙切齿地在心中诅咒了起来:该死的,傻/叉程清淮,把他老婆养成什么样了?哪有她这样做女人的?走几步路就喊累了,这像话吗???
女人就该有做女人的样子,做家务、孝顺公婆、生小孩养小孩,结果这该死的程清淮倒好,把人养废了不说,哪有一点结婚了的女人该有的样子?
还娇气,这种时候还娇气……
谭蓉快被梁漫秋给气死了。可不管她在心中骂的如何如何的凶,梁漫秋就是站在那里,不肯挪动哪怕一厘米。
看来漫春之前说的全是真的,她这个妹妹,除了有一张漂亮脸蛋,简直一无是处!性子这么娇气,也就她运气好才能找到个好工作,嫁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程清淮。
谭蓉做了几组深呼吸,最后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看着梁漫秋道:“漫秋啊!别闹了,时间不等人啊!我朋友他还在等着我们呢,再这样拖延下去,他要是一生气,不带我们赚钱了怎么办?”
赚个屁的钱。
梁漫秋正想翻白眼,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瓶子被踩
扁的声音。
“什么声音?”
眼看着谭蓉就要转头去查看,梁漫秋立刻咳了一声,跺了跺脚道:“你说谁闹呢?清淮哥都没这么说过我!”
什么鬼东西?程清淮,又是程清淮,就在谭蓉忍不下去的时候,梁漫秋突然转身朝黑市里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算了,看在我要喊你一声嫂子的份上……走吧,再不走我可不走了哦?”
“走,快点走吧祖宗。”
谭蓉见状立刻将刚才的那点声音丢在脑后,急不可耐地跟上,然后转眼间就又走到了梁漫秋身前,拉住她的手,就急冲冲地朝着里面走去。
梁漫秋这之后就没再挑刺了,一声不吭地跟着谭蓉逐步往黑市深处走去。
终于,两人停在了一扇掉漆的朱红色大门前。
黑市最里头,竟然有个这么大的院子?看来谭蓉的那“朋友”,还真跟“大老板”有点关系啊。梁漫秋漫不经心地想道。
“嘎吱”一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在两人眼前缓缓打开,一个脸色黝黑,却看着就身强力壮的矮个男人出现在两人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后,最后将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梁漫秋身上,神色不明地说了句“请进”后,就抱着胳膊看着梁漫秋和谭蓉。
梁漫秋将目光从那矮壮男人右手手臂上的狰狞白虎纹上收回视线,最后看了眼身边的谭蓉急不可耐的表情,淡笑着随她一起跨过了门槛。
***
走进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后,梁漫秋发现,这个远没有她想象的大,顶多比她家的那个小院子大上了一点五倍而已。
不过如此嘛,而且里面光秃秃的,还散发着一股臭味……除了庭院正中间摆了一个巨大水缸外,整个院子都是空荡荡的。
梁漫秋一进这院子,她的目光在那瞬间就被那个巨型的大水缸给吸引住了。一直等到她跟在那纹了一整只胳膊白虎的矮壮男人身后,路过那只巨大的水缸时,她才发现,这只大水缸里盛满了浑浊的,肮脏的液体,她一开始闻到的臭味,就是从这只大水缸中散发出来的。
“呕。”
随着那股恶臭飘来,梁漫秋纵使捏着鼻子也无法抵抗那股腥臭闯入她的鼻尖。
她的身体立刻就对其做出了抗议,强烈地反胃感自下而上涌了上来,即使梁漫秋那般在意形象的一个人,也飞速地跳到了一边,按着腹部干呕了起来。
梁漫秋是如此,谭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同样捂着嘴做着干呕的动作,先前的急切早在那恶臭票如她鼻中的时候就已经消退了下去。
“啧,女的就是麻烦。别呕了,又吐不出来什么东西,赶紧走。”
那矮壮男人立在原地看好戏般地看着梁漫秋和谭蓉两人一会,然后想起屋内正在等着的老大,才急声催促道。
“催什么催。要不是你们这么不讲卫生,我也不至于……呕……”
梁漫秋心情不是很美妙,感受着腹部传来的不适,痛苦地弯下了腰。
怎么回事……呕……不就是臭了点吗,她怎么反应这么大?
梁漫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还带着些清新花果香的手帕捂住口鼻,这才感觉整个人好上了一些。
而她的不满落入男人和谭蓉耳中,让男人越发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外,还让谭蓉重新想起了自己的目的。
“我,我就不进去了吧?人我已经带来了……”
谭蓉有些畏惧地朝那屋子看去。屋子里的门是虚虚掩着的,留下的那条缝隙就像是一只黑黢黢的眼睛在窥看着他们一般,让谭蓉打了个寒颤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地生出了退缩之意。
不,她还是不进去了,只要看不到,她就不会后悔,她……
“想屁吃呢?你们两个都得进去,老大不发话,谁也不能走。”
那男人明显的不耐烦了起来,凶恶地瞪了梁漫秋和谭蓉一眼后,抱着胳膊绕到了两人身边,目光冷冷地看着两人。
梁漫秋捂着自己的鼻子,看着明显恐慌起来的谭蓉,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他答应过我的……”
“他?老方啊?哼,他说了不算,反正,你们两个先进去见了老大再说。”
男人虽然个子不高,但他体型却不小,手臂上那狰狞的白虎更是让他看上去煞气横生。这么个人挡在她们后面,总是谭蓉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只能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祈祷那位这男人的老大能够遵守诺言……
六神无主之下,谭蓉将目光投向了梁漫秋,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一路上闹腾得不行,一点小事就要站在原地不肯走路的年轻女孩,此刻正出奇的安静,就像是,就像是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很有可能是她刚才说的那两句话引起了梁漫秋的怀疑,谭蓉心想。
想到这种可能,谭蓉便勉强自己再次挤出了笑容,对梁漫秋道:“漫秋啊!这里确实有点臭哈,不过都是为了隐蔽,毕竟这个生意实在太赚钱了。我们走吧?”
梁漫秋奇怪地看了一眼笑容勉强的谭蓉。明明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吧?谭蓉还不死心,想欺骗她,然后给她自己催眠?
梁漫秋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对她道:“哪里是有点臭?是很臭好不好?!你的鼻子是失灵了吗?哼,我现在开始怀疑,你那个朋友到底靠不靠谱了……”
一边说着,梁漫秋和谭蓉一边在身后那人凶神恶煞的眼神下,慢慢地朝前头的那间屋子走去。
屋子里明显有人在等着她们,梁漫秋似乎能从那道刻意开了一条缝的门中,看到跳跃着的烛光……
“滋啦”一声,梁漫秋将那扇半掩半关的门给推开了,霎那间,院子中的光线驱散了那屋内的昏暗,梁漫秋终于将那屋子里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梁漫秋大致数了一下,屋子里大概有十个人左右,都是壮年男人,或高或矮,但却都强壮无比,几乎每个人的手臂上都纹着各种猛兽的纹身。
除了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青年男人。
那些高矮不一的男人将那唯一没有纹纹身的青年男子围在上首,听到她推门的动静后,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去。
梁漫秋眨了眨眼,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被谭蓉“骗”过来的“无知妇女”,此时她的反应应该是——
“喂,你们几个,谁是她的好朋友?”
梁漫秋不知天高地厚地扬起下巴,朝着屋里那十余个男人看去。
“……”
见那些人只是沉默地看着自己,梁漫秋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指了指谭蓉,道:“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我问你们呐,谁是她的朋友?”
“不是说有大生意要做吗?”
梁漫秋脸上表情娇纵,似是不满无人回答自己,蹙起眉心,相当不客气地走了进去。当然,进去的时候也不忘紧紧抓着谭蓉的人,将这个拼命挣扎的女人也给拉了进去。
“你干嘛呀?不是你说要你有个朋友,要带着我们一起做生意的吗?”
“他们怎么回事,都不搭理人的……不会都是哑巴吧?那这样的话,我可要仔细考虑考虑合作的事情了……”
谭蓉从来没这样清晰地认知到,程清淮的老婆竟然这么吵,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叭叭叭地讲上许久……她难道看不出,里面的这些人,每个都不好惹吗?
最重要的是,这梁漫秋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她那么挣扎了,这女的都把她给拽进去了啊!
可即使梁漫秋是在对着她说话,谭蓉却不敢吭声,在被强硬地拽进去后,她也只敢在心底嘀咕抱怨。
就在这时,被众人围着坐在太师椅上的青年男人笑了两声,然后在梁漫秋朝他看去之时,淡淡说道:“她的朋友是我,这位姑娘,不进来坐下吗?谈生意,哪有让客人站着的?老方?去给这姑娘端把椅子来。”
谭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位大
老板竟然真的要跟梁漫秋“谈生意”。
梁漫秋可不跟那位老板客气,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一边思索着,这位就是黑市里那位神秘的大老板?她还以为是个糟老头呢,就算不是,怎么也得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吧?
这么年轻,他是这么服众的?收了这么大一帮小弟,啧,看起来完全比不上她清淮哥一根手指头嘛!
梁漫秋心中嘀咕着,在那个叫老方的小弟端出来一把椅子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你们这待客之道不行啊,这椅子这么硬,都不给铺个软垫吗?”
梁漫秋皱起了眉头,毫不在意身边谭蓉以及那帮小弟震惊迷茫的目光,盯着那老板就抱怨了起来。
那老板也没想到有人会不客气到这种程度,沉默了片刻,就当梁漫秋以为这家伙要忍不住对自己破口大骂的时候,他竟又好声好气地对她道:“是我手下办事不利。老方,给这位姑娘找个软垫来。没有软垫,就找张软点的椅子。”
梁漫秋沉默,梁漫秋不解,梁漫秋恍然大悟:看起来,这帮人对自己所求不小啊。
一众小弟同样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但是梁漫秋很快发现,这个老板在他小弟当中的威信不低,没有人敢提出异议,那个老方再次消失在了前屋中,梁漫秋猜测此人应该是去里面给她找椅子去了。
在老方去给她找软垫的时候,那位老板相当和蔼可亲地对她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位姑娘,不知该如何称呼呢?”
“哦,你好朋友没跟你说吗?”
梁漫秋瞥了一眼眼神茫然,对眼前这完全没有按照她预想发展的局面无所适从的谭蓉,哼了一声后,反问道。
那老板也瞥了一眼谭蓉,在看到对方在自己的目光下,瞬间像个鹌鹑一般缩了缩身体的畏缩样后,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这倒是没有,只是听她说过,你有份好工作,嫁了个级别不低的军官,是吗?”
“是啊。”梁漫秋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问他道,“那你既然知道我已经结婚,怎么还姑娘姑娘的叫我呢?”
看到他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后,梁漫秋在他尴尬的目光中,翻了个白眼道:“那她有跟你说,我最讨厌喜欢装的男人了吗?”
“……”
眼看着对面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笑容无法维继,那个叫老方的小弟很及时地端着张同样的太师椅出来了。
“老板,就只找到这么一张软一点的椅子了。”
“……给她坐。”
在梁漫秋舒舒服服地靠在太师椅上后,谭蓉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以为,今天把梁漫秋带过来后,届时她的老乡老方,也就是那个威胁要举报她的人,就会信守承诺放过她。而梁漫秋这个“替死羊”,必定会凄惨无比。虽然愧疚,但人都是自私的,谭蓉不觉得自己有错。
这就是她拿不出“封口费”后,和老方重新谈判过后的方案。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开展竟会是这样的!这是“替死鬼”该有的待遇吗?
怎么现在,她就必须像根柱子一样站在梁漫秋身后,而梁漫秋却可以那么舒坦地坐在太师椅上?她又不是梁漫秋的奴才!
谭蓉的眼神渐渐变了,但很快她就被老方那道像毒蛇一般的眼神给刺了一下。
她知道,那是老方在警告她,让她不要那么不知所谓……他的老板必定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谭蓉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想将心中的不平压下去,但她尝试过后却还是失败了。
忍无可忍之下,谭蓉也失去了最开始的恐惧之心,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什么时候能进入正题?”
“……”
“哇哦。”
梁漫秋刚在那张太师椅上摇了两下,就听到身后谭蓉那道逼问声,立刻扭过头去看向她,然后拍了拍手。
梁漫秋以为自己不停地在这位老板面前挑刺,已经够“勇敢”的了,没想到谭蓉竟然比她还要莽,不由地拍了拍手,敬佩地看着谭蓉。
而在梁漫秋那真心实意的敬佩目光中,谭蓉也后知后觉自己的莽撞。又被老方那等小弟凶神恶煞地看着,她心一慌,立刻讪笑着补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有点着急。”
那个青年男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无趣地收回了目光。他还以为,这也是个有胆量的人呢,结果不过如此。
只不过是胆小又有点莽撞的鼠辈罢了。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那个叫老方的人,道:“老方?她是你的老乡吧?让人这么站着实在失礼,你把她带下去,好好招呼招呼。”
谭蓉一愣,眼看着老方面容狰狞地朝着她走来,她立刻后退了几步,然后慌乱道:“不用了!我……”
“谭蓉,别客气,跟我下去喝杯茶吧。”
梁漫秋也怕谭蓉被带下去后真会出什么事,连忙帮忙阻止道:“为什么要把她单独叫去喝茶?她不也要和我们一起做生意的吗?”
虽然梁漫秋相当厌恶谭蓉的做法,但给她惩罚的不该是这帮恶人。
随着梁漫秋声音落下,老方的动作一停。想到老板从这女人一进来就古古怪怪的态度,还是看向了那青年男子。
“是,但是现在我不打算让她掺和进来了。她也蠢了,我最恨的就是蠢人。”
梁漫秋沉默一片,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谢这位老板没计较她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发言,也没将她归入蠢人一行中去。
“咳,她虽然是有点那啥,但是蠢的话,是不是太严重了点?”梁漫秋最后挽留了一次,如果失败她也不能再坚持了。
自保,总是第一位的。
况且,再过一会儿就能结束了……谭蓉,接下去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梁漫秋默默为谭蓉祈祷了一会儿,看着谭蓉还是被老方扯了下去后,立刻看向了那老板。
“看来你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咯?嗯……既然你要跟我做生意,看来我在你眼里也挺聪明的?”
青年男子笑了笑,淡淡道:“你算是有点胆量吧。正常人早该被吓破胆了。”
梁漫秋冷笑一声,“吓破胆?有什么好害怕的?另外,你是这院子的主人吗?”
在看到对面那男人点头后,梁漫秋毫不客气地吐槽道:“那你真的太不讲卫生了。外面的水缸臭成那样,你都不知道找人清理一下?我快被熏死了!”
“你把谈生意的地方定在这里,我真的很怀疑你的品味,也很怀疑,跟你合作是否真的能赚到钱?”
在看到眼前男人那从进屋后就没怎么变动过的神情瞬间破裂,梁漫秋心里痛快极了。
她刚才说的,她讨厌太装的男人,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