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泽明动作一顿,心底生出了些躁意。
他遣走了内侍:“下去吧。”
内侍一怔,应喏而退。桌边换上了崭新的刀叉,谷梁泽放下了酒杯。
辛夷愣了下,就见谷梁泽明拿起银刀,切起鹿肉来,动作不比内侍娴熟。
但他割的肉比内侍更大,更厚,不是一个适合入嘴的大小,却让辛夷看得瞳孔竖立。
没错没错,猫就要吃比自己还大的肉块!
谷梁泽明将整块肉块浸饱了汤汁,叉到了辛夷唇边:“吃?”
辛夷只动摇了一下,就冷酷地看着人。
谷梁泽明轻叹了口气,用泛着浓烈香味的肉块轻轻碰了碰辛夷的唇,看殷红唇肉上沾了点酱汁。
他目光不动,只慢慢说 :“礼尚往来,怎么恼了?”
辛夷:?
谷梁泽明轻声道:“平日里都是我摸你的尾巴,今日让你摸回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辛夷这下两只眼睛里都是问号了。
他很老实地分析了一通,发现还挺对。
猫当然不能吃亏!
谷梁泽明又温声哄他:“下次我不抓着你的手了,你想摸哪里摸哪里,尝一口,好不好?”
肉块又蹭了蹭,香味几乎像钩子一样磨蹭着他的唇,辛夷小心地凑近了。
他先舔下底下浓郁得快滴落的酱汁,尝尝味道,尝到里头非常符合口味的浓烈辣味,这才兴奋地咬住。
肉被烤得鲜嫩有弹性,辛夷叼住的刹那,谷梁泽明的手也顿了顿。
他看着辛夷舌尖飞快地卷走浅棕色的酱汁,小口从他手下咬走肉块,一种莫名的愉悦漫起。
方才冷酒压下去的炙热,卷土重来,像是一道火舌灼热过心口,滚遍全身。
谷梁泽明静静看着辛夷,冷静地又喝了一口酒。
不能再逗了,方才已经恼了。
酒液冰冷,是他特意命人取的,想到徐俞听见要冷酒时愁苦都多了褶子的脸,谷梁泽明就冷静了不少。
吃完了这么一大块肉,辛夷热切地又凑近了,浑然记不得方才被抓住手逃不开的情形。
辛夷催他:“还要还要,多沾一点酱。”
“这酱味重,用了不少辣椒,”谷梁泽明给他切了:“最后一块,吃完就不吃了。”
辛夷吃东西时依旧有点像猫,张大嘴巴贪心地咬住一大块,却并不撕咬,只嚼嚼嚼几下,囫囵吞下去,还是被辣得斯哈斯哈。
看得谷梁泽明又担心起来他今日这样吃会不会难过,毕竟辛夷有吃多了不舒服的前科。
辛夷吃完自己的,立刻探脑袋过来,盯着谷梁泽明跟前盘子里切下的一小块。
他问:“你不吃吗?”
谷梁泽明不言不语,只执着刀叉切了一般,又用玉筷放入口中。
他轻声说:“一般。”
那很没品味了。
辛夷不赞同地盯着他。
谷梁泽明吃肉的姿态太讲究,只叼住了一点,除了筷尖上一点酱汁,看不出用了肉的样子。
盘子里的一小块肉只受了轻伤,辛夷立刻说:“那猫帮你吃好了!”
谷梁泽明动作顿了顿,浓黑眸子一转,落在了辛夷脸颊上,重复了遍他的话:“帮朕?”
辛夷点脑袋,没等他再说话,已经嗷呜一口,先叼住了筷尖,抿了抿。
浓郁的酱汁入口,香味立刻四散,填满了口腔和鼻腔。辛夷瓮声瓮气,被辣得呼哧呼哧,又很幸福地说:“好吃咪!”
有这么好吃么?
谷梁泽明只看着吃得很起劲的猫,吭哧吭哧,脸都要埋进盘子里了。
他慢慢地想。
莫不是辛夷吃过的比较好吃?
“...”
用了膳,底下换成别的节目,辛夷看不出转来转去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众人气氛热烈,辛夷也很开心,像是被气氛怂恿着似的,偷偷摸摸凑到了谷梁泽明手边的酒盏。
他已经盯了这杯子很久了,找到机会低头嗅嗅,漂亮的一张脸立刻皱巴巴的样子:“好难闻。”
谷梁泽明笑了笑,从他手边拿开杯盏:“鹿血酒,若是要喝,抿一口就好了。”
他虽然说着,居然没有要给猫喝的意思,反而越拿越远了!
辛夷很矫健地把杯子抢回来,不想给猫的,就更是猫的——
然后一口喝完了。
谷梁泽明一怔,像是也有些出乎意料。
他猝然蹙起眉:“徐俞!”
酒水入口冰凉带着微甜,随后像是火一样烧了起来,一路烧到肺腑。
辛夷先是砸吧了一下嘴巴,随后呆住了。
谷梁泽明看着辛夷一怔后飞快地吐出舌尖,猛烈咳嗽起来,漂亮的眼睛飞快覆上一层水光,像是被辣哭了。
徐俞立刻去拿了冰酪酥来。
一碗冰酪酥很快被辛夷趁机呼噜呼噜吃完,谷梁泽明拧着眉让人又拿了碗,捏着他的下巴警告:“你这胆大包天的胆子...!含在嘴里,不准再咽下去了。”
辛夷就不,又偷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说:“舌根好痛,肚子里也烧得好热。”
不是痛,是酒太烈,烧得辛夷误以为痛。
辛夷一点也不听话,骨碌碌又把手边的冰酪喝完了,还是一副泪盈盈的样子。
忘记他是小猫舌头了,脆弱得很。
谷梁泽明气压有些低,捏着他的下巴,看人开始舔自己的手以降低辣度,舔着舔着,还顺便给他舔了一下。
真是辣昏了脑袋。
按理说正常人喝了辣一会儿也就算了,辛夷却依旧很难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猫。
谷梁泽明缓缓摩挲他的唇畔,一言不发。
徐俞在旁徘徊了会儿,低声说了什么。
谷梁泽明一顿,随后转头,不轻不重地剜了徐俞一眼。
徐俞躬身解释:“陛下,自然是真的,公子这是被酒激了辣味,这酒味散去,再好好哄着自然也有用了。”
“好了,”谷梁泽明拧着眉打断他的话,“下去。”
徐俞台下走退两步,居然也带走了旁的内侍。
辛夷可能是辣椒吃多了,被酒意刺激,他的嘴巴真的很痛。
谷梁泽明居然还不继续哄!猫差评!
辛夷含着口甜蜜水,咕噜噜地骂人:“讨厌!想办法咕噜噜,痛咕噜噜...”
谷梁泽明听见这话有些好笑,又有点心疼。
“好了。”他捏着辛夷的下巴,低声哄着他说,“等一会儿,很快就不痛了。”
他说着,凑的极近,用帕子沾了冰凉的水贴在辛夷唇上,可是没一会儿就焐热了。
他只垂头安静盯了会儿辛夷被水渍染得通红的唇,换了条帕子。
动作间有几分燥意。
辛夷缓慢挪动两下,避开了他的帕子,转而拾起之前被玩弄的玉珰,一点点贴在嘴上。
他满足地说:“好舒服哦。”
说着,又换了个面,甚至将玉石含进去了点,连舌尖也抵着了。
被灼得殷红的唇肉贴着素色玉面,谷梁泽明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用帕子将其他几块玉石也擦了个干净。
火辣辣的滋味一点点消减下去,辛夷觉得自己好像误喝了雄黄酒的蛇,趴在谷梁泽明怀里呜呜着拱来拱去。
谷梁泽明身体僵硬,感受着辛夷鼻尖抵着腰腹处,鼻息灼热得几乎穿过厚重的纻纱,直抵皮肤。
他低声问:“还未好?”
辛夷:“好了喵,真有用。”
谷梁泽明不说话了。
方才徐俞同他说的是吻去齿间的酒味再哄一哄,说不定就好了。
谷梁泽明只抱着人,心头生了点不明不白的阴郁。
他何曾有这么不成体统的时候,罪魁祸首一点不察觉,还在使劲蹭,试图把自己的手贴上冰冰凉的腰带。
谷梁泽明从来未曾想过,自己会因为一只精怪动欲,甚至像是没什么脑子的昏庸之君,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就起了欲念。
辛夷就像是他的机栝,只需要轻轻一碰,他就溃败了。
一向得体尊贵的君王在昏暗的高座之上,竟显出了几分狼狈之态。
谷梁泽明缓缓收紧手,指尖搭在辛夷后脑上,僵了一瞬,才轻轻安抚地摸了摸:“好了,是朕的错,日后朕注意着,不叫你辣到了。”
辛夷慢吞吞抬起脑袋,露出的眼睛看着他:“这还差不多。”
谷梁泽明的动作顿住了。
谷梁泽明才发现,指尖摩挲着辛夷通红的眼眶,摸得人痒痒的。
声音有些低哑地说:“眼睛,变回来了。”
那一蓝一黄的眼睛,几乎像是深夜才出没在林间的精怪,被亲得覆着层水光,盈盈地看人,像是藏了月亮。
辛夷立刻低头,把脑袋藏进了他怀里。
他瓮声瓮气地说:“等我藏一下。”
他一开始露面就是黑眼睛,如果叫周围人发现眼睛会变色,恐怕谷梁泽明不说烧死他,大臣也会说的。
辛夷憋着劲叫系统帮他换回去。
辛夷的尾巴也从衣服里头冒出来了,在衣摆的遮掩下悄悄钻进谷梁泽明的袍下,松松圈着他的小腿。
谷梁泽明收敛思绪,哄着小猫,声音温柔得像可以腻死人的甜酒:“尾巴怎么也露出来了?”
辛夷两只手捂住脑袋,不叫耳朵也冒出来,还小声和他说:“在藏了在藏了!帮我藏一下喵!”
谷梁泽明轻轻“嗯”了声,伸手按住膝上,宽大的袖袍落下,彻底遮掩了露出来一点的白尾巴。
他感受着尾巴在袖袍下扫来扫去,神情平静中透露着被按捺的侵略。
像是有些不满的气息在翻涌,又被主人娴熟地按下来了。
谷梁泽明只懒倦地垂眼,视线在场地中一扫而过,大多宴会他都不必待到最后,若是待久了,反而影响臣子的欢乐。
他指尖轻轻叩在膝上,思索着是不是等会儿就离开,正好辛夷喝了不少的酒,方才看着,有了几分醉态...
他没想完,手下的尾巴忽然消失了。
而好不容易藏好了的辛夷兴奋地坐直了身体,像是嗅到什么气息,目光不断瞥向宴席中央。
谷梁泽明眉心一跳,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是鹿血的劲头太大,还是让猫兴奋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外族扛着笼子进了场地中央。
马哈木一笑,站了起来,拍拍手,这些人就把笼子放下。
他前几天送了白虎被下了面子,痛定思痛,回去反省了一下,随后调整策略,保证这次大宣皇帝没有抵抗的能力。
这些笼子和辛夷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笼子很像,辛夷坐直了,连带着谷梁泽明也下意识抬起了眼睛。
谷梁泽明想起来了辛夷说的话,目光落在了底下十来个小铁笼中。
马哈木说:“这是我的手下最近寻来的新宝贝,想来大宣皇帝应该会喜欢。”
瓦剌鞑靼同这次走得太近,不知道有什么不好的计划,谷梁泽明原本好奇他们藏着什么坏,但是听辛夷说完后,只想走个过场然后拒绝了。
他抬了抬手。
马哈木胸有成竹地一笑。
“这些猫狗生命短暂,若大宣皇帝实在喜欢,还是要留个种以后当作陪伴才是!”
他说着大手一挥,笼子上的黑布被接二连三地揭开,宴会上开始响起一两声极嗲的喵喵声,随后喵喵声四响。
马哈木爽快地一挥手:“里头公母都有!要是那白猫喜欢,把这些猫都留下也未尝不可。”
谷梁泽明:“......”
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