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坦诚(1 / 2)

本王已死 浩然天风 1699 字 5天前

沈青池很久没有做梦了, 可能是失而复得的故人离别在即,今夜他竟难得梦到了过往之事。

梦里有一隅色调明媚的阳光,照得庭前如雪的梨花也染上暖色金边。

时间应是在他登基的前一年, 夺嫡之争如火如荼, 几位兄长险些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的日子里, 连雨年带着他偷得半日清闲。

在外人模人样的九殿下与他的伴读, 此时像个园丁般抡着花锄挥汗如雨, 好容易从树下刨出两坛酒,扭头一看,对方身上满手满身的泥。

他们从没这么狼狈过,却也并不觉得不妥,随意席地而坐,一人开一坛酒痛饮, 为那渐渐逼来的命运。

连家公子年轻英俊, 正派作风, 喝多了也端着他正人君子的派头, 只往树上靠。

最知礼守节的九殿下却黏黏糊糊地朝他肩上蹭, 拨弄他腰间的美玉配饰, 嘟囔着这玉品质不行,以后给他换更好的。

“以后?”他听见那人的声音扫过耳畔, 呼出的气息带着酒香,因身体不好而色泽浅淡的唇被酒气蒸得薄艳,“若是过不了这关, 你我可没有以后可言。”

会有的……

沈青池嘴唇微动, 却没有发出声音。

会有的。

只要你在,就会有以后。

寝殿外间,正在给桃木剑刻字的连雨年手忽然一顿, 经文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中间断节,前后像是两个点。

他扭头看向身后,珠帘被一只玉雕般的手掀开,披着杏色长衣的沈青池站在那里,用残留着惺忪睡意的双目直直盯着他。

“怎么起了?”

“怎么还没睡?”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一同愣住。

这一幕将他们带回了久远的过去。

蒙学后,先帝请了大儒教导诸位皇子,身为伴读,连雨年也得陪学陪做功课。

极偶尔的时候,他被其他杂事耽误了时间,就只能熬夜赶课业,边抄书边苦哈哈地想:怎么穿越了还是逃不过赶作业的命运。

幼时的沈青池习惯早睡,但睡眠也浅,常常会被他研墨、翻书、铺纸的声音吵醒,披着衣服迷迷糊糊地走出外间查看。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一同蹦出的往往就是这两句话。

“这些东西明日再做也不迟,早点休息吧。”沈青池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缓步走上前去,弯腰拍他肩膀,“朕让你留下就寝,可不是奔着令你彻夜未眠来的。”

熟悉的气息迫近,少了过分浓烈的宁神香,骨子里那点书香竹香又翻卷出来,绕着连雨年的鼻尖打转。

连雨年笑了笑,也没避开:“睡不着,随手找点事做——我刻字的动静太大了?”

沈青池顺势坐在床沿,半侧过身,正好迎上倚着软枕的他的视线。

两个时辰前他以讨论正事为由留连雨年抵足而眠,借口找的蹩脚,不是他一贯滴水不漏的作风,吓得择青脸色都变了,还以为陛下要霸王硬上弓。

但看丹先生只是稍作犹豫便答应,他又莫名平静下来,想着以丹先生的身手,只要没有弓硬上霸王的想法,双方便可相安无事,所以颇为热心地张罗半晌——

连雨年却仍是睡到了外间软榻上。

抵足而眠和讨论正事都是借口,沈青池不过想多留他在近前一会儿罢了。

借着幽微烛火,沈青池细细打量面前的人。

他新换的皮囊着实惊艳,站也是景,坐也是景,处处美好。繁美华丽的长袍带着一身红尘从他身上褪去后,简素的寝衣便衬映出清潭明月般的疏冷,黑发逶迤在肩头,散乱柔软,堆出云雾渺渺的香气,将他拢在凡尘。

沈青池看得有些恍惚,轻声问:“是殿内灯火太亮,扰得你睡不着吗?朕唤人把它们都熄了。”

说着,他作势叫人,却被连雨年拦下。

“马上天亮了,还忙什么。我不用上早朝,等刻完手头这把剑,明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无妨。你就不行,快去睡吧。”

衣袖上隐隐的拉扯感使得沈青池不由自主地低头,目光在他牵着自己袖角的手停留良久,反手擒住他的腕骨,先是加重力度,而后略松了松,最后虚贴着肌肤轻轻摩挲,珍而重之。

“我已经睡足了一日分量的觉,也久违地做了个美梦,余下的时间……我想陪你坐一会儿。”

沈青池抬起另一只手,像是怕他拒绝,只虚扶在耳侧,静静望入他的眼睛,眼神如刻刀,一寸寸剖开这具陌生躯壳,剥出自己珍爱的灵魂。

“三年了……”他低声叹息,“我都快画不出你的样子了。”

夜色深深,烛火朦朦,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两人褪下心照不宣的伪装。

连雨年迟疑片刻,还是把脸贴到他的手心,闭着眼蹭蹭,像是安抚,又像随意而为的亲昵。

“我以前怨你。”连雨年的心裂开一道缝隙,露出草芽般毛绒绒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