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实在很是奇妙,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看见了,脑海当中不再是漆黑一片,红衣白发的身影近在咫尺, 即便闭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他。
鲜活的触感令人贪恋, 他忍不住想要和他多缠绵一会儿,永远也不要分开才好。
细密的吻落在能够触及的每一处, 好像他多和苗霜亲热一会儿,他的世界里就能多热闹一些。
直亲到苗霜都烦了,主动和他拉开距离:“你是吃了这顿不想吃下顿了?”
祁雁当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应该是不想继续了,便也不再勉强,抱着他尝试入睡。
把人拥在怀中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精神也放松到了极致,他本以为自己不困,没想到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失明的日子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也就谈不上什么时间该睡下,什么时间该起床, 第二天苗霜也没有叫他……主要是这家伙现在有点太黏人,还是睡着比较好。
祁雁醒来时苗霜又不在,但小白在,可怜的白蛇又被狠心的主人丢来照顾病人,一肚子的委屈,却没人听蛇讲。
经过一宿的适应, 祁雁也有些习惯了,他已经不想只待在床上等着被人伺候,摸索着下了床。
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声音, 对他来说最难的无非是辨别方位,他记得屋子里的陈设,却没办法判断自己距离它们还有多远。
回想起昨天晚上不小心撞到桌子,他不禁更加谨慎了些,思索良久,问白蛇道:“既然你能听懂人话,那你能帮我吗?我现在想去洗漱,你帮我指个路,好吗?”
白蛇:“?”
有没有可能它只是一条蛇?
祁雁把蛇放到肩头:“爬到头顶就是直走,左肩是左转,右肩是右转,缠住脖子就是停下,怎么样,可以做到吧?”
白蛇:“……”
红玛瑙般的小豆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它快要藏不住想咬人的眼神,但想想这人现在可能已经百毒不侵了,终是收起了伸到一半的毒牙。
它吐了吐信子,爬到祁雁头顶。
没过多一会儿,苗霜从外面回来了,他看到正站在盥盆边洗脸的祁雁,十分诧异:“你怎么摸到这来的?”
他环顾四周,见屋里的物件还都在原位,没有被撞歪过的痕迹,心中惊讶更甚,祁雁不但能一路摸过去,甚至没碰到任何东西。
祁雁明明没听到他说话,却好像若有所感,他朝着苗霜所在的位置回过头去,不太确定地问:“苗霜?”
“……你能看见了?”
没人上前来,祁雁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苗霜?是你吗?”
苗霜看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眸中依然没有半分焦距,看他的反应,也不像听到了。
可他“望”过来的方向却是对的,难道是巧合?
半天没感觉到有人靠近,祁雁觉得自己大概是搞错了,回转身来,从架子上摸下毛巾,擦干脸上的水。
他准备原路返回,苗霜便从门口让开,被祁雁使唤了一路的白蛇动起了坏心思,不给他指路了。
肩头的蛇半天没给出下一步指令,祁雁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他叫了两声小白,小白也没理他,只好伸手四下摸索,摸到了门框和墙壁,想要一路贴着墙摸回去。
那种有人在附近的感觉还是如影随形,他没忍住又往那个方向“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就是苗霜,虽然对方一直都没理会他。
反正小白也不给他指路了,他干脆上前一探究竟,双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苗霜再次退开。
祁雁皱了皱眉,竟也跟着转换了方向,再次朝着他来了。
这次苗霜终于没有再躲,对方的指尖触碰上来,祁雁在他身上摸了摸,眉宇一下子舒展开:“果然是你,我叫了你好几遍,为什么不理我?”
“你是不是能感知到我?”苗霜捉住他的手,放慢了语速,“祁雁,你是不是能感知到我?”
体内的蛊虫随着他的声音发出异样的振动,犹如谁在低声耳语,祁雁听到了一阵模糊的音节——或许那又不能称之为“听”,他不知道那声音从哪里来,好像是在他耳边,又好像在脑子里,在身体的任何地方。
他听到那振动反复响起,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连缀成一句问话:“祁雁,你是不是能感知到我?”
祁雁一惊,本能地挣开了他的手:“苗霜?是你在跟我说话?”
苗霜:“……”
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听到他的“虫语”,这可和之前在祁雁耳朵里放虫子不同,靠的不是听力,而是感知。
他无法准确描述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能力,就像是结网的蜘蛛,空气中每一点细微的波动都能被蛛网捕捉,顺着蛛丝传递,蜘蛛由此感知到空气中的讯息。
同样,蜘蛛也可以拨动蛛网,将信息传递给外界,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操纵蛊虫,也是因此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甚至和蛊王交流,他自己给这种能力起了个名字,“虫语”。
一切人听不到的,人看不到的,会由这世上无处不在的虫告诉他。
这是只属于大巫的独一无二的能力,或许真是来自于神灵的馈赠,是失去一切后仅有的补偿。
他没想到,除大巫以外的其他人也能拥有。
也许他对祁雁做的事已经无异于大巫选拔,才让他也获得了这种“馈赠”。
原本只属于他和虫的世界里突然闯进了第二个人,这个人还不是别人,是他的鸣川师兄,苗霜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漫长的孤寂被人打破,终于有人能与他结伴同行。
他再一次抓住了祁雁的手,十指与他紧紧相扣,这次他没有开口,只用虫语对祁雁道:“静下心来,认真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这句话被苗霜重复了几次,终于准确传递到祁雁脑海当中,于是他闭上眼睛,尝试着去感知。
“你能够感知到我,就也一定能感知到其他东西,先试着感应一下小白吧,它正待在你肩头,尝试着从你身上逃跑。”
祁雁的“注视”落在自己手臂上,白蛇正偷偷摸摸地从他肩头爬上他的胳膊,顺着他们十指紧扣的双手,往苗霜身上移动。
“现在它已经离开了你的身体,你不再能直接接触到它,但在你的世界中,它依然存在,你能通过空气感受到蛇信吞吐的振动,感受到鳞片间的摩擦,很微弱,但并非不可捕捉,只需凝神。”
祁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那条白蛇,他似乎看到它爬上了苗霜的手腕,钻进了他的袖口。
“回答我,它现在在哪里?不要思考,只需顺从你的本能。”
“在你袖子里。”祁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