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书闭上眼睛。
锋利的剑刃贴上他的颈侧,立刻擦出一道血痕,他脸上却并无惧色,只将脊背挺得笔直:“能死在陛下手中,是奴婢的荣幸。”
季渊:“……”
“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
*
最终,季渊调集了手下仅剩的兵力和将领赶赴潼关,可惜依然是杯水车薪,范阳河东的兵马一路势如破竹,不可阻挡。
大雍121年,天庆八年,三月廿九,十万大军围城,帝都晏安危在旦夕。
原本车水马龙,商贾往来络绎的晏安城此刻城门紧闭,城外黑云压城,城内愁云惨淡。
城外大军扎营处,主帐之内,一场谈判正在进行。
河东行军统帅张晋嘬了口茶,颇觉没滋没味,他放下茶盏,对坐在对面的人道:“陆兄弟,我看咱们也没必要等祁雁吧,这围城多日,粮草消耗可是不小啊。”
陆暄轻轻摇晃着茶盏里的茶,眼皮也不抬一下:“张兄若是等不及,不妨率先攻城,陆某为你殿后。”
张晋一听这话,连连摆手:“陆兄弟这就见外了,河东河北素来亲如手足,范阳起事,我们立刻支援,陆兄弟可不能卸磨杀驴,用完就扔啊。”
陆暄瞥他一眼,心说他怎么不知道两道何时亲如手足了,支援……说得好听,不过是看皇帝势颓,趁机插上一脚,分一杯羹。
“可大人给我的命令,是此番围城不攻,陆某无权和张兄商议其他。”陆暄不咸不淡道。
“陆兄弟话别说得这么死嘛,”张晋向他靠近,凑过脸来,压低声音道,“你我都已多次侦察,这晏安城里所剩禁军寥寥,一群乌合之众,敌不过咱们一击啊,咱们与其在这里干等着,白白消耗粮草,还不如速战速决。”
他说着攥起拳头,仿佛已将晏安城攥在手中:“百年帝都,唾手可得,都走到这儿了,陆兄弟和你家那位大人,难道就不想图谋一二?”
“大人什么想法我不知,他三顾茅庐来请我,我也只能拿钱办事,张兄若想询问大人的意见,不妨自己给他传书一封,陆某可不会越俎代庖。”
张晋嘬了下牙花子,这姓陆的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祁雁再过几日只怕就要到了,一旦祁雁抵达,他们就要错失良机。
他还是不死心,又道:“陆兄弟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想法?而今这局势,谁先进京,谁就是皇帝,这皇位他祁雁坐得,难道你我就坐不得?陆兄弟乃范阳陆氏,名门之后,别说一小小幕僚,就是位至宰相也未尝不可啊!陆兄弟,难道你就真的甘心屈居于人下?”
陆暄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屈居人下吃你家大米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在这对我吆五喝六。姓张的,我警告你,你想攻城,我不拦你,你想当皇帝,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别想拖我下水,想驱虎吞狼也先照照镜子,这皇位你坐得,却不一定坐得稳,别坐了两天就被祁雁从龙椅上踹下来,丢人现眼。”
“你!”张晋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我好声好气同你说话,你怎的这般无理!”
“就是无理,怎样?我们范阳陆氏,心高气傲,我能自降身份和你共处一帐,已经是给你面子。”
张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他的鼻子,忍不住破口大骂:“我看你是怕了,不敢与祁雁两军对垒!什么范阳陆氏,不过如此!”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蠢才,陆某最讨厌和蠢人说话,你若不怕和祁雁兵戈相向,那你就去。”
“你真当我怕?!祁雁手下不过四万杂兵,我河东兵力不输朔方雁归军,就算真与他兵戈相向,又能如何?!”
“说你蠢你还真来劲了,他出蜀时是四万杂兵,难道现在还是?你真以为他在秦岭磨蹭这么久,是和禁军血拼去了?你猜猜他抵达晏安时,麾下究竟是四万人,还是十四万人?”
张晋:“……”
陆暄站起身来,看不爽他许多天了,早就憋着一肚子火,嘲讽的话倒豆子一样蹦个不停:“既然你们河东这么强,倒是去把狄历灭了,给咱们大雍壮壮国威,你姓张的这辈子杀过几个狄历人,一只手数得过来吗?同样是大雍子民,不想着共御外敌,倒是会四处添乱,兵不少练,派上用场的却没几个。”
张晋:“…………”
“多少年来狄历觊觎关中,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大雍换帝,狄历必有动作,这龙椅就是把烫手的山芋,谁接了,谁就得收拾季渊留下的烂摊子,既然河东有意,那我们范阳就不奉陪了,陆某先在这里祝张兄马到成功。”
陆暄说着,十分敷衍地冲他一抱拳,转头就往外走:“拔营——”
张晋吓得一激灵,急忙把他拦了回来,赔笑道:“别别别,陆兄弟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这里给陆兄弟赔个不是。”
陆暄把眼珠一翻,不搭理他。
“陆兄弟说得在理,是我莽撞,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提。”
“算你识相,”陆暄没好气地坐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老老实实地在这等祁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