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庆八年, 四月初十,晏安困城十日,弹尽粮绝, 开城投降。
祁雁手下兵力迅速控制了城楼,所有禁军跪地受缚, 等待发落。
民众们退至两侧,让出道路供大军通行, 祁雁骑着高头大马,俯看城中百姓万千。
犹记得他被一纸诏书发配黔地,离京时遭到百姓夹道“送行”,辱骂之声不绝于耳。
人们骂他乱臣贼子,今日,他还就真当了这个乱臣贼子,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旧时人们拿烂菜叶子和臭鸡蛋砸他的车马,而今, 却是连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也要抢而食之,不过十日围城, 高傲的帝都人民便低下了他们的头颅,跪在道路两侧,瑟瑟如惊弓之鸟。
祁雁收回视线。
祁雁的兵马自西门入,范阳河东的兵马自东门入,两拨人马在皇宫门前狭路相逢,两相遥望, 皆驻足不前。
“我就不随你进宫了。”苗霜开口道。
“为何?”
“季渊身上有蛊王血,虽然我也不能确定影响范围有多远,但我离他越近, 影响就越深是肯定的,我若进了皇宫,只会给你添乱。”苗霜道。
祁雁还记得他命蛊反噬时的样子,自然也不忍心让他再承受一次,点点头道:“那等我斩了季渊,再来接夫人进宫。”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往宫门而去,又有些不太放心:“夫人可别趁我不在偷偷溜走。”
苗霜一哂:“这城里城外到处都是你的人,我能跑到哪去?放心吧,就算要跑也不是现在,我还得替你会会对面那两位。”
祁雁严肃起来:“什么时候也不行。”
苗霜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干正事,一夹马腹,望向对面的人:“两位,何不上前一叙?”
祁雁带了人马进宫,负责守卫宫门的禁军已被制服,陆暄坐在马背上,冲身边人道:“张兄,怎么不随祁将军一起进去?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张晋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陆兄弟莫要折煞我了!”
陆暄这才策马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苗霜:“你就是那位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苗疆大巫?白发赤眸……这模样还真是让人一眼难忘。”
“活死人肉白骨不敢保证,但毒死人化白骨是信手拈来,怎么,陆大人想试试?”
“哦呦,好吓人呢,”陆暄啧啧称奇,“我和祁雁也算旧识,怎么不知道他好这口?”
“我也不曾听闻,范阳节度使酷爱三顾茅庐。”
两匹马就在原地绕起圈来,马背上的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旁的张晋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情况这是?”
苗霜:“姓祁的将死时,要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们范阳,今日我倒要看看你们范阳究竟有什么资本让他如此信任,远隔数千里却能打配合,你这白衣幕僚,有何过人之处?”
“什么将死?托付什么?”陆暄疑惑了下,“大巫说话怎的如此难懂,莫非是陆某智力不足,不配和大巫同台共语?”
张晋:“……”
他身后的随行队伍里,一个独臂士兵正一言难尽。
大巫说的那封“遗书”,到现在还在他手里,没能送得出去,他又不知道藏在哪里安全,只好一直带在身上。
姜茂离开队列,快步上前:“两位大人,不如属下给二位订下酒楼,边吃边聊。”
苗霜和陆暄同时向他看来,看清他是谁以后,苗霜道:“你还活着啊。”
姜茂:“……”
“那好吧,看在你平安无恙的份上,就听你的。”
陆暄:“我也有些饿了,第一次来京都,不认路,前面带路吧。”
战场莫名其妙从宫门转移到了酒楼,张晋还是一头雾水,只得带人在后面跟着。
姜茂帮他们订了城里最好的酒楼——之前晏安封城多日,酒楼也早关门了,现在掌柜的掌厨的跑堂的又被强行从家里抓来,被迫开张,连菜都是大军刚从城外带进来的。
酒楼里一干人等头大如斗,用仅有的肉菜做了一顿看上去还算丰盛的午饭,掌柜的亲自侍候:“几位大人,请慢用。”
苗霜扫了一眼那菜色,已是皱起眉头:“一点辣都没有,这菜如何吃?”
陆暄大惊:“若是加了辣椒,这菜如何吃?”
掌柜的:“呃……”
只有张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品尝:“我觉得还不错啊。”
两道视线冷冷看向他。
张晋莫名其妙:“我又说错什么了?你们看我做什么?”
掌柜的偷偷擦了擦额头冷汗:“几位大人,小店……暂时没有辣椒,不过若是大人需要,小店马上引进!等下次大人再来,小店一定为大人奉上让您满意的菜!”
苗霜也懒得刁难一个酒楼掌柜,摆摆手道:“这不需要你了,你下去吧。”
“是,是。”
掌柜的如蒙大赦,一溜烟地跑了,陆暄也屏退了闲杂人等,现场只剩下苗陆张姜四人。
姜茂也打算溜走,却被苗霜叫住:“你留下。”
姜茂只得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