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兴三年, 八月初六,景天子祁雁册封苗疆大巫苗霜为皇后。
同年十月,祁雁将瑞王季澜两岁幼子过继膝下, 立为太子。
元兴六年,经过数年整肃, 大景官场贪污腐败之风为之一清,天子以强硬手腕削藩收权, 恩威并施,将节度所掌大权剥离开来,政权、财权重新收归朝廷,空有兵力的节度使无财政支持,也难再翻起风浪。
随着多年来推行利民之政,对尸位素餐的官员及大肆欺压剥削百姓的贵族严查严惩,又推动贸易往来,百姓渐渐安居乐业,千疮百孔的大景得以休养生息。
随着财政状况逐年好转, 国库充盈,天子开始筹备再伐狄历。
元兴九年, 偃旗息鼓数年的狄历人又频频南下犯大景边境,如此送上门的机会岂能错过,三十九岁的天子祁雁再度御驾亲征,这一次直接杀穿了狄历王庭,灭狄人无数,生擒狄历国君。
狄历国君跪地投降, 主动交出大景叛徒金孝仁以平息天子之怒,求天子饶自己一条性命,自己便心甘情愿奉大景天子为主。
天子允, 将狄历国君及其子嗣带回大景,赐封地,命人好生照看,又将叛徒金孝仁凌迟处死,游街示众。
自此,狄历国灭。
同年,深知自己处境危险的库莫奚和乞塔亦向大景称臣,大景领土再度扩张,北部边境的隐患全部消除。
元兴十三年,西蕃内乱,祁雁趁机派兵攻打,因内部矛盾严重而动荡不堪的西蕃几乎不堪一击,走投无路的西蕃王储甚至向大景求援,求景帝帮助他们平息叛乱。
次年二月,西蕃国灭。
北部、西部广袤土地皆纳入大景版图,自此,天下一统。
*
元兴十六年,冬。
紫宸殿的地龙烧得正旺,天色已晚,明秋安静候在屏风外,等待天子结束今日的忙碌。
明秋侍奉天子多年,早已从当年的小内侍成为今日的宦官总管,他又等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近两年来陛下的身体状况愈发不好,这皇宫里的地龙都烧得比以往热了,偏偏还不愿好好休息,时常处理政事直到深夜。
大巫说按照他这个熬法,迟早有一天把自己累死,本来年轻时就屡次重伤,提前透支了生命,年纪渐长也不知道爱惜,死了没人替他收尸。
对此,祁雁积极认错,但就是不改,久而久之,苗霜也懒得管他了。
屏风里并没什么动静,祁雁时常不理会明秋的劝阻,明秋也习惯了,又等待片刻,他再度开口:“陛下,已是亥末了,若再不休息,皇后殿下又要责怪奴婢。”
一片安静。
这时,明秋终于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往常他劝陛下,陛下也不理,可如果他抬出皇后的名字,陛下还是会收敛一些,至少也会故意制造一些动静,表示自己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休息了,有时一磨蹭就是两炷香,气得苗霜亲自来拿人。
可今日,有些过于安静了。
明秋心中莫名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决定不再等下去了,道了句“陛下恕罪”便闯了进去。
祁雁正坐在御案前,单手撑头,面前是一本没批完的奏折,明秋又走近了些,看到他合着眼睛,似是不小心睡着了。
许是被蛊虫重塑过全身经脉的缘故,明明过去了十几年,岁月却并没在祁雁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容貌几乎还和当年一样,只是鬓边多了几缕白发。
明秋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刻的陛下脸色有些苍白,正在此时,余光扫到书案上的奏折,一支毛笔掉落其上,笔尖上饱蘸的朱砂墨在纸上晕出一片血迹般的红色。
明秋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他开口唤道:“陛下?”
“……陛下!”
无人应答。
明秋只感觉心跳加快,他咽了口唾沫,有些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凑到祁雁鼻端。
并无呼吸……
明秋大惊失色:“陛下!”
一句“陛下驾崩了”险些脱口而出,又生生忍住了。
不,不对,皮肤还是热的,去找大巫,快去找大巫,说不定还有救!
这几年陛下屡次病重,无法起身,甚至出现过短暂的失明和失聪,但最终都被大巫救了回来,以大巫的医术,这次也一定能救回来!
明秋匆忙转身要去寝殿寻找苗霜,可刚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寒冬腊月,屋外竟飞过了一群蝴蝶。
色彩斑斓的蝶,在这凄清萧索的冬日显得格外艳丽,明秋一时间呆住了,他记得大巫的确培育出了一批耐寒的蛊虫,但并不包括蝴蝶。
蝴蝶群乘着月色,向高远的天际飞去,开合的蝶翼反射着月光,如梦似幻的色彩让人移不开视线。
有一只离群的蝴蝶没有跟上同伴,而是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飞来,它从明秋耳边翩然而过,翅膀卷起的微风中,明秋回过头来,只见那蝴蝶缓缓落下,停在了祁雁鬓边。
那是只雪白的蝴蝶,翅膀上的斑纹犹如一对猩红的眼,和白发赤眸的大巫出奇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