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 首领太宰治曾经在离开前留下几个信封。
经由千间幕的手,转交给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乱步,其中一个信封当然是江户川乱步的, 其中是他用来支付委托费的报酬,以及这些信件的具体去向安排。
两个月前,属于织田作之助的短篇小说《早晨》在杂志社刊登出版,书本中描写了孤独的流浪者和孤儿之间的故事,两个没有归处没有未来,却又假装有未来的人,在冬日清晨的垃圾堆中并肩看着朝阳升起。
短篇小说刊登后, 织田作之助收到了不少稿费,紧接着在下一期刊登了小说《低迷》,是社会底层在社会动荡期辗转求生的故事。
在杂志最后的作者问与答中,问到他为什么写作,织田作之助写道:
“不久前看到了一篇……所以想着, 如果继续写下去的话,总会找到答案的。”
“所以辞去了工作。”
“在错误的路上走,是走不到正确的结局的。”
在第二篇小说出版后, 织田作之助收到了第一篇短篇小说的读者来信。
在这个时代会给作者写信的, 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或是年纪轻轻的少年人, 他一封封读过,在其中一封时, 他突然读不下去了。
其实那封信也没有写什么, 甚至要比其他信件简洁的多。
「恭喜文章发表。」——只写了这么一行字而已。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 织田作之助突然感到了一些异样,他阅读了信件的寄件地址, 一样在横滨,在他的不远处。
然而那时他正在辞职,想要从港口黑手党辞职实在艰难,幸好他在黑手党中并不出头又没杀过人,折腾了几个来回,终于脱身而出。
等他恢复清白身份,准备认真用笔杆填补家用时,收到了第二篇文章的读者来信。
他又收到了那封奇怪的信件。
这次信件就要正常很多,像是抱怨生活一样,平静而冷淡的述说着,抱怨上司,抱怨同事,为想要相见的友人而惴惴不安,期待未来但又恐惧未来。
疲惫,麻木,空洞。
织田作之助或许和人相处时稍显迟钝麻木,但他却对文字十分敏感,指尖划过这些漂亮的字迹,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有些无助的灵魂。
试图回信,然而没有音讯。
白虎少年问他:
“要不要去寻找试试呢?”
“再等等。”他摇摇头,拒绝了。
在这期间,织田作之助熬了几个大夜,写出了第三篇小说《寡俗》,他忐忑的等了半个月,仔细翻阅了读者的信件,终于发现了有些熟悉的第三封信。
仔细对比,笔迹的走向,墨迹的浓淡,这几封信完完全全是一起写出来的。
「……
许久没有见过盛放的樱花,在餐桌上的樱花,在花瓶中呈现出恐怖的尸僵现象。旁人盛赞它的魅力,我却真切怜悯这樱花的不由自主,若是死亡时沉于淤泥中,或许就是从这生死也随波逐流的人世中的一分解脱。
……
」
觥筹交错的宴会中,很久没有走出过办公室的青年冷淡看着桌上的摆件,他面无表情,沉默地悲哀着。
「……
乌云终会有遮住天空的时候,缺氧的鱼跃出水面,距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一种挣脱一切的狂喜随即扑面而来。
世间对我是傲慢的,我对世界也是如此。无知的愚蠢是恐怖的地狱,而过分清明的思想也不过是另一种更加严苛的酷刑。
……
」
矮桌前,目光落在落下来来往往的刀剑身上,青年目光平淡,因发烧而变得苍白的嘴唇干燥极了,他靠在窗边,缓缓垂下眼睛。
「……
想要问我的那位友人:留下来陪我看明年的樱花如何?或许如此我就能再多活一个春天。
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
无法怪罪任何人的世界,任何人都是犯罪者。
我是凶手。
谎言聚沙成塔,真实唯有在陌生的世界才能因思绪浑浊写出。如此病下去,或许终有一日会收到最终的死亡宣判,不过死亡之后,谁也没法追究我的去处。
和缺氧的鱼并无不同。
……
」
看到‘书上’其他平行世界出现幸存的织田作之助,穿着病服的青年松了口气,他低笑着,鸢色的瞳孔被扭曲碎裂成破碎的琉璃,洒在漆黑的天穹之中。
计划被一条条勾选完成,他心情愉悦地,向选定的轨道迈开脚步。
「
……
写书的过程中,是否觉得轻松?
下一篇要写什么呢?要写多久呢?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吧?
……
」
织田作之助豁然起身,抓住信封焦急地循着地址,最终他找到了正在开门营业的,武装侦探社。
同时,某时某刻某世界的港口黑手党的上空,清瘦的男人仰头看着天空,张开双臂,露出此生最平静的微笑。
「
如果不讨厌。
就请继续一直,向着光明的方向走下去。
」
“麻烦……是谁寄出的这封信?!”
被推开的大门,在饮水机边接水的黑发绿眼的侦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光芒。
“能……让我见见他吗?”
红发青年如此说道。
**
“……他那样的家伙,居然能写得出这种肉麻的东西,大概是因为生病了吧?”
江户川乱步淡淡吐槽道:
“不过,你的《无意义》似乎和他是同时期写的,他受了你很大的影响哦?”
或许是真的有所触动,所以才会想要在生命终结之前,在陌生的世界与熟悉的人面前,稍稍任性一下吧?
千间幕垂眸,将书信折叠,仔仔细细的按照折痕折好。
这纸张他很眼熟,因为这就是最早他送给首领宰的纸张,随他随便写点什么。
出于尊重,那几封信他没有看,也没有猜。
却没想到,是某种意义上的诀别信。
“过得非常辛苦啊……”
千间幕想到什么,抬头问乱步:“剩下的几封信呢?”
“是纯粹的聊天信件啦。”
江户川乱步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摇摇晃晃的树叶,天气很冷,他打了个哆嗦,把毯子裹在身上:
“我检查过了,就把那些提前交给织田作之助,现在不在我这哦?不在我这!”
“……”
好明显的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沉重的心情稍微放松,千间幕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是……希望我去做些什么吗?”
“诶?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乱步仍然没有回头,盯着窗外的树叶猛瞧:“只是觉得你会想知道这件事啦,我才不管那些麻烦事呢!”
这话半真半假,乱步也确实没有去探究别人隐私的习惯。
明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但拿到书信的那一刻他分析出是谁的信,想要给谁之后,就放在桌面没有管了。
强制停止思考这件事,乱步偶尔也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不是后来角田光代出去送信,让他不得不多看几眼要送给谁,他才不会意识到问题。就算如此他也没去探究首领宰的隐私,只是……
加快了送信的进度。
第三封书信,实际上是第六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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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领宰真的一心求死,这在千间幕的想法之外,千间幕只知道首领宰干了不少大事,但具体他到底做了什么并不知情。
毕竟他得到的平行世界之中,其实被排除了首领宰所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