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与时崤在人间的第三年,浮泽收到天帝传唤,匆忙回了一趟仙界。
原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不过的确有点急,据说是佩诀仙君抱恙,短时间内都无法再承担仙职。天帝把浮泽叫到面前,递过一本仙职册,问:“既然你如今常在人间,可愿意试着接管其的事务?”
浮泽双手接过。打开看了看,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就是些记录人间王朝更替轨迹、拨正小规模异常的职务,从前任职西南地界仙君的时候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情。
他闲散久了,也是盼着有份仙职的,很快便谢恩接下,“浮泽在所不辞。”
天帝免了他的礼,却反而不怎么高兴:“接手这份职务,往后千百年都要定居人间,你可以再仔细考虑考虑。”
“已经考虑好了。”浮泽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天帝话里有话,是在暗指鬼王的事情,他心里明白。有些事虽然还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但说出口的时候,却又好似十分自然,没有什么为难的感觉,“即便没有这份职务,浮泽也会长住人间的。”
“何必呢?”天帝反问。
“不是必要或者不必要,就是……在那里会轻松些,先前独自待在仙界,心里反而难受。”
浮泽笑了笑,却让天帝噎了一下。
仙界与鬼府的事情联姻还是头一回,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浮泽这次回来给人的感觉又不一样了,之前的沉闷感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冽与澄澈,也学会了笑,看得出在那个谁身边应该是开心的。
见劝不下,天帝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模棱两可地吩咐道:“日后若是做不好这份仙职,可以随时回仙界来调换。”
“好。”浮泽弯了弯眼睛,轻声应。
离开天殿的时候还算早,他估摸着时间总是够的,便又去寻了佩诀仙君做些职位交接的事宜。谁想佩诀仙君座下童子出了点纰漏,被迫多留了半日,赶紧赶慢,等终于回到人间的时候,竟已经是整整两日过去了。
此时人间刚刚入了夜,比离开前与时崤约定好的归期要晚了半日。
浮泽气喘得有些急。
行至门口,脚步一顿,发觉屋里没有透出一丝光线,心里便隐约生出了不安。果真一开门,满屋的狼藉就在月光下无处遁形,屋内几乎没有一件东西还摆放在该有的位置上,木的、瓷的、铁的所有家具器物都横尸在地,不仅仅是乱,还带着很多暴力损毁的痕迹。
浮泽叫了一声“时崤”,屋里没有任何应答。
第一反应,是对方又因为自己的晚归而发作了,可是站了片刻,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被失控乱窜的鬼气团团包围。他疑惑地想了想,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织北”,也没有熟悉的毛团子跳进怀里,满屋的死气沉沉,寂静到诡异。
浮泽慌了。
进屋里外看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鬼或兽的身影,忙要出门去寻,焦急中,指尖已经聚起点点金光,却猝不及防在门口撞进一个没有温度的怀里,伴着小声的惊呼,啪嗒,手中一直没来得及搁下的册子掉落在地。
“阿浮,你回来了,阿浮。”
不止从何处出现的时崤把浮泽抱在怀里,双臂用力到发抖。他将脸埋在浮泽肩上,声音很低,很闷:“已经两天了,你去哪里了?”
“时崤……?”浮泽小小地愣了一下。
他被抱得后仰,有点喘不过气,但察觉到对方浓厚的情绪,也没有挣扎,只是安安静静地由着对方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手搭上时崤的小臂,用体温的触碰作为回应。
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刚与时崤一起到人间定居的时候,浮泽还会对此惊慌失措,现在也已经学会了安抚发作中的鬼王。他的手心在时崤肌肉绷紧的小臂上摸了摸,放缓了声音问:“你怎么了?去哪里了?”
时崤沉默不答。
浮泽等了等,便想稍微退开一点看看他的脸,可刚一动,对方就抱得更紧了,鼻腔里发出野兽似的哼,只好又重新软下力度。犹豫片刻,手心有点发热,慢慢抬手,改为环抱在对方的腰上。
他被动惯了,即便如今已经没有隔阂,主动的亲密还是极其少做,动作里带着青涩,但也正因为少做,才总能快速地安抚对方。
“对不起,临时接了个职位,所以回来晚了。”
浮泽放松身体,把自己所有重量都交付给了时崤。
振翅声乍起又远去,是停在院里的几只黑鸦骤然离开,箍得浮泽肩背发疼的手臂有了一点点放松,时崤抬起头来,鼻尖对鼻尖,浮泽才终于能够看清他的脸。
没有受伤,就是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睛是红的,好像所有高傲都被击穿粉碎。
虽然早有准备,但骤然见到,心里还是像被震了一下。浮泽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大抵是愧疚,看着永远扮演掌控者角色的时崤被这样的患得患失所支配,便感觉自己应该是做错了什么。
浮泽不喜欢看见这样的时崤。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凑上前去,给了对方一个吻。
既是道歉,也是安抚,这个吻浅而温和,带着仙君特有的清柔的味道,原本亲在时崤嘴边,但时崤微微侧头挪正了位置,就变成了嘴对嘴。
浮泽张开了嘴,主动将舌尖献给鬼王。只是简单的触碰,没有交缠,也没有蹭弄,却因为是仙君主动而带上了奇幻的力量。
像浪花漫上沙滩,再缓缓褪去的时候,便抚平了沙面的所崎岖创伤。
“我差点以为又该去仙界抓你了。”时崤贴浮泽的唇低声呢喃。
他把浮泽的手拉到自己肩上,像抱着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把浮泽紧紧团在怀里,低下头,又凑在对方鬓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冽的味道。
就这么进屋走了一圈,似乎没找到能落脚的地方,不多时便再度转身出了门。浮泽不明所以,怕被瞧见,惊慌地想要下地,他便露出了不满的神情,干脆拨掉仙君的鞋,让一双干净的赤足无处安放地暴露在月光下。
“再闹,等一下就射你脚心里。”气息冰冷地钻进耳里,是悄悄话的音量,生硬中,却能听出奇异的旖旎。
浮泽缩了缩脖子。
余光中,周围的景色在倒退,他的身体被带得颠簸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时崤,把脸埋进对方肩颈,片刻后再睁开眼,竟是已经远离了地面。时崤背靠树干,而他也是被稳稳放在对方的腿上,古树枝桠粗壮,承受了他们的重量。
村里的夜是很静的,枝叶盖在头顶,把月光切割得粉碎。有三两野鸟被这小小的动静惊起,扇落几片绿叶,蹭着浮泽垂在空中的足背往下落,飘了好久,才落到地里。
“你是不是生气了?”浮泽终于找到了空隙问。
像是怕惊扰了夜,他的声音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是因为我去太久了吗?”
浮泽不解,也有些无措,毕竟时崤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他现在很少回仙界,其实离开两日算不上不久,按照先前的经验,三日内回来都是时崤可以忍受的范围,这次虽然晚了些,但本不至于如此。
时崤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唇。
浮泽便会了意,又凑上去,给他一个长长的吻。
黏黏糊糊地亲了又亲,等再分开,彼此的唇都已经染上了对方的温度,这位鬼王大人才终于有所软化,露出委屈的眼神,“你才走,你的小拖油瓶就把家里砸成那样,自己跑了,一直没回来。”
小拖油瓶指的是织北,如今已经长大了一些的小仙兽。
时崤贪婪地嗅着浮泽身上的味道:“说好一天半,但一直没等到你,我就以为你也不想回来了……”
最初到人间的时候,他说要把织北当作浮泽给自己的孩子来养,想亲自给它取个名字,后来浮泽告诉他仙兽的名字只能由鬃仙君按照编号决定,不能随便取,他便从此把它唤作小拖油瓶。小拖油瓶只亲近自己的仙主,一般不愿离开浮泽,但因为时崤的不安,浮泽后来几次回仙界都会把它留在时崤身边,权当一种心照不宣的承诺,无言地保证自己一定会归家。
谁知这一次小拖油瓶在家中闹了一通,便不见了踪影,又恰巧浮泽比承诺的要晚归,时崤如何能够不去多想?他也算是已经足够理智,才没有马上去闯到仙界去寻浮泽,而是在原地等,从正午等到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