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车窗外的雨幕,搭在车窗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汤亦麟又道:“纪珩被你这样羞辱,再加上爷爷要他走,他肯定头也不回地走了。你就说你这样做,他怎么可能还去国外找你?而且、而且,你被绑架的时候,是纪珩去救你,如果不是救你,他根本不会失明,你怎么那么狠心……”
汤亦麟越说声音越大,“你怎么忍心这样对他的,我对我的小情人都不这样,他可是为你差点丢了命的,哥,不是我说你,你到底在搞什么啊,非要这样对纪珩,你心里才舒服吗?非要这样对纪珩,才觉得纪珩离不开你吗?你……”
汤郁宁突然笑了一声。
虽然很淡,很轻,但还是把汤亦麟吓了一跳。
放在平时,汤亦麟是不敢这样跟汤郁宁说话的。
但今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所以才没控制住。
现在汤亦麟又有些后怕了,“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汤郁宁并没有再说话了。
他的目光仍旧是望着窗外那盏便利店的光。
眼前无端端地浮现出一些遥远的画面。
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汤亦麟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汤郁宁几乎是住在医院里的。他那么小,却总是要接受一些超过他身体负荷的治疗。
爷爷和爸爸都在叹息,只有妈妈永远陪在他的病床边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对他道:“宁宁加油,好了就能出院了,出院了妈妈带你去游乐园。”
汤郁宁不止一次听见爷爷跟爸爸说,“要不再生一个吧。”
爸爸也跟妈妈说:“这样的孩子,以后怎么继承家产。”
女人在哭声从病房外传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再生一个,不就等于把郁宁抛弃了吗?我再生一个健康的,你们就会把所有的东西都给第二个孩子,你们让郁宁怎么想?”
汤郁宁当时坐在病床上,手背上满是针孔,静静地望着病房的窗外。
一年后,他的妈妈还是怀孕了。
汤郁宁很小就知道,在豪门就是身不由己。不管他妈妈是被迫还是主动怀孕,他都不会怪他的妈妈。
那个时候汤郁宁出院了,但他不能像其他男孩一样打篮球,不能去玩游戏,只能待在书房里。那段时间里,他做过最多的事情,就是把头轻轻枕在妈妈的膝盖上,看书或者是听歌。
汤亦麟的诞生带走了母亲的生命。
在爷爷和父亲抱着那个小婴孩的时候,只有汤郁宁一个人跪在妈妈的病床边上,病床上躺着那个永远闭上了眼睛的女人。
从此以后,爷爷不再问他学习情况,爸爸整日整夜抱着汤亦麟,家里所有人都关心汤亦麟。
所以汤亦麟怎么会明白,失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个拥有了全部的人,怎么会明白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汤亦麟怎么会明白,五年前,纪珩对汤郁宁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汤郁宁,只是为了钱才跟汤郁宁好的时候,汤郁宁的感受。
也许没有人知道,当汤郁宁是实实在在地把纪珩陪在他身边的那五年,那五年里的春风夏夜秋蝉和冬雪,都铭刻在生命里了。他可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纪珩,可纪珩对他来说,就像是他生命里的光。
但后来是纪珩亲手打碎了。
汤亦麟问汤郁宁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
从来没有注意过纪珩此时此刻想要什么,也没有了解过纪珩为什么离开他,没有去问过纪珩关于他的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从头到尾,他还是被偏爱着的。
他还是太过于有恃无恐,觉得折腾完了,自己舒服了,就可以好好和纪珩在一起了。
可他不知道,原来纪珩也是会抛弃他的。
因为害怕被抛弃,所以试图一次又一次抛弃别人,以为这样就能不在意。
可是……
汤亦麟低声道:“哥,我叫的车到了,我先走了。”
汤郁宁没有回答。
汤亦麟撑开伞下了车。
汤郁宁慢慢地闭上了眼,头靠在车窗上。
可是,他不知道,纪珩和所有人是一样的。
也是会离开他的。
汤郁宁曾经在纪珩的眼睛里看到过光,并且因为拥有着,所以和汤亦麟一样,天真地以为纪珩真的不会离开他。
因为他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真的会消磨掉纪珩眼睛里的光。
会让纪珩再也不喜欢他。
汤郁宁紧紧闭着眼,眼尾终于开始泛红,越来越红。
不知道十几岁那一年的风那么温柔,吹过他们的青春,却就这么轻易地被汤郁宁亲手撕碎,扔进了风中。
……
汤郁宁在车里坐了一夜。
凌晨的时候不小心睡了一觉,醒来了的时候,汤郁宁下意识望向窗外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已经没有了纪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