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仗着(2 / 2)

汤郁宁没有说话,看着纪珩手腕上缠着的纱布,还有额头上贴着的纱布。

傍晚的夕阳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

过了很久,汤郁宁才道:“楼道里的监控坏掉了,没留下什么证据,你当时挂了电话以后,我就报警了,但赵威中应该出国去了,我没有找到他。”

纪珩怔了一下。

安静片刻,他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了。”微微一顿,他往前倾身,搂住了汤郁宁的腰,“没有赵威中,也会有别人,你爸爸……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总会想到办法来拆散我们,所以盯着赵威中一个人也没有用。”

汤郁宁伸出手,将纪珩抱在怀里。

夕阳将两人柔软地笼罩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汤郁宁突然开了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纪珩一怔。

他想抬起头来看汤郁宁,但汤郁宁的手指用力按在了纪珩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的肩窝里,似乎不想让纪珩看见自己的表情。

“每一次危险,都是我给你带来的。”汤郁宁的眼尾红了,闭着眼,看上去情绪很淡,可声音却是哑的,“七年前我被绑架,你来救我。因为你救了我,所以害你失明了这么多年,害你身上留下了这么多伤疤,害你那五年过得那么困难,这么多年过去了,跟你重逢的时候,我以为我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你了,但在面对老爷子的时候,我还是选择了伤害你的方式来自以为是地保护你,哪怕是到现在……”

汤郁宁没有跟纪珩说,他开车回来的路上,自己在想什么。

他在想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一个错误,从当初在汤家看到纪珩那一眼,决定把纪珩留下来,一直走到今天,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

汤郁宁把纪珩留在自己身边,曾经他以为这样是对纪珩来说最好的选择和最好的命运。

因为他生在汤家,可以给纪珩所有他曾经得不到的。

他可以让纪珩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

但如今看来,这样的命运,似乎不该是纪珩的。

如果没有汤郁宁,纪珩不会受这么多苦。

他可能也会受一些别的苦,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痛,这么难。他家境有些贫穷,但也可以过上靠自己努力能够得到的生活,如果没有汤郁宁,他不会失明五年,如果没有汤郁宁,他不会被汤郁宁缠上,如果没有汤郁宁,他不会在瑞士哭得那么狼狈那么绝望,如果没有汤郁宁,他也就不会被赵威中打。

在那一刻,汤郁宁承认,汤继明的目的几乎要达成了。

他真的想要离开纪珩,不管纪珩怎么求他,他都要狠心离开。

因为不想看见纪珩再因为他受伤。

汤郁宁当时从高速公路上开车回来的时候,窗外是流动的夜色,他开着车,不断拨打着纪珩的电话,但无人接通。

汤郁宁开车时,眼前闪过的是和纪珩在一起的这么多年的画面,像是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闪过,连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在开车的时候,有泪水滑落脸庞。

汤郁宁不知道自己流泪,是因为担心纪珩出事,还是因为当时决心要跟纪珩分开。

他想,也许他们真的不合适。

也许他们真的只能等下辈子。

可是好不甘心。

汤郁宁想,他们明明什么都经历过了,生离死别都尝过了滋味,也许诺过了一辈子,为什么还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他从来就没有奢求过所谓的汤家遗产,也从来没有跟汤亦麟争夺过什么。他二十多年来能够过得如此平淡,没有让自己的心理变得扭曲,全都依赖纪珩。

因为汤郁宁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财产,也不在意汤继明究竟偏心谁,他只在意他心里的纪珩。

在汤继明一次又一次偏心汤亦麟的时候,汤郁宁不是没察觉,只是懒得计较。

汤郁宁什么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纪珩。

现在还有人要逼着他把纪珩放下。

当时汤郁宁从机场回到家,看见满地的狼藉,却没有看见纪珩。

打听以后才知道,纪珩已经被送到了医院。

汤郁宁又去了医院,看见安安静静躺在病房里的纪珩,他伸手抓住了纪珩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上,垂着眼问纪珩,“如果我要离开你,你会好好生活吗?”

纪珩当然不会回答,只是静静地睡着。

可纪珩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跟汤郁宁,让汤郁宁不要离开他。

就像是在梦中听到了汤郁宁的话一样。

……

病房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纪珩都没有说话。

他轻轻地抱着汤郁宁,把脸埋在汤郁宁的怀里。

纪珩其实知道汤郁宁在想什么。

知道汤郁宁想为了他的安全离开他。

长久的寂静之后,纪珩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汤郁宁,眼里带着笑。他的声音轻轻的,“我这么乖,你舍得不要我吗?”

汤郁宁的身影微微一顿。

纪珩笑着看着汤郁宁,眼底却带着泪,“我跟你说,汤郁宁,你不要老是想着不要我,在瑞士的时候,你可以不要我一次,如果再有一次,我是不会在原地等你的。”

“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纪珩的眼睛明明是弯弯的,可眼泪却滑落下来,“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总是以为我会一直在原地,可我不是小狗,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的。”微微一顿,“我先跟你说好了,你要仗着我喜欢你,说这些话,想这些事情,没关系,但我也要告诉你,就因为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看到你那么难受,因为担心我而难受,所以我自己也会偷偷跑掉的。”

“你敢。”汤郁宁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

他双手捧着纪珩的脸,声音沙哑至极,“你敢跑。”

纪珩的声音很轻,“你敢那样想,我当然敢走。”微微一顿,“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觉得离开我是为我好,我也觉得离开你是为你好,这不是一样的吗?”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轻声重复问道:“不是一样的吗?你能仗着我,我也能仗着你。”

汤郁宁没有说话了。

过了很久,他低下头来,重重地咬住了纪珩的唇,声音低哑至极,“你长本事了。”

纪珩被汤郁宁咬痛了唇,挣扎了一下,但被汤郁宁反剪双手。

两人在夕阳照进的病房里纠缠着。

纪珩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味道,他更放肆地闭上眼,流下眼泪来。

过了很久,汤郁宁才松开他。

纪珩轻轻眨了眨眼,对汤郁宁道:“我说过了,我不是小朋友。”微微一顿,他泪眼汪汪地看了汤郁宁半晌,最后凑过去,也用力地咬了一下汤郁宁的唇,“我话放在这里了,我要你每天担惊受怕,怕我离开,就像我当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