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一觉睡醒发现祝双衣又不在身边,自然而然地向门外寻去。
睡眼惺忪间,他一脚踏出门槛,看见祝双衣仰躺在那把摇椅上,一动不动。
“……祝双衣?”他揉了揉眼睛,扶着门框地走过去,慢慢看清祝双衣其实是半睁着眼的,只是听到他的话没有反应。
小鱼又喊了一声:“祝双衣?”
今早是个阴天,远处雾蒙蒙地亮过来了,却见不到太阳。祝双衣一双琥珀色的眼珠被睫毛半遮住,没有焦点地望向天际。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皮肤是异常的苍白,那点稀薄的晨光像要透过他的皮肤照进骨肉里去。
小鱼扯了扯他的衣裳:“祝双衣。”
这回他终于听到了。
祝双衣微微抬起眼皮,十分迟钝地动了动眼珠子,慢慢转过头,视线茫然地在小鱼脸上逡巡片刻,才回神问道:“小鱼?”
小鱼开口,先打个了呵欠:“你在这儿做什么?”
祝双衣的反应仍是很迟缓。小鱼问了第二句:“你怎么换新衣服啦?”他才慢慢悠悠思考着如何回答第一个问题:“我……在这儿……”
他眨了眨眼,像是要起身,吐字慢吞吞的,声音也很轻:“我去给你买药。”
小鱼捡起他脚边一提药包:“这不是药?”
他又将目光转到那一叠药包上:“这……是药。”
兴许是戚长敛买的。
祝双衣对此并不放心,打算独自上街另给小鱼买一副药去,甫一起身,便摇摇欲坠地又坐回去。
祝双衣两眼发黑,额头开始冒冷汗。
小鱼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没事。”祝双衣捂着眼睛摇摇头,“起得太早了,有点发昏。”
小鱼拿起药:“你进去休息,我去煎药。”
他一把拉住小鱼:“我去。”
戚长敛留下的药祝双衣检查了两遍,一一挑出来,确定是治风寒的药材后,才倒进锅里煎了一副。煎完又自己先喝了一碗,直挺挺在厨房坐了半天,确定喝了没事以后再端去喂了小鱼。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一身的汗。
汗水淌在后背,洇湿了伤口上的绷带,他却不觉得疼,大概是那一堆裂吻草药效还没过去的缘故。
祝双衣疲乏至极,翻身倒在床上便起不来,抱着被子说:“我太累啦,锅里还有两个馒头,你挨着灶先吃一点,烤烤火。等我醒了给你做饭。”
说完他便昏沉沉地闭眼,一觉无梦。
没多久便被疼醒了。
裂吻草药效一过,祝双衣的后背抽筋拔骨似的疼起来。
厨房那边传来浓浓的肉香,祝双衣忍着痛把头往那边转:“小鱼?”
半晌没动静。
过了会儿,小鱼端着盆香喷喷的炖肉放在堂屋里:“祝双衣,吃饭。”
祝双衣是铁打的身子,纵使受了伤,修养一夜,只要闻到饭香,豁出半条命也要爬到饭桌上,坚决不做饿死鬼。
他走出卧房时往灶台瞧了一眼:灶前不偏不倚摆着个凳子,小鱼一直是站在凳子上做饭的。
家里也就有点盐巴辣椒,小鱼不吃辣,炖的肉汤只放了盐。要说味道,其实也没有多好,不过比起祝双衣的手艺,吃不死人已经很厉害了。
肉汤里漂浮着几片小鱼在门口拔的青菜,祝双衣拿汤泡了饭呼啦啦吃了一大碗,把菜叶子连着肉夹进小鱼碗里:“你多吃点。怎么就是长不高呢。”
小鱼扫了他一眼:“你的舌头可以只吃饭吗?”
“我不是在吃饭吗?”
“不要说话。”
“……”
小鱼的病总不见大好,说症状正经的也没有,不头痛,不咳嗽,不像先前那样下不来床,可就是病怏怏的。祝双衣琢磨着这是小鱼自己不想好起来的缘故。
那天他坐靠在床上,小鱼睡在他怀里,祝双衣摸着小鱼的额头问:“你怎么总是好不齐全呢?”
小鱼不吭声。
祝双衣说:“是不是跟着我吃得不好,身体落下病根了?”
“不是。”
“可我也不见你长高长好一点。”祝双衣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责,又自我开解,“我没养过孩子,实在是不会养孩子嘛。”
要是小鱼能吃得更好,住得更好,穿得更好,说不定身体就慢慢好起来了。
可怎么样才能让小鱼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呢?
跟着他的话,这个愿望短期内是实现不了了,小孩子长身体就那么几年,要想赚钱,他等得了,小鱼可等不了。祝双衣深知自己赚钱的速度是赶不上小鱼成长的速度的。
其实他也并不是想让小鱼过得有多锦衣玉食,至少别像成天在他身边一样不是馒头就是白粥,偶尔吃个肉都跟狗见了骨头一样稀罕就行。要是再舒坦点,那就冬天有好被子盖、好衣服穿,不用一害冷就只能围着灶台那点火苗转就好了。
比如游轮上顾同刚那屋子就很不错。
望香楼的房间也大,就是香气太重,小鱼要是住那样的屋子,指定不能忍受那些气味。
祝双衣活络的心思在望香楼上停下来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上次在屏风后听见的谈话。
贺兰家的小少爷,七八岁,小孩子,兰达来的,正在中原流浪。
祝双衣动了动眼珠子,低头拍拍小鱼的脸:“小鱼?”
小鱼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嗯?”
祝双衣张了张嘴:“……没什么。”
“祝双衣,你很好。”小鱼闭着眼,半梦半醒的把他的手抱在胸前,咕咕哝哝地说,“我长不高是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