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年的开头,太阳还是那个太阳,C区依旧是那个雾蒙蒙,天空永远脏了一块的C区。
茧绥本来就没什么大的追求,当初到B区上学,是为了向弟弟证明还有其他的出路,想要找一份稳定、安全的工作,维持今后的收入来源。
他始终不赞同尘燃的那套生存方式,现在却要反过来依靠弟弟的关系,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看诊完最后一个病人,那黄毛点头哈腰道:“谢谢大哥的哥。”
茧绥:“……”
茧绥:“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兄弟。”
江宜晚在旁边嗑瓜子,瓜子皮随地扔,被缘余踹了一脚凳子,差点翻下去,嘴里骂骂咧咧好不干净。
来C区小半个月,Omega以往光鲜亮丽的形象全没有了,经历了厨房的蟑螂、过街的老鼠,以及时不时就上门乞讨的小要饭花子,他被这破烂环境磨得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
一开始还会惊声尖叫,缘余嫌他吵,随手拿抹布把他的嘴堵上,江宜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打又打不过,让他忍气吞声他又办不到。
倒是学会一件事。
——告状。
“茧绥!你看那!这蛮牛又欺负我!”江宜晚从凳子上跌下来,一个屁股蹲坐到自己吐的那堆瓜子皮上,可把他恶心够呛,扯着嗓门就喊。
茧绥的头瞬间疼了起来,熟练道:“师兄,你别踹他凳子啊,把人磕坏了我还得治。”
又扭头对着江宜晚,“你也别随地乱扔垃圾,今天是师兄打扫卫生。”
在江宜晚的大声抗议中,他迈步出了破旧的门院。
想出门透口气,推门推了半天没有推开,用了些力,才发现一个还不到他膝高的小孩儿倚着门口睡着了。
这是来讨食的。
茧绥的手一顿,又把门给关上了。
##
这里是C区最大的“垃圾场”,住了好些区域外逃来的难民和许许多多的黑户。
垃圾场的最南边,也是最靠近贫民窟的地方,另外有一座村落,只居住着一些原住民,普通人要想找到,极难。
茧绥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就位于村子的边缘,不至于发生暴乱,也不会轻易被人寻到。
住在村子里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附近。都是Beta,没有第二性别的概念。
江宜晚初来乍到第一天,有个小孩指着他脖子上的颈环说“狗链子”,可把他气够呛。
尘燃安排了一处院落给茧绥他们,提前叫人打理过了,地方还挺大的,就是太偏了。
老式汽车上一股令人作呕的燃油味,车子七拐八拐,从山林到湖泊,再到混乱不堪的“垃圾场”。
茧绥透过车窗向外看,冰天雪地里,大道边就是冻死僵直的尸体。
江宜晚被眼前的场景骇得说不出话,车上其他几人都很淡定,是看惯了死人的样子,令他不解的是连茧绥也是如此。
“还记得这儿么?”坐在副驾驶的尘燃忽然往外一指,“每月区域发的救济粮,都要到这儿来领。”
茧绥朝外看,四周风景匆匆,根本看不出形状,他说记不清了。
尘燃则向前看,“你离开后就是我来领,总是被人抢,爸就说我没用,他说‘你哥就不会’。”
“那你把我哥还回来啊!”
年幼的尘燃猛扑到父亲身上,一边捶打一边哭喊。
“你懂个屁!他回来了好继续替你挨揍吗?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孬种!”
他爹说得没错,茧绥宁可自己挨揍也不会让粮食落到那帮混子手里,他不行,他太怕了。
在无数个没有哥哥的夜晚,尘燃偷偷把泪抹下去,也质问自己为什么做不好,他也是当哥哥的,可他做不到像茧绥那样。
没人可以只付出不要回报。
但是他哥可以,他哥任劳任怨守着这个家,一直到被卖出去都没有一点怨言。
这让尘燃感到恐惧。
哪怕是恨他呢,直白地挑明,是他没有照顾好妹妹,没有照顾好这个家,父母死了,妹妹也病逝,他这个做二哥的什么都不是。
可茧绥却说:“是我的错,我回来太晚了。”
尘燃想揍他哥,不止一次,想大声质问,这他妈又关你什么事?什么责任都被你揽下了,那我他妈的算什么?你从没把我当做家人是不是,就因为我没用,你就对我不抱有任何期待?!
可是每次看到茧绥神色无辜的脸,他张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
一拳打在棉花上。
真他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棉花还要张口问你痛不痛。
茧绥从不向尘燃提任何要求,哪怕得知他在从事很危险的行业,兄弟俩吵架,最后依旧是茧绥妥协。
所以,尘燃不止一次地想,说不定离开他,茧绥会有更好的生活。
自己就是个累赘,拖油瓶,总干哥哥不认可的事,总是和他争执、让他操心和难过。
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相比起和茧绥相处,尘燃更乐意和缘余待在一处。
因为面对茧绥时,尘燃总有被扼住喉咙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