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骁渊离开的第五天,一切都如往常一样。
佣人将早餐摆盘送入房内,被子里圆鼓鼓的一团。
天已经大亮,茧绥还未起。
弯腰将餐盘放到桌上,佣人的手臂一顿,目光在一动不动的被子上停了两秒,随即大惊失色,刚转身要叫人,嘴巴被一只手死死捂住。
“安静,人没跑,在这里。”韶航精准捂住对方的口鼻,佣人一下憋红了脸,看到Alpha身后的茧绥,逐渐镇定下来。
韶航:“只是带他出去透透风,不要大呼小叫。”
茧绥一只脚踩到另一只脚的脚背上,没有吭声,默许了韶航的说法。
佣人忍不住开口:“先生规定了,他不能离开……”
“他要闷死了。”韶航打断道,“难道你想要岑骁渊回来看到一个没精打采的死人?”
佣人犹豫了,但还是坚持方才的说法。
韶航扭过头问茧绥:“告状你会不会?”
还没从刚才惊险刺激的逃脱中缓过神来,茧绥神情有些懵,“啊?”
“等到岑骁渊回来,你就跟他告状,说有人待你不周。”韶航的眼神有意无意瞟向旁边的佣人,那佣人果然变了脸色。“这宅邸本就荒废已久,是因为你来,岑骁渊才提前着人清扫布置的。”
茧绥第一次听说,神情也跟着怪异起来,未等开口,佣人立刻改了说法,顺着韶航的意思,允许了茧绥的私自“外出”。
只要人还在宅邸内,不惹出什么事端就好。
岑骁渊走之前特意叮嘱,要对茧绥多加照顾,吃食上自是没有亏待,但在礼数上难免懈怠。
待佣人离房,茧绥赤脚与韶航对视。
“午安。”韶航说着就要走出房间,茧绥微怔,“等一下。”
韶航停下来,但没有回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茧绥问。
韶航又勾起嘴角,茧绥几乎要习惯他僵硬的笑脸。
“我没有帮你,你想要逃跑,我把你抓回来,这算帮你吗?”
“你没有和其他人说。”
韶航终还是转过头来,“你跑不掉,只要你一出去,立刻就会有人发现,别忘了,这里是A区。”
“但你没有和其他人说,为什么要帮我?”茧绥紧抓这一点不放。
韶航不笑了,金丝框镜下眼眸冷得像一条蛇,“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语焉不详的一句话,留茧绥一个人胡思乱想了半天。
待回过神,肚子已经咕咕乱叫了半天。
餐盘里的食物已经冷掉了,茧绥还是拿起来喂进嘴里,他明明最害怕挨饿,现在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当初是怎么鼓起勇气,跑入寒风里的?
那时候他花了大价钱,买通岑沐给他提供消息,是真的想要自由。
在得到缘余的接应之前,他一路迎着深夜里刺骨的风,奔跑的步伐坚定而飞速。
他想他要逃的,从岑骁渊的身边逃离开。
他再也不想受人摆布、遭人牵制,生与死全凭旁人的一句话。
A区是个巨大的牢笼,铁笼上爬满鲜血染成的玫瑰,连根茎都是红的,由最纯正的血脉构成的。
而他只是个Beta。
手里的起酥吃完了,茧绥又拿起一个,没有多余的咀嚼,硬生生咽下去,挤压喉咙。
他从不对岑骁渊的行动刨根问底,哪怕每次Alpha出去又回来,身上总是带大大小小的伤。
就算他问了,岑骁渊也不一定会回答他。
他们之间,早就默许了这种不健康的关系生根发芽。
食物填饱肚子,茧绥走到床前,倒下去,丝绸的薄被盖住脸,身体蜷缩起来,两条腿还暴露在外,脚心沾了泥土,划开细小的口子,没有出血,却钻心地痛。
他逃不掉的。
茧绥讨厌入睡。
他总是在做同一个噩梦,梦里布满鲜血,一滴一滴,从台阶上渗到他的脚边。
不要往上走!
沉睡的自己大喊着,而站在台阶下面的孩童听不到。
他把自己稚嫩的小脚踩在鲜血之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格他都长大一点。
直到脊背舒展开,漆黑的眼眸里光亮若隐若现,成年之后他的嘴角抿平,鲜血越来越多地涌向他的脚边,如同海边的波浪一般,冰冷而汹涌,待浪潮褪去,他终于走完了台阶,站到平台上。
那里有一具尸体。
一直有一具尸体。
在他每个噩梦里出现,从不曾消散。
头顶的月亮高悬,一直、一直跟着他。
他走过去,站定在那人面前,身后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他看清那人的面容。
梦醒了。
茧绥喘息着,后颈一片汗湿。
天色黯淡,他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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