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达伦悄悄地咬了下嘴唇: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信息是矛盾的,如果记者先生真的在乎这件事和这些孩子,就不应该不报警;如果他不在乎这些孩子,就不应该给米达伦那把刀,更不应该迟迟不发表报道。
……所以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米达伦心中霍然冒出一种新的想法:或者,那个人根本不是记者?他说自己是记者只是为了赢得我的信任?显而易见他确实在乎红杉庄园的孩子们,但是他收集红杉庄园的情报是有别的原因的,根本不打算经过警察这个途径?
米达伦对法律不甚了解,但是他很确定,这样一来,去见他的那位可能是记者也可能根本不是记者的人,做的事情一定在某种层面上违法了。
米达伦就在想到这种可能性的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语速很快地说道:“我没有接待……客人,我只去了两次,然后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太大了,没有俱乐部的人选我。”
他说完这句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正记者先生确实不是个强奸犯,不说他的事情应该对调查总体也没有什么影响。等到他回到福利院,一定要想办法找到那个记者的蛛丝马迹,到对方面前去亲口问问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如果他把事情透露给眼前的FBI探员,警察也有大概率回去做同样的事情,但是米达伦估计,警方是根本不会把调查结果告诉一个未成年人的。
很可能是从小被抛弃的缘故,米达伦相信自己永远胜过相信别人。
“亨特先生告诉我们,是你用一把刀袭击了把你们带上车的那个看守,”加西亚继续问道,完全没注意到米达伦隐藏了什么秘密,“那把刀是哪来的?”
“我从一个守卫身上摸的。”米达伦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在第二次我从庄园回去的路上。当时他没绑住我的手,只蒙上了我的眼睛。我坐在他身边,然后他好像是睡着了,在打鼾,我偷偷地摸了他的大衣口袋。”
正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开了,一个小麦色皮肤的黑头发男人走了进来。加西亚探员看见他,轻轻地说道:“长官。”
这位加西亚的长官走到米达伦面前,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屏幕上是一个新闻网站,网站上被麦卡德点开的是一张新闻照片,照片里的男人正是那个给米达伦蝴蝶刀的那个人!
米达伦迅速扫了一眼,照片上方的新闻标题是《过失杀人!报业大亨爱女逃脱谋杀指控》,而副标题处则写:“A&H律师事务所再胜一城,检察官华莉丝·哈代称律师团道德败坏”。
他迅速意识到眼前这东西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米达伦深吸了一口气,冷静地抬起头来,看向加西亚的长官。
“不,”米达伦清晰地说,“我从没见过他。”
奥雷莉·戴尔菲恩小姐安静地坐在客厅的一张扶手椅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流淌不息的灯河。三月末维斯特兰的夜晚还略有些寒冷,但室内并不如此,可是尽管如此,奥雷莉还是有些想要颤抖的感觉。
她最后还是没能对自己的内心说谎,于是最终依然选择打电话给了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告诉了对方斯特莱德打算去红杉庄园的消息。而今天就是斯特莱德计划里的那个日子,一定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奥雷莉并不知道巴克斯医生和阿玛莱特到底在计划着什么,但是对方不可能毫无目的地向她讯问那些信息——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到来。
时间接近午夜十二点,四月份的第一天就要到了,这是愚人节,有人认为它起源于十六世纪的法国历法改革。奥雷莉对充满谎言和玩笑的节日不感兴趣,那是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东西之一。
在钟表的分针跳过午夜之前,门铃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就好像是死神到来的脚步声。奥雷莉叹了一口气,用手拢了一下身上的丝绸睡袍,慢吞吞地从椅子边上站了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其中一个一脸严肃地向着她颔首,问道:“您好,请问您是戴尔菲尔恩小姐吗?”
于是奥雷莉就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老亨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奥尔加·莫洛泽的病房门口。
他是来医院处理自己受伤的伤口的,整个过程疼得要死,而且在麻药的作用下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了。不过好消息是,医生告诉他那一枪并没有伤到什么神经,不会留下不可逆的损害。
哈代警官跟他约了明天再去做笔录,他现在最想做的实际上是倒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但是不知道怎么,他最后又绕到了奥尔加的病房门前——他之前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早就熟悉了这里的路——当天早些时候惊心动魄的场景还在他眼前不断地重复,那个金发男孩张大的眼睛和染着血的面颊……
真危险啊,差一点就来不及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忍不住会想,如果奥尔加还醒着的话,这个案子会不会解决得更加顺利呢?
这问题没人能回答,尤其是躺在这间病房里的无声无息的人。
幸运的是,奥尔加的护工安妮·布鲁克小姐还没有睡,她把已经看到面熟了的亨特让进屋里,而自己坐在单人病房一角的折叠床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
亨特独自站在奥尔加的面前,对方的面色失去了蓬勃的血色,怎么看都令人心里感到不舒服。他希望对方能回答那些关于巴克斯医生和阿玛莱特的疑问,告诉他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这样在意红杉庄园的案子,告诉他巴克斯医生到底是不是一个杀人犯,告诉他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疯狂而邪恶的人,而这些问题注定得不到回应——
亨特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他后退了一步,拐杖撞上了床脚,发出了响亮的一声。
“怎么了,亨特先生?”安妮坐在他身后的折叠床上问道。
“她……”第一个词从亨特的嘴里干涩地飘出来,他吞咽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她的眼球在转动。”
注:
[1]麦卡德手机新闻中的那个案子见《以撒的祭坛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