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你这样的,刚答应的话转头就被你吃肚子里了?”
“哎,不管,主动权在我,去不去由你啊。”
方一鸣开始耍无赖,看样子今天是非要把陆瓒拉去烧烤摊不可。
陆瓒对他这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不得拿榔头把方一鸣锤扁。
“陆瓒。”
就在两人对峙时,江白榆叫了陆瓒的名字,他皱着眉,看起来脸色并没有多好:
“回家。”
“哎,江白榆,你对同学就这么冷漠啊,看见同学要挨揍了,不去看一眼,还拉着陆瓒回家?”
方一鸣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加了句:
“果然没什么人情味。”
“?”
江白榆微一挑眉。
方一鸣在那持续激将,江白榆不中他的圈套,却有另一位上了钩。
宁渲叉着腰,大步走到方一鸣跟前,手指着他的鼻子,十分有气势:
“你说谁没人情味呢?什么档次,也敢说我哥?!不就是个烧烤摊,还拿他们班同学威胁?去就去,我看看你想干点什么,我警告你,要是有什么坏心思趁早给老娘收起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哟?”方一鸣笑了一声:
“脾气还挺大,你别半路逃跑就行,请吧,我给你们带路。”
宁渲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跟了上去。张乐奇也被宁渲一段话点燃了兄弟义气,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跟上就走,最后,只有陆瓒落在后面,他看看前面那几人,又看看江白榆:
“啊这……”
“……”
江白榆像是无奈又烦躁地叹了口气。
宁渲和张乐奇已经跟着人跑了,总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最终,他看了眼陆瓒:
“走吧。”
-
方一鸣带着四个人散步似的走出小公园,七拐八绕地进了一个小巷子。
这小巷子实在阴森,陆瓒走在里面,十分怀疑下一秒会不会从哪跳出几个大汉,几铁棍给他敲死。
好在他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成真,最终,几人安全无恙地走出了小巷,拐进一条颇有烟火气的小吃街。
小吃街尽头最大的一家烧烤店就是方一鸣选的店,走过去的时候,烧烤店老板穿着二道背心在路边的烧烤架上烤着串,那烟混着香味飘满一整条街,香得不行。
陆瓒第一次来这地方,一路走过去还挺新奇。他左看看右看看,后来回了神,只想找找苏砚在哪,然后带着这倒霉学霸赶紧走人。
可看了一圈,他并没有看见熟悉的校服。现在不是饭点,整条小吃街上也没几个人,一眼望去,只有烧烤店外面的一张大圆桌边上坐了个年轻男孩。
那男孩头发有些长,向后撩起露出前额,看着挺清秀,眉眼却带着点与气质不符的张扬。他正懒散地坐在塑料椅子上看手机,另一只手还夹了支烟。
他举着烟吸了一口,抬眼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方一鸣,于是挥了挥手示意,顺便打了个招呼。
白色烟雾从他唇齿间弥漫开来,莫名有点慵懒的痞气。
看来,这就是方一鸣说的提前来占位置的兄弟。
这样想着,陆瓒皱起眉怒瞪方一鸣:
“方一鸣,你又骗人,这哪有苏砚?”
“哈?”
方一鸣像是终于憋不住笑了,他指指那边正吸烟的少年:
“他就是啊。”
“你就胡扯,这哪是……”
陆瓒刚想反驳,下意识转头又看了那男孩一眼,但这一眼却震惊地发现……
嘶,好像是有点像。
但这给人的感觉也差的太远了点吧?这哪有那个刘海遮眼黑框眼镜唯唯诺诺小男生的影子,难不成是双胞胎??
陆瓒人傻了,方一鸣却已经大喇喇走了过去,拉开椅子在苏砚旁边坐下:
“苏砚,陆瓒为了保护你,刚刚跟我来了一场激动人心的球赛,可精彩了,可惜你小子没去,没瞧见。”
“是吗?真可惜。”
这俩人已经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来了,全然不顾旁人死活。
另一边,除了依旧一脸平静的江白榆,和没见过苏砚的宁渲之外,另外俩人排排站,脸上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呆若木鸡。
“不是?”
陆瓒首先确认道:
“你是苏砚?”
“如假包换。”大概是被陆瓒的反应逗笑了,苏砚点点头:
“不像啊?”
陆瓒诚实摇头。
“不像就对了。”
说话的时候,方一鸣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苏砚会意,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丢给他,边和陆瓒解释:
“陆同学,谢谢你担心我被欺负为我出头,但这事确实是个误会。原本我考虑你的心情,想让这个误会一直继续下去来着,但方一鸣这家伙觉得你有意思,非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所以以我和江同学的名义把你骗来这,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听见这事还牵扯自己,江白榆微一挑眉。
可陆瓒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不是,那你们直接告诉我呗,还整这一出?”
陆瓒不能接受。
方一鸣却哈哈笑道:
“直接说你能信?再说了,直接说哪有现在这效果?我老早就期待看别人揭穿苏狗伪装后的震惊脸,才特意铺垫这些,别怪我啊。”
他顿了顿,又问:
“不过我挺好奇,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在学校霸凌这货?”
陆瓒不能理解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恶趣味的人,他面无表情说:
“我那天看你们一起从杂物间出来的时候,苏砚校服脏了,还有脚印。”
“哪天?”
方一鸣叼着烟,皱眉想了半天:
“哦哦哦,想起来了,嗐,那天哥几个一起抽烟,出去的时候他外套上一股烟味,藏不住,脱衣服的时候没拿好掉地上了,我没注意,往上踩了一脚。”
“……”陆瓒不服气,又问:
“那天中午我还瞅见你问苏砚要钱。”
“啊。”苏砚语气散漫,接道:
“那是因为他开学考考太烂了,他爸断了他的粮,求着让我支援他。”
“你说清楚啊,什么叫求?”
“不是吗?‘求你了哥’,这话不是你说的?”
“你……”
“停!”
眼看着这俩人要开始拌嘴,陆瓒及时叫了停:
“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啊,苏砚,既然你平时是这样的,那为什么在学校要扮得那么……”
陆瓒想不到词来形容,倒是苏砚善解人意替他说:
“那么像个古板的小书呆子?”
他笑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好玩吧。”
“哎,苏大学霸,你这就不厚道了啊。”
张乐奇表情有点崩溃:
“你觉得好玩就好玩,平时卷我们是几个意思?卷生卷死啊!”
“真不是故意。”苏砚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作业太少,背东西太快,在家无聊,就多写点多背点打发时间,不好意思。”
“?”
张乐奇拒绝说话。
“别理他,他就这样子,可烦人。”
方一鸣摆摆手,给他们拉开椅子:
“来,坐。陆瓒,今天这误会也算是解开了,你放心,我俩虽然看起来比较混,但欺负人的事儿从来不干,跟你说要揍苏砚和江白榆也就是吓唬你。不好意思啊跟你闹了这么一出,主要是你人真挺有意思,就想逗逗你跟你认识认识,可能过程糟糕了点,如果有冒犯,我道歉。今天这顿我请,各位敞开了吃,就当给陆瓒赔罪啊。”
“……”
听见这话,陆瓒看了眼江白榆。
江白榆注意到他的视线,也望了过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很快就挪开目光,就近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见此,陆瓒才彻底轻松,坐在了他身边。
对面,方一鸣一直瞅着这俩人,觉得好玩:
“不是,陆瓒,你看他干什么啊?他是你家长啊,你吃顿烧烤还得得到他允许?”
陆瓒没理会他的打趣:
“好歹人家是因为我的事才跟过来的,我当然要考虑他的心情,你少管!”
听见最后那三个字,江白榆看了他一眼,唇角似乎轻轻抿了抿。
“嗬,行,家长放心啊,我俩虽然作风不太好,但一不劝烟二不劝酒,你们能喝喝点,不能喝就吃,随意!都随意!”
方一鸣大手笔地把菜单上所有招牌小烤点了个遍。
几分钟后,烧烤店老板端着几大盘烤串上了桌,几个饿死鬼疯抢一通,只有陆瓒和江白榆没动。
张乐奇瞅瞅这两人,知道江白榆是不食人间烟火,陆瓒则是大少爷没体验过生活。
他边咬着肉串边含糊问:
“阿瓒,你是不是没吃过这种烧烤小摊?”
“嗯……”
陆瓒看看餐盘上瞧着不怎么干净的烧烤签,又看看直接摆在路边的烤架,再看看不那么讲究的烤串师傅,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
“不是,什么人啊,从小到大没吃过路边小烧烤?”
方一鸣显然不信。
“嗐,什么人?你知道南城郊那片小山下有座私人庄园不?”张乐奇问。
“知道,华路集团的地儿呗?”
整个北川,没人没听说过华路,就算没听过,也一定见过北川市中心最高的、几乎相当于地标的那栋楼。
张乐奇点点头,接着问:
“那你猜华路集团董事长姓什么?”
“我哪知……”
话说到这,再怎么样方一鸣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的表情比刚才陆瓒看见苏砚大变活人还要震惊:
“姓陆啊???”
陆瓒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尬笑。
方一鸣当即抱拳:
“卧槽,陆少爷,失敬失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别别,玩尬的是吧,真受不了。今天冒昧挑战联赛冠军MVP,是小的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陆瓒礼尚往来,跟方一鸣对着吹捧两句。
说完,他也不矫情,直接从盘子里拿了两串烤肉,很自然地把其中一串递给身边的江白榆。
他抬眸看了江白榆一眼,对方同他对视片刻,难得没有拒绝。
这一桌子上,除了江白榆,其他几位都是跟谁都能聊起来的性格,讲什么话题都能接住,完全不会冷场,所以气氛一直活跃。
到后来,小吃街愈发热闹,周边人来人往,天光从橙红到深蓝,烧烤摊老板点起了摊位旁的灯。
周边几盏冷白色的光落下来,小飞虫绕着光跑偶尔往上撞一下,发出一道道轻微的响。
六个半大少年在吃上的战斗力是惊人的,最后,塑料圆桌摆满了吃剩的竹签,还有两只歪倒的空酒瓶。
江白榆和宁渲没沾酒,苏砚和陆瓒喝了点但没醉,主要是方一鸣和张乐奇在拼,俩人倒在桌上像两滩肉色的烂泥。
苏砚打算打车把方一鸣送回去,离开前问了一句,发现和宁渲张乐奇两人都顺路,于是索性和她一起带着俩醉鬼拼车离开了。
陆瓒和江白榆站在路边目送那四个人坐着小车离开,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氛围瞬间冷清下来。
北川夜晚的风路过,还有点冷。
陆瓒打了个哈欠,问旁边人:
“你怎么走啊?骑车吗?”
“不骑。”
“为什么?”
“学校锁门了。”
“啊?你车还在学校啊?”
“嗯。”
陆瓒不认路,江白榆带着他重新穿过小吃街,又沿着街道从学校后门绕到前门。
到了夜晚,街道并不显清冷,来往的人反而要比白日更多一点。
街边有小贩点着灯摆地摊,摊上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年轻女孩抱着吉他唱歌,嗓音很甜美。
陆瓒第一次走这种小道,左看看右看看,还挺新奇。
他每个小摊都要凑过去瞅一眼,江白榆走在前面,不跟他一起好奇,但注意到陆瓒又被新奇东西勾走时,他也会稍微放慢点步子,在前面等他。
四周人群喧闹,江白榆走在道路间,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
陆瓒像一阵风卷到他身边,突然伸手,往他眼前怼了个东西。
那是个软胶材质的浅黄色星星,星星中间被画了个生气的小表情,陆瓒手指一捏,星星就“咯吱咯吱”响。
“?”
江白榆微一挑眉。
陆瓒乐得不行:
“你看它像不像你!”
说着,他一边捏,一边用搞怪声音:
“咯吱——”
“少管!”
“咯吱——”
“无聊!”
“咯吱——”
“别烦人哈哈哈哈……”
陆瓒笑得肚子痛,江白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抿抿唇,最终也没有开口,只默默加快了步子。
陆瓒笑够了,赶紧跟上去,他抬手擦擦笑出来的眼泪,现在才来得及问:
“对了,江白榆,你今晚有没有不高兴?”
“?”
“我之前先答应了你少跟苏砚和方一鸣打交道来着,今天却还拉着你一起吃饭,感觉不太好。”
“怎么,我说不高兴你就绝交?”
“呃,也不至于,但多少得考虑你的心情啊。”
“……”
江白榆没说话,陆瓒就抬眼看他。
那时候江白榆走在昏黄的路灯下,发丝被灯光描绘出一圈橙色。
陆瓒看着他微微垂下眼,听见他的声音有点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原因,陆瓒脑子有点不太清楚,感觉连路过的空气都微醺。
“陆瓒。”
片刻后,他听见江白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有点沉,语气还是那样淡漠,可陆瓒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同以往不大一样的、无奈的温柔。
他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才缓声问:
“我什么身份,还能干涉你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