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孤独者(一)(2 / 2)

赛博剑仙铁雨 半麻 1970 字 4天前

二妮往后退了一步,眼中满是狐疑。

“头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车里头怎么还装了这么多营养液?营养液我没偷喝啊,那小鬼自己不喝!我就拿来喝了!不怪我!”

方白鹿用指尖挠了挠最近因压力而发起痒来的头皮,抛出草草拟好的说辞:

“二妮啊!你到我店里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吧,从认识算起来就更久了。我就实话实说了啊:五金店营收不大好,负担不起你的工资。”

他照例用“实话实说”这个词扯了谎,伸手拍了拍电动车的气喇叭:

“你也帮我砍过人,这车就算……就算遣散费吧。我再给你介绍一份槟城的工作,就别在吉隆坡呆了。你是槟城人吧?”

……

二妮将目光从电动车上挪开。“玉笋尖”发出吱吱嘎嘎的摩擦:

“……可是我们根本还没有谈过待遇。如果需要重新面试的话,我对薪资没有要求。”

像是察觉到了方白鹿的意思,此时她的声音镇静而冰冷,似乎换了一个人。

“诶?不是晕糊涂了么……”

方氏五金店之前没请过帮工和职员,方白鹿的人事经验也只来自“前世”里的道听途说。

他整理语言,试图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只是你毕竟是有大公司从业经验的嘛,又是王牌快递员——”

二妮把“玉笋尖”放到脸前,将多关节的五指伸缩摆动:

“这胳膊至少能抵我一年的工资。五金店的工作氛围很好,团队里的同事也很和蔼。是我工作上有什么纰漏吗?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又轻声补了句:

“拜托了。”

二妮略低着头,额前发丝投出的阴影让方白鹿看不清她的眼神——但语气和用词已和平日完全不同。

方白鹿倒是头一次见到她摆出如此严肃的态度。这位快递员的脸上通常浮现着嗜血的癫狂、或是虚假的谄媚——那体现着对她自己、与他人生命的漠不关心。

“这下难办了啊。”

他本以为,二妮对这次辞退并不会太在乎:毕竟她已经走过这职场打混的必经之路了。

如果可以的话,方白鹿也想逃跑。新马来西亚还有其他城市能够安顿方氏五金店的生意——槟城、新山、怡保……它们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吉隆坡,但也堪可作为容身之处。

只是在寿娘描述的“拷贝”里,自己已经跑过一次,结果也并不尽如人意。

倒不如停留在熟悉的环境中……至少吉隆坡还有许多能派上用场的资源。

周围牵扯的人里,小新是万般纷争的源头之一,又需要在吉隆坡寻找他的血亲;安本诺拉与面罩中的寿娘也有自己的打算,以及足够凶横的战斗力。

只有二妮,没必要不明不白地踏入这番浑水里。

她是个娴熟、强悍的刀客。但与将要面对的敌手相比,手中的那柄环首刀却显得杀伤力不足了。

而且留给她继续恢复伤势、熟悉义肢的时间也太过短暂:“大劫”可能发生在四十九日内的任何一天。

二妮可能不太在乎生死,但方白鹿没什么兴趣见到她枉送性命,成了自己需要摆好灵位纪念的“十佳员工”——就像观想中的那样。

他拿大拇指戳了戳被雨水浇湿的鼻尖,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你工作态度很好,能力也很突出;我没什么能指责你的。但店里也有难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你未来的职业规划和发展……”

他努力在脑海中搜刮着能用于此时的车轱辘话:

“等五金店以后整改升级、需要更多人手了,我第一个通知你。好不好?先去槟城工作一段,就当帮我个忙;我已经联系好了,等等把地址定位发给你。”

方白鹿想了想,抖落下身上的橡胶雨衣,向她递过去:

“这件雨衣借你披一下,以后找你回来工作的时候还我。放心了吧?我向来要求别人有借有还的。”

……

两人陷入了异样的沉默,方白鹿的手在空中举得有些发酸。

二妮忽地抬起头,满脸都是雨点划过的水珠。她接过雨衣,咧起嘴,重新露出散漫的笑容:

“嗯。我等您的通知。希望五金店财源广进,会有更多的工作岗位。”

她用力鞠躬,马尾甩出半圆型的弧度。接着一手拎住长刀,姿态僵硬地跨上电动车。

“头家,那我走了。”

方白鹿默默点头,向旁边让出道路。

似乎是因为身体还没恢复完全,二妮骑得慢慢悠悠、七歪八扭;完全没有以前的那种风驰电掣。

过了片刻,电动车终于缓缓滑出小巷,拐进主道里去了。

方白鹿目送二妮骑出巷口,摇了摇头:

“以后吧!风波过了以后我还在,就继续雇这家伙来工作。”

他叹了口气,转了转因疲倦而滞涩疼痛的双肩——

“方老板!”

伴随着苍老且含混不清的呼唤,巷弄里响起小推车撞击水泥地面的声响。

方白鹿转过身,认出这声音来源于店里的一个常客:

前些日子他刚在隔壁街碰到——是那位将全副牙齿卖给自己的垃圾佬,李大爷。那无牙导致的怪异咬字,使得他的声音辨识度极高。

方白鹿强打精神,鼓起仅存的洋溢热情:

“哎,李大爷!你老人家今天这么有雅兴……”

说了一半,方白鹿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那位垃圾佬从巷弄的另一边岔口拐了出来,头顶遮着帆布与小推车搭出的简陋雨棚。

但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眼眶处多了两块矩形的镜片。

“嵌入式镜片……”

它们向外透着白色的光线,闪闪发亮;就像是眼眶里安进了两个灯泡:

“嗨!方老板,还记得我吗?”

垃圾佬笑嘻嘻地问道,语气说不出的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