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马尼拉的土路长且颠簸,几无人影:直到穿过国道,才在将要入门时碰上缴纳费用的卡口。作为收费员的一家四口人——从暴露在外的器官的数量来看,可能更多——窝在狭窄且状如蜂房的检查间里,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从桑古里瓜托寨中拿来的老式改装厢型车——驾驶和乘坐空间经过扩张,该是为了体型更庞大的吕宋人准备——停在路边,前盖里不时发出一声奇异的呻吟。放在新马来西亚,这车早就报废了。
方白鹿打算暂时把它作为马尼拉之旅的主要交通工具:虽然还没自己跑步来得迅速,但胜在方便。如果路上需要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方白鹿可不想找到白棺后自己背着走。
围绕着收费站,延出一片小小的摊街——售卖着冷冻器官模组和肉食的商人们吆喝着。摊上挂着鲜下水与大排,随风晃荡、沥下几滴粉红的体液,在污渍斑斑的切肉台上晕开。
辛辣的油脂味环绕着收费口飘散:这辛香味如此的低劣、粗糙,带着海与沙的腥气;足以证明并非合成味素造出的虚拟幻境。
“肉!他们卖肉吃啊?是实体肉,我没有检索到全息反应。”跟在方白鹿身旁的朴文质紧抿着嘴。对于这位久居吉隆坡的高丽人来说,已经太久没有咽下除了合成营养食物外的东西了。
想起有关吕宋肉食的传闻,方白鹿举起手拢了拢、把带着肉香的气味分子拢到脸前。
“有眼光!而且这可不是普通的肉。他们只卖新鲜的‘米肉’,虽然都是自家产的。小高丽,你要尝尝鲜也行,我倒听说你们那来的都保守得很——”
“米肉?”朴文质把拳头握在脸前、咳了咳;“人……人肉?”
“啊,对啊,吕宋名小吃了。放心,都是他们自个身上的;他们都是一大家子挤在一起,用不上那么多肉、都拿去卖了。”方白鹿调出一百一十三天前的数据,模仿着打了个无气的哈欠;“听说以前他们会出草来猎人吃。后来发现太麻烦,不如割自己的。进步都是懒人推动的……可惜我现在不吃东西,不然也想尝尝。”
无论是腌米肉还是新鲜的烧米肉,在吕宋也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刚刚做完迁居手术的人家,为了补贴家用才会出来叫卖这些过剩的躯壳。毕竟,就算是马尼拉的市民,也不会天天活剐自个身上的鲜肉。
这些常驻在收费口边的小摊,卖得则多是人身上没什么滋味、鲜有顾客问津;只好卖给外乡人的部分了。
朴文质站在原地,忽地出声:“那我可以吃吗?”
混入方白鹿队伍中的朴文质是个很奇怪的人——对于他来说,一切行为都要提出一个只能用是与非来回答的申请、之后才会根据得到的回答做出行动。方白鹿原本习惯于那些数字潜者们的放纵与恣意、像他这样的黑客还是头次见。
拥有着力量却又惧怕力量,这样的矛盾他无法理解。
“你既然都这么问了……想不想吃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方白鹿把伪眼前的覆膜翻了翻,权当是翻白眼了。
也不知是否得到许可的朴文质愣了愣,迈着枯瘦如细枝的双腿朝米肉摊去了。现在想想,之前也不是朴文质自己要跟上来吕宋的队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