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幺弟颤抖的声音将既明唤醒,废墟里已经没有了炼气士的痕迹。
……
“真不愧是仙师,连天兵都要臣服于您的脚下。”
当方白鹿拖着天兵切成大块的尸骸穿过马尼拉、找到雪鬼时,她又恢复了之前宁定静谧的模样。
这个浑身遍布烧伤痕迹的女人靠着厢型车的车壁,脚边是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朴文质。
之前方白鹿张开五指,攥紧雪鬼脖颈的时候;就已经通过静脉注射对她下了“蛊”:方白鹿不擅方术或外丹,所以只携带了新马来西亚最常见的“混合蛊”——既兼有可唤醒的神经毒素囊球、与纳米级机械装置的国标蛊毒。
虽然由于多重调制下、全然不同的生理结构,使得毒素未必能对雪鬼生效;但定位还是轻轻松松。
没有回应的打算,也对这两人为何会汇合毫无兴趣、方白鹿直直撞进她的面前——
接着伸出手,由折叠向外展开的手掌好似巨兽的凶爪、外裹住雪鬼的头部。
只要轻轻一扣,吕宋就会少去一位孤寡的独行人:
“我有问题要问你。回答错误的话,会死。”
说是“问题”,方白鹿吐出的却是陈述:
“你认识一个活死人,一个长眠者。一个从过去来到现在的,蛰龙。”
没有生理性的波动变化——瞳孔、呼吸、心率、血压,一切如常——就算忽然受到钳制,雪鬼仍旧笑盈盈地回答:
“仙师,您说的是冬眠者?怎么会——”
她的话语忽地被截断,像是按下静止的磁带机。
接着:
“啊!!!!”
在那遍布烧伤疤痕的脖颈上,她微张着嘴、却发出尖利的惨嚎;嘶哑如锯木。那双眼白多过眼黑的眸子,此时在眼眶里老虎机般上下翻滚,迷乱且骇人:
方白鹿直接搜魂了——他提出了所谓问题,不过是要把所需的信息由对方混乱的识海里呼出、好更方便地捕获。
他本说过,不对活人搜魂……但那是进入“试用迷梦”前的方白鹿。如今他的神魂都由铁石铸成,百无禁忌。
蒙蒙的水汽渗出雪鬼的额头,聚成露珠似的汗粒;张开的嘴里嗬嗬地滴下涎水——高亢的尖叫并没有持续多久,声带便因充血而失声。
其实,大脑本身并没有能单独完成痛觉的传导通路。可对生物进行搜魂,会不可避免地触及对方的痛敏结构与中枢传导通路、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高度烧伤或分娩。
方白鹿对雪鬼如处炼狱般的感受没有兴趣,也毫不关心:同样的疼痛,他已经在重塑意识的过程中体验过了——很少有人知道,虚拟出的神经网络要比肉身更加敏感。
这样的疼痛足以让一般人迈向死亡,但不足以杀死义体泥丸里的魂魄、或是经过多重生物调制的雪鬼。
“没有……没有……没有。你藏在哪了?老乡?”
方白鹿曾漫游过数据之海,那里没有上下左右、包有万物,充塞于天地之间。真正的海洋,远没有它来得宽广。
而人脑中的记忆,则像是一片滚烫沥青构成的沼泽:浓稠、黏腻、深不见底。杂念和思绪、遥远的记忆碎片与今时的浑浊情感都是气泡,鼓动不休。
此时,这潭沥青正在沸腾——外来的热意要将它整个翻起,好找到底部的一颗石块。
……
吕宋有一个如自己般的冬眠者存在,方白鹿早有猜想:仙人集会聊天记录里,就有提到对于蛰龙的分散布置。而当苍阳子提到可能将要发生的、争夺长生权柄的战争;这个想法才终于证实。
他甚至怀疑,蛰龙是有意被和龟息中的仙人们进行配对摆放、有如伴生……
而雪鬼竟然有对所谓“鼠之王”的文字描述、紧张的伪装下却是平湖似的镇定——虽然她的机能很强,但明显是以“对人”为目标进行调制;不足以对抗天兵。
了解这足以致人死地的信息,却又好端端地活着。加上与自己碰上时,天兵那毫发无损的样子——
方白鹿的泥丸计算结果认为:“有人与天兵进行过直接的非暴力接触,并获取了转述讯息而不引起天兵攻击条例的权限”;这样的可能性最大。
也就是说,吕宋有人“办了会员”。这个人,不会是苍阳子;那么……
……
忽地,在雪鬼的记忆中,那个最为激烈的气泡涌上魂魄的表层;“啪”地炸散了。
“哦,在这里。”
方白鹿的双眼里影像流转,雪鬼魂魄深处,那最强烈的、有如刻在灵魂表面的片段被强行拖拽了出来:
一个浸透死亡的热夜,一把被交到手上的钝刀,一桩关于灭门的惨案。
以及那……穿着蓝白色条纹病号服,胸挂沾满血液胸牌的男人身影:
“医科大附属第一精神病院。”
方白鹿透过多年前的影像,念出了胸牌上所刻的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