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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偷窥着方白鹿的龟息……那与梦境似是而非的东西。
这怪异、却并非真正天马星空的场景;无疑透露出了些许所谓“龟息”的本质,它与真正梦境之间的区别——方白鹿正在经历的赤红色龟息,于和现实截然不同的外表下、却依旧遵循着真实的逻辑:至少新并没有看见人体如雨落下,而液体凝成的血肉、却在混凝土的河流中漂行。
既然并非纯粹的幻梦——那或许还有着变改的转机。
……
喂!诶喂!这里!听到了吗!
新用想象中的口部,竭尽全力地发出吼叫;不存在的双手则狂乱地挥舞——但他仍旧只是一个从远处窥视龟息的旁观者;自然也没有发出些许真正的声响。
猩红河水上的男人仍旧浸泡在那水流里,好像在泳池中睡着了的游客。
就在新思考着该如何用其他的办法,向方白鹿发出信号时:
呼——
好像蹦极时坠落到了最底处,又被弹跳绳狠狠地拉回拽起:新眼见着龟息中的一切、飞快地远离自己;像是被急速缩小成微缩模型的场景,直到变作远处一个微小的光点。
……
……
无声无息中——
那光怪陆离的场景,彻底地从新的眼里褪去了。
与开始窥视龟息之时一样突兀:新重新回归了现实——赤红的光芒,再次盈满他的视野。
……
砰!
新感到了些许恍惚:意识骤然在不同的场景之间跳跃,令他感到了缺氧般的晕眩——可就算在这样的状态之中,问题依旧在新的脑中盘旋。
那么:要怎么才能唤醒方白鹿……让他从这一半的幻梦与一半的迷离之中彻底清醒?
留给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不多了——
他看见了自己与红树相触碰的部分:他的手掌。
……
他贴紧住血肉之树的手掌、正在溶化:五指之间原本明晰的轮廓已然消失,和周遭的树皮混做一团……新像是把手探进了一盆尚未凝固的水泥中;黏稠、被拉扯而觉得紧实。
树在吞吃新。像是被捕虫草粘住的虫蝇,可他心底却只有少许摇曳的抗拒——
吉隆坡灾变发生时,新也曾在转瞬间被西河少女所蜕变……但不是现在这样,没有如此缓慢且麻木的过程。
甚至令新感到了针刺似的恐惧。
……
没有把时间浪费在徒劳地向后拉拽,企图把手掌脱出这股黏连——
呲!
新毫不犹豫地抓住从后颈骨弹起的剑柄,拔出嵌在脊柱外侧皮下、带有弹性的宝剑:
剑刃随着新的甩动而在半空绷得笔直——接着,对准他的手腕斩出。
剑锋闪出耀眼的轨迹:
刷!
剑刃切斩过自己的血、骨与肉,没有半点滞涩——除去刃部本身的锋利,新也尽力放松了他手臂的肌肉;最大限度上去除了阻碍。
……
新没有感觉到疼痛——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而更多突破了他常识与过往经验的现象,还在接憧而来……
新打量着手腕的断面:仅仅是把腕部凑到脸前的数秒间,围绕着尺骨与桡骨的、被平滑切开的肌肉截面便生出细碎并蠕动的肉芽——没有小股小股喷涌出的、像喷泉般的血流:体液还没来得及从破口钻出,就重新被肌肉和瘢痕组织裹进内里、仅仅渗出点点的红痕。
这狂暴的生长并非来自于他本身的再生能力:无论是从前、抑或是经历过重生的现在;新的身躯也不曾达到过如此可怖的程度。
是血肉巨树的呼唤:它并非招引着新的心神,而是呼叫着他的身体——以某种诡异又丑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