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之以为裴辛还没醒,坚持不懈地呼唤着他:“陛下?陛下?草啊不会还没醒吧?陛下——”
裴辛:“……”
他猛地松开握着顾放之的手,弹射起身,坐在床沿。
顾放之长长松了口气?。
裴辛紧皱着眉:“老师做什么?”
顾放之揉着手腕爬起身:“我……咳……臣是听到皇上做噩梦,想过来叫醒陛下。”
裴辛侧头看顾放之一眼。
因顾放之起床的动作,他领口开得更大了些,左侧的肩膀几乎都要露出来。一缕墨发摇摇晃晃地从领口掉进去,像是猫摇摇晃晃的尾巴。
裴辛收回?目光,语气?更不悦:“杨禄海没告诉你?不要叫醒朕?要是朕方?才手下有刀子,你?怕不是已经死了。”
“告诉了。但是……”
顾放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看着怪可怜”几个字说出口。
右手腕被他揉得没那么痛了,顾放之又去揉左手腕。他问裴辛:“陛下梦到了什么?”
裴辛默然。
他从不愿与旁人分享自己的梦境,只?因拿回?让人窥探到自己最软弱无力?的一面。
好?在顾放之懂的分寸,见他这样,也清楚裴辛是不愿多说。
他又问裴辛:“陛下做噩梦多久了?”
裴辛道:“两三年。”
其?实他从小就总做噩梦,只?是这两三年,从兄长死后?就愈发严重了。
顾放之左手腕的疼也缓解了些,他又去揉自己的脖子。
他问:“陛下有吃药吗?有试着用过熏香吗?针灸呢?精油?泡澡?运动?”
啰嗦这一串,好?像觉得他不配合御医似的。裴辛不悦道:“自然。”
顾放之叹。
他撑森*晚*整*理着下巴思考,也忘了自己现在大大咧咧坐在裴辛床上的动作是有多大不敬。
他又问裴辛:“陛下要不要试试按摩?臣手艺很好?的。”
裴辛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他不喜和人有身体接触,更别提让别人在自己身上按来按去,就算那人是顾放之也不行?。
顾放之却道:“试试嘛,说不定有效。”
裴辛再拒绝:“不必。”
一般人被这样硬邦邦地拒绝两次,肯定早就放弃了。
可裴辛却忘了顾放之不是一般人,他竟直接跪坐着,双手去扳裴辛的肩膀:“陛下趴下。”
裴辛:“……”
顾放之你?是突然不懂汉话了吗??
他啧一声,刚要抬手将顾放之挥开,却听顾放之叹道:“那总睡不着也不是个事呀。难受死了。”
语气?带着些怜爱与关心。其?中?真诚不似作伪。
父王曾教导他,登上帝位后?要小心每一个人,尤其?是口蜜腹剑的佞臣。
可又有谁能扛得住这样的口蜜?
裴辛没再说话,不情不愿地顺着顾放之的力?道趴在床上。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一缕黑发随着顾放之的动作从他肩膀垂落下来,落在裴辛面前,在裴辛鼻尖前晃来蹭去。
裴辛闻到顾放之身上淡淡的,清甜的桂香。
顾放之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陛下闭上眼,这回?一定可以做个好?梦的。”
谁要听妖人的指挥啊?
裴辛忍着心底的不悦,板着脸闭上眼。
许是困得狠了,又许是听了顾放之那句保证。裴辛的睡意随着清甜的桂香一丝一缕地上涌,渐渐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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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觉到裴辛的呼吸变得均匀后?,一股满足和骄傲的感觉涌上顾放之的胸膛。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缩回?到自己那张小榻上。
他亦很快睡着。
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微亮。
杨禄海正?轻声唤他:“顾郎……该起床了……顾郎……”
顾放之熟练地读档到了昨天半夜,决定多睡一会。
而内殿正?准备起床的裴辛:“……”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顾放之都那么折腾了。
敢情就是为了多睡一会。
出息呢?
不过昨晚多亏了顾放之,他睡得确实不错。
裴辛大度地决定原谅顾放之一次。
他起来看了会书,天色又亮了。杨禄海像之前一样又来叫顾放之起床。
顾放之用被子把头一蒙,读档继续睡。
裴辛:“……”
昨晚那一觉实在睡得太香了。裴辛大度地决定原谅顾放之两次。
再过了大半个时辰,杨禄海又来了。
天杀的顾放之竟然又没睡够,被褥下的手在半空中?鬼画符。
裴辛:“……”
他可以放顾放之一马,也可以放顾放之两马。
但他可不是放马的。
裴辛因昨晚对顾放之产生的最后?一丝柔软也被消磨了个干净。
他快步上前,压住顾放之的手:“老师,起来了。”
顾放之一睁眼对上裴辛放大的面容,被吓了一跳,瞌睡倒轻了许多。
他哀叹:“好?。这就起。”
看着顾放之吃瘪的样子,裴辛抬了抬嘴角,眸底染了一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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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禄海为顾放之准备了早膳,顾放之吃完后?便起身离开,去前殿等待上朝。
杨禄海小心地看着裴辛的面色,见裴辛比平时要意气?风些,小心地问:“皇上昨夜睡的如?何?”
他这么一问,裴辛就又想起了昨夜。
萦绕在鼻尖的桂香和按在他背上那双温暖的手,让他竟然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他当然不会亲口承认。只?是哼了声:“还可以。”
杨禄海跟了裴辛这么久,自然知道裴辛口中?的“还可以”已经是莫大的认可。
“恭喜皇上!”杨禄海喜气?洋洋地祝贺裴辛,又问裴辛:“那,今晚还要叫顾郎来守夜吗?”
裴辛“啧”了声:“不用。”
并非没有贪恋这一夜好?眠,只?是万一让顾放之知道他竟能把自己哄睡,指不定还要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他可不会惯着顾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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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后?,顾放之又和宋景舟出了一趟外勤。
这回?他们带着礼部尚书盖好?的章子,有了这个,再去那些贵死人的店铺采买的时候,也能获得不少优惠。
待多家?对比后?,两人总算定下了一家?做采买源头。
完成?了一些预算削减,两人的心头都轻松了些。
顾放之问宋景舟:“饿不饿?去吃个饭吗?”
宋景舟道:“我请贤兄。”
“不了,还是AA吧。俩穷鬼请什么请。”
宋景舟疑惑:“AA?”
顾放之说得顺口,倒忘了AA是英语。他一拍脑袋,回?档重来:“你?我二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银子还是要省着用,自己出自己的就是。”
宋景舟使劲点?头。
二人本想着就近寻一家?酒楼,随便吃点?。可现在正?是饭点?,无论哪家?都人满为患。
“怎么会这样?”顾放之表示不解:“这年头有钱都花不出去吗?”
话音刚落,顾放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砸在自己头上。
……什么东西??这不会是鸟屎吧?
顾放之崩溃地想要读档重来,头顶却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了一下。
那东西落在顾放之靴面上,弹跳了两下,又滚落到地上。
顾放之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粒花生米?
老天不下雨改下花生米了(喜)
顾放之奇怪地抬头,却从酒楼二楼的窗旁看见了秦瑄。秦瑄对顾放之和宋景舟招了招手,嘴巴动了动。看那口型应该是:“上来。”
顾放之和宋景舟对视一眼,宋景舟睁大眼:“秦瑄将军找我们有事?我们莫非做错了什么?”
“不怕。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顾放之安慰他。
而且顾放之直觉不会有什么事——上次让秦瑄讲了许多战场上的事,秦瑄都讲了,感觉人挺不错的。
上了酒楼后?宋景舟对秦瑄行?礼,又问:“将军有事找下官?”
“没事。”秦瑄道:“你?们不是没地方?吃饭?”
顾放之和宋景舟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秦瑄竟然是在和他们拼桌。
顾放之反应得比宋景舟快些,他乐呵呵地一拱手:“多谢将军。”
秦瑄“嗯”了声。
他刚才就看到顾放之和宋景舟二人在下面兜圈子乱撞,但扔花生米将二人叫上来却并不全是出自好?心——
他还是觉得顾放之太可疑了。
一个人的秉性怎么能改得那样快?可他几次和裴辛提到,裴辛这么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却偏偏不去怀疑顾放之。
不如?借此?机会再试探一下。
秦瑄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放之,突然注意到什么:“你?手怎么了?”
他问的正?是裴辛昨晚握出来的那一圈指痕。
脖子上的掐痕好?藏,手腕上的却难掩盖。顾放之今天已经被人问过好?几次了,对此?他有一个统一的说法:“昨天险些摔倒,好?在皇上拉了下官一把。”
一般这话一出,旁人也就不觉得顾放之手腕上的伤是伤了,反而觉得是来自裴辛的赏赐。
可秦瑄却皱了皱眉。
他是习武之人,能瞧出这握法并非是拖拽而是按压。
顾放之昨晚为裴辛守夜的事他也知道,他还惊讶裴辛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性格怎么会准许顾放之这奸臣守夜。
愈发可疑了。
秦瑄手指点?了两下桌面,正?思索着,突然注意到顾放之侧颈的异样。
那是……
看不清,只?能瞧出有些红。
秦瑄想起军营里,某个有相好?的将领,每次回?来时脖子上也同样带着这种红色。
所以……这是吻痕?
——裴辛和顾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