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轮交谈下来,裴辛虽说是有问必答,但声线冷冷淡淡,讲话时的声调也没什么波动。
是真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顾放之放下筷子上前,手指戳戳裴辛肩膀:“陛下心情不好?”
裴辛在奏折上写了个巨大的“不阅”,又抬手去拿下一本:“没有。”
“是有人惹陛下生气了吗?”
裴辛再写了个“不阅”:“没有。”
“朝臣?”
裴辛再写“不阅”:“不是。”
顾放之问:“那是臣?”
裴辛这回只写了“不阅”,但没说话。
……看来是他。
可他怎么就惹到裴辛了?
顾放之拖了把椅子坐在裴辛旁边:“因为臣昨晚去喝酒了?喝醉了?主要是那米酒太甜了,臣还以为是没度数的呢……”
裴辛扭过头不看他。
顾放之又问了裴辛几句,但裴辛的态度还是方才那样,也不肯说自己为什么生气。
顾放之侧坐在裴辛腿上,鼻尖贴着裴辛鼻尖,伸手捏捏裴辛脸,问小孩:“到底怎么了?只是因为我和小秦将军他们出去了?可你应该知道——”
知道他喜欢上谁,就会一直喜欢。
就像他知道裴辛也会一直喜欢自己。
裴辛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两下,却道:“……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
裴辛又不说话了。
顾放之:“……”
他给裴辛加了堂课,苦口婆心地告诉他沟通的重要性,裴辛仍不开口。
眼见着时间不早,顾放之伸手在裴辛脸上拧一下:“臣先去礼部了。”
放值后顾放之回了顾府,第二天下朝后才去的裴辛那里,可裴辛仍在生气。
顾放之叹气。
前天晚上他喝醉了,想不起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即便他知道裴辛不会无理由生气,即便他真的做错了什么,可对方拒绝沟通生闷气,再简单的事都不能解决。
顾放之也有点闹别扭了。
他转身:“臣回去了。”
可刚走出两步,腰却被人从后面环住。
结实劲瘦的手臂勾着顾放之的腰把他固定在原地,顾放之怎么都无法再继续走。
“今日是十七。”裴辛说:“老师要留宫里的。”
——顾放之留在宫里想家人,留在顾府想裴辛,索性单数日留宿皇宫,双数日回家住,若是遇到家里没人,或是裴辛有事外出,就自由行动。
顾放之道:“臣还以为陛下不想见到臣呢,话也不和臣多说两句。”
搂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裴辛低声:“没有。”
晚上睡觉时两人躺在床上,顾放之面朝着墙壁睡,两人中间隔了条不远不近的缝隙。
顾放之想说什么,身后却响起裴辛的声音。
“老师。”
裴辛问:“和好吗?”
顾放之是小孩子的时候,朋友之间吵架了会说“绝交”“和好”之类的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现很多人就算心存芥蒂也可以重归于好,断绝关系时也可以一言不发。
裴辛这个时候就又像顾放之记忆里的小孩子了。
顾放之有些出神,便没说话,裴辛的手从他的被窝里钻出来,又钻到顾放之的被窝里,摸索了两下后找到他的手,握住。
顾放之往回抽了一下,没抽走。裴辛拇指摩擦了两下他手背。
“唉——”
顾放之长长叹了口气,拖长了尾音:“陛下想生气就生气,想冷战就冷战,想和臣和好就和臣和好。臣哪有选择的权利——”
裴辛:“……”
他沉默一阵,握着顾放之手的手却越来越紧。
顾放之几乎都要睡着了,却听到裴辛开口了:“老师不记得了?”
裴辛说得很慢,声线很平静。但顾放之却听出了其中浓郁的委屈。
“老师叫他小崽。”
“还叫他宝宝。”
顾放之:“…………”
……啊?
估计是……他喝多之后,习惯成自然,一直在喊叶保在游戏里面的昵称。
裴辛道:“老师都没这么叫过我。我不该生气吗?”
顾放之:“……”
啊突然就完全了理解了裴辛呢。
“该生气。确实是该。”顾放之承认得很快:“我错了。”
裴辛轻哼一声,在黑夜中抿了抿唇。
成熟男人不该随便吃醋,更不该随便生气。
只是心里是这样想的,看到顾放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心中酸意翻涌。
憋了两天,到底还是忍不住把理由说出来了。
他听顾放之问自己:“陛下也想听臣那样叫陛下?”
裴辛道:“当然不要。”
“真不要?”
“朕又不是小孩子!何况那称呼已被老师拿来叫过别人!”
“这样啊。”顾放之道:“那叫你一个没对别人叫过的。”
“什……”
裴辛刚要问,却感觉到顾放之在黑暗中挪近了自己。清甜的桂花香气钻入裴辛鼻腔。
柔软的唇瓣贴在裴辛耳朵上,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裴辛整个人都绷紧了,什么反应都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他才终于能重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只觉得整个人的温度都比之前高了许多。
顾放之笑着的声音:“怎么样?”
“哼,”裴辛轻飘飘地道:“相字说得太轻,公字又尾音不稳。罚你以后多多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