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锐鸣在瑞山医院已经住院两周了。
他在临江没什么朋友,所以来看他的人也不多,不过大致还是可以分成三拨。
第一拨是赵晓波。
事故给赵晓波的右膝造成了永久性损伤,导致他以后都无法伸直右腿。至于那名当场死亡的司机,从两年前就开始跟他,算得上尽职尽责。赵晓波也还不算完全冷血,醒来后立即让人去处理对方的身后事,并且把那人的老婆孩子接到临江来由手底下信得过的照料。
但对于闻锐鸣他的疑心还没完全放下。能下地走路之后,他由人搀着来找闻锐鸣,眼神已经找回几分狠辣精明。
“活这么大老子最不喜欢欠谁人情,说吧,想让我怎么个感激法。”
“赵老板想多了,当时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救你。”闻锐鸣虽然伤还没痊愈,但面对面一站比赵晓波高半个头,首先气势上就完全压过,其次他压根没想要压过,神情甚至淡淡的有些厌恶。
“我在问你,你闻锐鸣救人的理由,没问别人。”赵晓波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少跟我兜圈子。别人,我信,你?咱俩可不是什么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的确没有理由。”闻锐鸣侧过脸,抬抬下巴。
赵晓波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西南方向,但压根什么也没有。
外面再远就是山,根本没别的东西。耍我?赵晓波皱紧眉,听见闻锐鸣平淡地叙述:“我在那个方位,离临江近一千多公里的地方当过兵,从山里救过人,也被其他人救过。可能是那个时候养成的惯性。”
就这么简单?赵晓波一双眼睛死盯着他,过了许久态度才缓和下来。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救了老子的命,我认。这次算我欠你的,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就吭声,我赵晓波哪怕现在残废了一条腿,想把这个人情给还上还是办得到。”
后来赵晓波转院,临走前把闻锐鸣的医药费给结了,其余倒是没怎么样,闻锐鸣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拨人就是以前的老战友葛辛和指导员孙一诚,他们从洪山那边听说他受伤的消息,趁着周末能出军营立马坐了车过来。
闻锐鸣当时拎着保温壶回房,到门口发现里面站着两个人。
葛辛跟孙一诚一身军装,前者肩头一杠两星,后者一杠三星。他们手拿军帽,身板笔挺,从背后看也是十足的精神飒爽。
葛辛听见脚步声,见到他先是脸一皱,紧接着上来就是一拳擂在他肩上,“孙子!”
“……”
闻锐鸣笑容满面:“老葛,指导员,你们怎么来了。”
孙一诚毕竟管了他两年,那股子领导范儿还忘不掉,忍不住跟他吹胡子瞪眼:“我们还来不得了?上回就嘱咐过你小子要小心,别一天到晚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到处蛮干,这回好了,阴沟里翻船了吧。”
“指导员,山体滑坡叫意外,不叫阴沟里翻船。”
“差不多!你明知丫语文不好,别跟丫争!”葛辛率先红了红眼眶,搁在他肩上的手转而狠狠揉了揉,“妈的……弄得我忒感性。说说吧,来之前孙一诚告诉我你脑震荡了?真事假事,不会智力退化吧。”
“那倒不至于。”
“我看也是,你丫没什么退化空间。”
孙一诚哈哈大笑:“可算又见着你们斗嘴了。”
以前在部队里葛辛就爱跟闻锐鸣开杠,哪怕是单方面的压制他也乐此不疲。他拿闻锐鸣当真兄弟,他能说别人不能说的那种,要不然闻锐鸣也不会对他父母的事比对自己还上心,刚来临江时连工作都没找到就到处奔波帮助解决问题。
闻锐鸣请他们坐,给他们倒水喝。
病房里没多余杯子,只能拿一次性的凑合,但他们毫不在意,三人凑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谁还在乎拿什么喝水?极端条件下他们甚至可以两三天不喝水,比如军事竞赛越野求生的时候。
孙一诚指着闻锐鸣头上的纱布:“听你姐说你是为救那个雇你的大老板受的伤,你小子为钱玩命呐?在外面打工就是打工,别把自己的命搭上!”
“不为钱。”
“不为钱那为什么?那人难不成还能给你颁个奖章?”
“颁不颁奖章都得救。他是我老板,平时对我没得说。”
见闻锐鸣面带微笑,心情一片大好,葛辛不解地盯着他瞅:“你谁啊谁,你还是闻锐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受个伤还受高兴了……我倒真想见见你那个老板,看看到底何许人也。”
孙一诚评价说:“我见是见过,除了长得标致点,其他的跟咱们也一样嘛。何况一个男的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又不演戏。倒是他那个弟弟挺有趣儿的,没他那么美丽冻人。”
“……啧。”葛辛满脸嫌弃,“一个大男人,美丽个屁!”
闻锐鸣抓了抓发顶,笑着保持沉默。
送走了孙一诚跟葛辛,周六那天轮到第三拨人来,也是闻锐鸣最没想到的人——他姐竟然带着吕小雅来了,就是他曾在医院偶遇过的儿时伙伴。
还没上楼,在楼下闻敏就亲热地嘱咐道:“小雅,一会儿见到锐鸣别说咱俩商量好的,就说在门口遇上了。”
“姐……”吕小雅笑得很为难,“这医院这么偏,想遇也遇不上呀……我真以为只是单纯来探病。”
“没事儿,锐鸣想不了那么深。”
吕小雅心说这要是还想不到,怕不是个傻子吧。但上去以后她到底还是听了闻敏的话,没有直说自己是专程来的,而是假称自己有亲戚在这里住院,顺道过来看看闻锐鸣。倒不是真对闻锐鸣有什么想法,主要是怕尴尬。
闻锐鸣也没想到她们会来,正在病房里学英语。最近他英语突飞猛近,毕竟时间很多,不学也不知道怎么打发。
“锐鸣!你看谁来了。”
闻敏站门口笑着喊了他一声,等他转过头来赶紧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吕小雅。
吕小雅感觉有点棘手,直不愣登地摇了摇手:“Hi?”
“Hi.”闻锐鸣合上书。
“你在看书啊?那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哪里话。”他去隔壁拿了把椅子来,“请坐。”
她穿的是条裙子,下半身露出很长一截腿,闻锐鸣又给她拿了条毯子让她盖,“这里是中央空调,我不会调。”
吕小雅爽直地乐出声:“你可真成,空调都不会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