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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存在,”付寻严肃地望向那幅画,眼里包涵很多情绪,而后恭敬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人,义正言辞道:“这是被世界认可的照片,有依据是事实,新闻媒体也争相报道,倘若你们觉得是假的,何必来看呢?”
付昼也朝那边看过去,目光冷淡。
五岁大点的人说起话来丝毫不输嘴毒的司允泽,有时候,恍若蛇蝎:“拍不出来是你们没运气没本事,这么多人都来看这副照片,偏偏有些人要扫兴,真恶心。”
此话一出,等候许久就为了这一刻的人们纷纷为Lyra以及这副画打抱不平。
有人说:“人家小孩子都懂的事情,有些大人还在这胡搅蛮缠,简直无语。”
也有人说:“老子花大价钱就是为了看这幅著名照片,你们说假就是假啊,你们陪老子门票钱是吗?刚才是哪几个人搁这说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吧?都给老子站出来!”
“不会是对家请来的托吧,我记得很多人嫉妒Lyra来着……可人家是真有水准啊,技术很高。”
这下,现场混乱起来,安保人员过来把闹事的人清出去。
现场安静多了。
付寻三人站在最佳观赏位置,付政安扶了扶眼镜,将手放于胸口处——那里有一根项链,付寻知道是用陨石打造,还有一块水滴形状的挂坠悬在那,是付政安最心爱的妻子给他的临别礼物。
而他的妻子就在这副画里,与他牵手,一同望向璀璨夺目的蓝色极光,留下最美的记忆。
可惜……物是人非。
“时空穿梭器开发得如何了,付寻,芯片研究怎么样了?”付政安搁着玻璃罩将手附上去,仿佛搁着时空,在拥抱他的爱人。
每一年的七夕,他都会来这里,远远望同一片天空,而后再近近地在这仔细看。
模糊的人影还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有他知道当时彼此的面孔,身上穿的衣服以及情感是什么感觉。
七夕是天下情侣齐聚一堂恩爱的时刻,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他也在这天遇见他的妻子,也在这天定情。
淮幸……在遥远的宇宙,太空的另一边,你还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付政安结婚贴上永远存放了一个人的名字——淮幸。
结婚照还是许多年前在探访瑞士科研站时拍的,他们在那里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彼此依旧是最美的时刻。
照片定格,仿佛就真的不会被岁月留下痕迹。
他这一生无儿无女收养了被人遗弃在寒冷冬天的孤儿,慢慢抚养成人,而今也才五岁。
可内心深处的思恋痛苦并不会随着时间而减淡,反而越陷越深。
肆意潇洒但懵懂纯情的淮幸就那么闯入他的世界,在科研站里多么意气风发,被无数师弟师妹学长学姐们追捧,偏偏爱上他这个闷小子,带他一起研究,一起吃饭,一起打卡下班。
付政安永远不会忘记淮幸的声音和样子,仿佛天籁般,是仙人一般不染凡尘的气质,还有那双宝石般和蓝色极光一样的眼睛。
望他,朝他笑。
可上天为何偏偏残忍,是不是羡慕他们这对神仙眷侣,硬生生要把他们拆散。
带走他,从一片天际蓝光中突然闪现,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记得他们再说他根本就听不懂的语言,看向他时带着嫌恶,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恶狠狠盯着他,把淮幸强制性带走,哪怕他已经流下眼泪,死死哀求跪在他们眼前也不肯罢休。
原来那封让他在七夕打开的情书不是什么情话,而是对他的嘱咐,对他的关系担忧,以及他的身世过往。
原来外星人真的会造访地球,真的会驾着宇宙飞船穿破云层,轰然降临。
宇宙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遇见一生唯一,却又那么残忍,也只给唯一的一次机会。
你曾是银河的浪漫子民,孤身坠入地球,等不到群星来信——哈摩尔[引自地球琐事]。
付寻垂眸,“抱歉付爷爷,依旧没什么太多的进展,根据你所说,w星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科技发展遥遥领先,现在早就更强悍了,想要破解当时的芯片和黑洞隧道轨迹非常困难,我们现有的科技技术根本没办法创好宇宙飞船随意穿梭,更何况数千亿光年开外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说:“四年前曾经有人给我匿名发过一些技术手段,也打了视频沟通,不过他不乐意说话也不打开摄像头,仅仅打字和我聊,不过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看不懂的,很高级好像和w星轨迹一样,可惜联络不上了。”
“唉……”付政安长叹了一口气,眼眸氤氲,“可惜……可惜啊!”
这辈子,他都没法再见妻子一面了。
“四年前的那一瞬间的蓝色火流星有找到落脚点吗?这是唯一能接近的线索了。”
付寻不想让长辈太多难过伤怀,在他心里,作为航天研究院老院长的付政安已经把一生都付于芯片和飞船研究上了。
倘若他的妻子能够有所感应一定会劝他回头,不要在这么劳心劳力。
他回复:“还是没有找到,不过我已经暗中寻找过很多次了,最接近的一次是在漫香港附近的一片海域,大概三百多公里的地方,可惜没有实效。”
付政安不说话了。
付昼牵住他的手,安抚:“爸爸放心,在远方的妈妈一定会,一定会,知道您的苦心的!”
“他会知道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下他,一直在研究究竟如何才能与他相见重逢,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感动的。”
付昼是他记在淮幸与他名下的儿子,算是一种寄托,对这方面的天赋远比付寻要多,付政安对他寄予厚望:“你一定可以研究出来的,小昼,靠你了。”
付政安已经为此疯魔,无人能劝他回头。
付昼点头:“您放心……”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问付寻:“刚才在检票口遇见的那一对是什么人?”
付昼抢先开口:“是一起上娃综的明星,很红,大侄子喜欢人家,可人家有家庭也有喜欢的人,正热脸贴冷屁股呢。”
“小叔叔你!”付寻被他说得脸一红,而后垂眸,“可惜失败了。”
付政安不在乎这些,若有所思,指着自己眼睛:“他的那双眼睛…真漂亮。”
付寻点点头,脸上有一抹很淡的微笑,挠了挠头发:“您也这么认为吗?第一次见他在漫香港的游轮上,当时我就是为了寻找蓝色火流星的线索,在勘测星空时遇见的他,那双眼睛,哇……我一看就陷入爱河了。”
“是啊很漂亮,”付政安从西装内胆夹袋中拿出复古钱包,上面的真牛皮已经被日复一日的磨蹭中,磨得花烂不堪,打开夹层,从中拿出一中早已昏黄的照片,语气欣喜又激动,最后归于平静:“真像啊,简直一模一样,颜色一样,长势一样。”可惜看不到脸,真想看看面罩底下的模样。
这些年,他没少遇见有一两分像淮幸的人,可惜都不是他,他不能允许有人长得像淮幸,淮幸是全世界,乃至全宇宙独一无二的存在。
“是说瞳孔颜色和形状吗?”付寻惊讶问,“好神奇,会不会看错了,就那么一瞬间,而且还带了墨镜……他才二十几岁,不会是同一个人。”
付政安点头,眼睛又去看展示框里的照片,笃定道:“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长得像他。”
倘若有一天,他能越过荆棘,走到台风风眼深处,长出一双翅膀,自然就会见到日思夜想的人。
或者等他人老死去,灵魂归于尘土,自然会被风吹过天际,到达遥不可及的w星。
到时候,他会细说自己的懦弱,悔恨自己没有一早就跟随他的离开死去,起码这样,再相见之时,他还保留容颜未老,相见就能立马认出,不会等到如今老年斑皱纹四起,白了头。
“爸爸,该回去了,还有很多机会的,太晚对身体有恙,明天一早您还得赶回研究所开六点的早会……”付昼担忧地提醒,把提着的保温杯拿出来试图递给他喝水。
付政安点头,打算接过水转身之时,Lyra来了。
他带着一份纪念品礼物走过来,递给付寻拿着,脸上是抑制不住再度久别相见的喜悦:“付院长,今年又见面了。”
付政安礼貌笑笑:“是啊,一年未见,每年来这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Lyra看他所看,语气平静:“今年托流行雨和极光的福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每年您来的时候不都熙熙攘攘吗?怎么,今年有想法把这副镇馆之宝带回家吗?”
“不了……”付政安的手最后摸了一下玻璃:“每年来这里看就够了。”
“好吧,欢迎您随时过来,还是那句话,上楼喝茶随意,您慢慢看,慢慢逛,我去招呼其他贵宾。”Lyra说完,对着付寻打了一下招呼,随即离开。
他走后,付寻耐心地搀扶住男人,问道:“还看吗?”
付政安摇摇头,淡声说一句:“回去吧,希望我还能多看个几十年。”
三人逆着人群往外走,出来时,进来之时原本一片红色的天渐渐淡下去,大雾弥漫,遮住云层之上的一片繁星。
付政安就这么望了许久许久,久到那一片的云层退散,黑暗中,星光再次照在大地,他把手再次放在项链处,摸了摸,慢吞吞说:“这天,是一天不如一天清明亮了……”
付寻跟着望,夜色混浊,星光难见,如同淮虞的那张脸,不肯见真容,可惜,真可惜被司允泽抢先一步。
被付政安日思夜想那么多年的人究竟如何模样,究竟是什么声音,他们都不得而知,只是必须要帮他达成这个心愿,去报他的养育之恩。
他的父母去世得早,从小和付政安相依为命,在他的记忆里关于那位的所有他能知道的不多,付政安在工作中是不止作息的工作狂魔,在亲情中是不苟言笑的严厉长辈,在爱情里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痴情种。
痴情之人本就值得敬佩,何必拿无缘分做托词,所以,他一定会让付政安得偿所愿,哪怕一辈子都得为科研付命,他也心甘情愿……
天更黑了,付寻走到驾驶位上,打火,开车。
北斗七星在给他们指明方向。
先把付政安送到机场,付寻这才开车极速回客栈,回去的时候,路上都见不到什么人,付昼早就在后座那昏昏沉沉睡着了。
付寻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将人从后座抱出来上电梯。
一路上行,刷卡,进门。
把人放到床上,随即去洗澡。
半晌之后,他从浴室出来,走到天文望远镜那看星星。
今晚星空又亮起来,比方才还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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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虞走后,黎绾看着他送给他的奢侈品礼物发呆。
郝夜看出她的不对劲,拿起淮星送给他的水枪,接满水,对着她射过来,嘴里开心道:“表谷谷不要看啦,快来和郝夜玩水水”
黎绾心不在焉没空搭理他,转头就继续发呆。
郝夜很不爽被她忽视,跑到她面前,“表谷谷大笨蛋,虞叔叔说你漂亮礼物肯定系西环你要不然为森么捏,对不对!”
“你为森么不跟虞叔叔出去玩哟,他离开介里的时候好像特别特别伤心心,眼睛都红喽,跟郝夜想妈妈一样捏!”郝夜小小一个,说话却会火上浇油,这会儿黎绾已经后悔死了。
她看向郝夜,又烦躁又内疚,摆手道:“哎呀笨蛋郝夜你懂什么呀,别乱说话,你虞叔叔早就有喜欢……不是,哎呀跟你这浑小子说不明白,走走走,去去去,一边玩你的水去,找乐乐玩,别在这捣乱……”
郝夜被她说得生气急了,气鼓鼓地在原地跺脚,随后“唰啦”一下给了黎绾一水枪。
嘴里振振有词,小脸气得通红,嘴里不停“略略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淮星学了一个下手语,还信誓旦旦比了个:“表谷谷系大笨蛋!”
一比划完毕就仓皇逃走,生怕被她看懂一样,一边跑,手上的水枪一边漏水,跑到门口冲出去找钟乐乐去了。
黎绾拿他没有办法,孩子这么大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她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淮虞给她的手表和其他礼物,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把这些东西戴在了身上。
自知刚才的表现特别明显,淮虞肯定已经看出她的困惑和疏离,狂敲自己的脑袋,气闷道自言自语:“黎绾你真是的,怎么说你好啊,做人怎么可以这样呢?!简直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