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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悯和萧元鹤关系愈近,惹得萧元启很是不忿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看来,萧元鹤和萧元瑞算什么兄弟,不过是庶出的贱种。萧元启还因此寻过萧元鹤的麻烦,二人动了手,萧元鹤不是萧元瑞,只能忍着不还手,萧元启打他一拳他就敢将萧元启掀在地上骑上去狠狠地打。
萧元启被揍得哇哇大叫,怒骂萧元鹤,说要弄死他。
萧元鹤那年十四五岁,少年人瘦削修长,肤色白,眼尾下垂,本是有些可爱的长相,生在萧元鹤脸上却多了几分端肃冷漠。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萧元启,直看得萧元启眼神闪躲,像被拔了舌头,才慢慢松开他的衣襟站了起来。他擡腿想走,萧元启一个鲤鱼打挺蹿了起来,嗷的一声就要扑向萧元鹤。
萧元鹤背后似长了眼睛,脚下微顿,擡手抓住萧元启的手臂一拽,一个轻巧的过肩摔直接将萧元启丢在地上,疼得他险些哭出来。
“哎呦哎呦,我腰……我腰断了!”萧元启好半晌没起来,见萧元鹤竟敢就这么走,气坏了,“萧元鹤你个小杂种,今儿这事没完,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元鹤偏过头,静静地看着萧元启,倏然,脸上竟露出一个极淡的笑,道:“你能奈我何?”
他鲜少笑,才动过手,脸颊泛着微微的潮红,一笑之下,竟有种冰雪消融的俏丽,萧元启一怔,活似见了鬼,旋即脚上就又挨了萧元鹤一脚踹,“——你他娘的!”
萧元鹤这一动手动得没留情,当天下午就被信王妃以不分尊卑、目无长兄为由抽了鞭子。
整整三十鞭,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淋漓。
萧元鹤趴在床上,后背都被抽烂了,赤着上半身,萧元悯进来时他下意识地藏起了左手手肘,扯着薄被要盖住满身的狼狈。萧元悯按住他的手,眉心紧蹙,过了许久,道:“对不起。”
萧元鹤愣了一下,生硬道:“这与你何干?”
萧元悯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你从未和大哥正面相对,为何这次和他大打出手?”
萧元鹤说:“二哥这是来问罪的吗?”他冷笑道,“王妃已经罚过了,二哥要再来一回吗?”
他扬起下颌,眼神尖锐,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萧元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小鹤,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元启性子跋扈,寻衅滋事在前,母亲为他责打你在后。”
“对你不住。”
萧元鹤盯着萧元悯,萧元悯看着他,说:“元启到底是世子,只这一条,你对他动手就失了先机,只会平白让自己吃亏,下回不要这么冲动了。”
萧元鹤冷冷道:“他是世子,我便该由他欺凌?”
萧元悯想了想,说:“两个法子。”
“等我回来,寻我为你出头,抑或是寻得父亲的庇护。”
萧元鹤半点都不信,淡淡道:“你和元启是亲兄弟。”
萧元悯说:“事有对错,元启做错事和他是我兄长无关,做错了就要认。”
萧元鹤盯着他,说:“二哥,你会为我去对上萧元启?”
“若是元启有错在先,自然会为你出头,”萧元悯说,“你也姓萧,是萧家子。”
萧元鹤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可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问,他道:“二哥你可知道你这话要是被王妃知道了,她会恼你不分远近亲疏。”
萧元悯笑了起来,道:“一味纵容不是好事,元启到底是世子,将来要承继王位,戍守玉州。母亲要恼,也不过一时。”
萧元鹤心里愈发焦躁,好像一拳打在了棉絮上,一句话倏然就出了口,“若是我要抢萧元启的世子之位呢?”
萧元悯愣了下,眉心慢慢窜了起来,萧元鹤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僵硬地盯着他腰间悬挂的青玉蒲璧。玉质剔透,精雕细琢,是块好玉。
过了许久,萧元悯道:“我不会允许。”
萧元鹤心头一松,心道,果然如此。
他二哥心慈,却不是一味心慈。
可明知道如此,萧元鹤心里还是浮起了几分失落,这一刻他恍惚间想明白了,他为何失落,为何焦躁?
——因为不够。
萧元悯待他好,可也待别人好,今日如果受罚的是萧元瑞,说不得萧元悯也会为他出头。
他要的是偏爱,独属于他,只给他的。
6
可他为什么要萧元悯的偏爱?萧元鹤茫然地想,二人虽是兄弟,可世家嫡庶子之间兄弟之情实在淡薄。
这实在很可笑。
二哥叫久了,当真将萧元悯视为哥哥了?萧元鹤自我开解,便是萧元启,见了萧元悯和他亲近都要恼怒,兄弟之间有占有欲也属寻常。萧元鹤这十几年里拥有的东西屈指可数,便是他娘,说是爱他,却也嫌他不是个正常的天干。
信王眼中只有嫡子,大业,如他这般不声不响的庶子,实在没人会在意。
只有萧元悯。
萧元鹤不知萧元悯和信王妃、萧元启说了什么,后来二人都没有再寻萧元鹤的麻烦,甚至楚家都有人在信王麾下得了器重,如同补偿一般。
萧元鹤心里有些复杂。
萧元悯对他愈好,他想要的就愈多。人心贪婪,自古如此。那顿鞭笞伤得重,萧元鹤足足养了半个月才下床,伤好时,他心里豁然明朗——贪求又如何?是萧元悯自己要走近他。
他日便是出事,也是萧元悯咎由自取,萧元鹤心中冷冷地想,他甚至期待起那一日,不知萧元悯又会作何反应?
萧元鹤满心阴暗,兄友弟恭本是寻常事,可在他心里,他们本就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将来若是出事——出什么事,萧元鹤似懂非懂,好像预见了什么极可怕的事,心底深处却隐藏着病态一般的快意。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是萧元悯自找的!
那一日,孟三郎生辰,孟三郎是萧元悯和萧元启嫡亲的表兄,几人素来交好。孟家是玉安大族,他设宴,自是宾客满座。
萧元鹤也跟着萧元悯一起去了。
宴上觥筹交错,散席时,即便是萧元悯都喝得隐隐有了几分醉意。
萧元启更是醉成了大舌头,见萧元鹤要上萧元悯的马车,便不高兴,拉着他一把搡开,说:“让开,你边儿上去。”
萧元鹤被推得一个踉跄,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