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其他的佛呢,不是说西天之佛有三千个?”
“在须弥。”
“你为什么不去须弥?”
“我习惯了在这里。”
“你每天只来看我一眼就走,你去干什么了?”
“禅定。”
“禅定?”伏?回想了一下看的书,大概知道何意,“为何不在我面前禅定,你可知我每天有多无趣?”
“你会吵。”
他吵吗?
他怎么不觉得?
“你早说,我不出声也是行的。”
“……”
“行不行?”
“行。”
“我每天陪你禅定,你每天陪我看一会雪。”
“……”
“行不行?”
“行。”
就这样,日复一日。
那罗耶与伏?一同看了整个冬天的雪。
耆阇崛山很高很高,高如危台,放眼望去可一览群山。他们临崖而坐,有时候一天都可以不说话,安静地看山霭渺渺,雪覆万峦。
有一天,那罗耶来晚了。
伏?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用手遮着眼睛,听到那罗耶极轻的脚步声,才把手拿下来,道:“今天的雪下得好大,我忍着没看,等着你一起来看。”
那罗耶的肩身负雪,无声地坐到伏?身旁。
天地岑寂,云骨破碎。
从耆阇崛山往远看去,约莫能看到几百座山,皑皑满目,冬风从远方托来遗寒。
伏?已经看了一个冬天,还没有对这个地方看腻,每天都能发现些新的事物。
今天,伏?发现耆阇崛山的一块山阴之处,没有光,只有无尽的幽暗,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个地方,道:“别的山都积了很厚的雪,怎么唯独这里没有雪?”
那罗耶闭目禅坐,并没有回答他。
伏?想起禅坐时不能扰他,噤了声,听着寒鸦的叫声,又腹诽,寒鸦不比我吵吗?
寒鸦叫得粗劣嘶哑,并不好听,伏?忽然问道:“那罗耶,你知不知道八音?”
他在人间偷懒儿闲逛的时候,听到过一段很好听的曲声,从一个僻静的柳树林里传来,那时他驻足听了很久,一直听到声音消逝,也不知那是什么器乐。
“知道。”
“有一种器乐,听起来是靠吹的,但没有骨笛那么嘹亮,反倒尤其低沉、缥缈、凄清,就像一个人在诉说衷肠,你可知那是什么?”
“箫。”
“箫?”伏?问道,“什么样,给我看看?”
那罗耶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掌心中多了一把竹箫,很长,远比骨笛长得多,色泽温润,上面凿了很多小孔。
伏?把那支箫拿起来,反复看了两眼,道:“原来就是它。”
他把箫送到唇边吹了吹,是记忆中的声音。
那罗耶阖上眼,继续打坐了。
伏?自己把弄那一支箫,将所有的音都吹了一遍,巴拉巴拉,吹得比寒鸦叫得还难听。
答应好了不打扰那罗耶打坐,也不知第几十次了,伏?好像一次也没做到。
他天资聪慧,学什么都很快,不消多久,就把这支箫给搞明白了。他有些兴奋,不知吹个什么曲子好,脸朝着千山暮雪,思索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名堂,直到他的余光瞥见了那罗耶。
那罗耶一如往常地闭目禅坐,夕阳照在他的侧颜上,庄严安宁,遗世孤立。
那一瞬,伏?想的却不是他禅坐的样子。
他想起了风雪夜归的夫妻在陋室中缠绵,想起了乱世漂泊的眷侣在观音像前殉情。情爱,这是一样连凡人都轻易拥有,他却一直未曾拥有的东西。
不过,那罗耶也没有。
佛和魔,谁也没有。
伏?忽然很想知道,如果那罗耶堕入凡尘之中,会是什么模样?
会不会背弃他的佛法?
会不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人?
有没有一个人,踏着万丈红尘而来,弃他袈裟,丢他佛法,掷他佛珠,胆大包天地坐在他身上,就像风雪里的夫妻那般,与他耳鬓厮磨,把他永远地囚禁在红尘世俗里。
那罗耶禅定之时,耳边胡乱吹的箫声停了。
身边的魔忽然安静得很不寻常。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箫声徐徐传来,凄清低沉,如同山间落下的雪。
这一段缥缈的箫声,夹杂着耆阇崛山凛冽的风声,留在了佛与魔的心里,很多年,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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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适配一段箫声的纯音乐,可以自己随便搜一段箫乐来听喔。
我写这一章的时候听的是《穿越时空的思恋》箫声版。
以前有几章还会听河伯用箫吹的《天行九歌》。
如果大家觉得有喜欢的箫的纯音乐,也可以在评论区推给我~
我真的很喜欢箫的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