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鹤眼里的怜悯越加明显了,像是觉得不知道为何到这个时候林濠还是这样的愚钝。
他轻声问:“爷爷的遗产?”他这一声笑得有些明显了:“爷爷哪来的遗产!?爷爷他连工作单位都没有,也没有退休金,他怎么会剩下这么钱?”他的眼神逐渐变冷,落在林濠身上:“那是我父母的房子出事之后卖掉,当时没有人愿意接手我,爷爷来照顾我,我们没法生活,才卖掉的房子。就算是那样,爷爷还是省吃俭用,不敢多花,想要省下来那些钱,以后他走了,我也能继续靠这些钱生活。”
“可是没想到,爷爷走后,二婶跟二伯会来争这笔遗产。”他说:“你们家拿着这笔钱,从乡下过来,买了小区房,给你转了学。”
林濠仿佛收到了很大的冲击,他被林鹤嘴里说出来的话刺痛,满眼不可置信:“那你就给?我爸妈抢你就给?明明……”
明明林鹤也不是性格软弱任人欺负的人,如果林鹤那样好讲话,这次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林鹤这个时候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而后又缓缓开口:“那时候爷爷去世,二伯来找我,说要来接我回家,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父母出事时日子过得苦没能力养活我,现在不一样了,他把我领回去,告诉我以后那就是我的家。”
“我信了。”林鹤眨了眨眼:“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成年,我也需要监护人。”
一开始的时候二伯对他很好的,甚至刘淑琴都对他态度和善,这样的时间不是持续了短短一会儿,是他到了二伯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濠那时候还很小,见到林鹤时被刘淑琴提醒着叫哥哥。
后来一年,两年日子往后过,有些事情就在潜移默化的变了。
从最开始的心存感激,到后来的视如累赘,根本不用几年的光景。
饶是如此,林鹤也在拼命表现好,表现懂事,做家务照顾弟弟,不叫人操心。
但是没想到最后会演变到,他留在这里吃一口饭,他二婶都嫌。
贪得无厌的人,尝了一次甜头,就还会有第二次,果然这就又来了。
他二伯竟然还是跟当年差不多的说辞,说什么都是他的亲人,说身边只有他和林濠,要他们相互帮衬,就像是他不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就多不懂事薄情寡义不知感恩。
林鹤以前相信过一次,也不怀疑当初二伯带他回去,也是真心想对他好照顾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多说过什么,甚至搬出去住之后每周也还是会去给林濠辅导辅导学习。
但是这远远不够……
林濠哭了,林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哭了起来,眼泪挂了一脸,他长得跟刘淑琴有些像,性子却像是随了他二伯。
他说:“哥,我不相信……怎么会是这样呢…我爸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哭起来,话说得也断断续续,他又跟林鹤说:“对不起…哥…”
但硬要说来他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有点笨。
林鹤听见他道歉,脸上嘲讽的笑意也淡了,他最后说:“回去吧,林濠。”他不想再多说了,他跟林濠这么多年以来甚少交流,如今唯一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倒惹得人在这儿哭。
结果林鹤转身要走的关口,林濠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别走呢!你…你听我说…”他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一样:“我…我回去会跟我爸妈说不让他们跟你争了…但是…但是你也不能给别人……你就留给你自己…”
林濠这话说得着实没头没脑,林鹤不由问:“我还能给谁?”
林濠破罐子破摔一样:“就是你那个同学…我都看见了!”
林明哲在一个雨天,神色灰败怀里夹着三万块钱来找了林鹤。
他看起来心灰意冷,看着林鹤,递过去钱,说林鹤再不高抬贵手,他这个家就要散了。
林濠也不知回去发了什么疯,嚷着闹着要退学,不上了。
又是绝食又是反锁门的,说他们再去找林鹤要钱,自己就再也不花这个家里的钱。
刘淑琴气得病倒,娘家人三天两头来闹,一家子没个安生时候。
林鹤最后没要那三万块钱,只跟他二伯说,以后就不要联系了。
这是要跟他们一家断了。
林明哲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地步了,拿着三万块钱的手抖了一下,望着林鹤说:“你这…你这是在怨二伯。”
林鹤没有说话。
他看着二伯稍显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里。
林鹤这边松口,他们家这边的事还要再处理一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闲工夫再来找林鹤的麻烦。
拆迁款的事算是告了一段落。
胡柯壬听说林鹤受伤的事,说林鹤矿工这么长时间算是带薪假,没扣工资。
林鹤的脑袋拆了线,左边的位置剔秃了一块,长出来硬硬的发茬儿。
他买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每天出去打工,日子跟往常无异。
倒是沈安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怪怪的,晚上睡觉也嚷着惹,不跟林鹤贴着了。
林鹤心里闪过什么,但是也不动声色地没有多说。
明白沈安是察觉了什么,也想给沈安一些时间。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给沈安时间,沈安却不要。
林鹤这天从餐馆打完工回来,结果看到沈安难得没跑出去玩,竟然坐在家里的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沈安听见林鹤进来的声响,动也没动。
还趴在那写。
林鹤走近了,看见沈安手底下压着的是张粉色的纸。
“你在写什么?”林鹤靠近了,在那张信纸上打下来一片阴影。
沈安回答说:“我写情书。”
林鹤鼻腔里发出来一个气音:“你给谁写情书啊?”
沈安觉得那个气音跟嘲笑自己似的,他抿着嘴,然后又用听起来很认真的语气讲:“我要给咱们班的宋晓媛写,她长得漂亮还成绩好,性格还很温柔,我就喜欢这样的女生!”他最后两个字咬重了,故意说给林鹤听一样。
他低着头,没看见林鹤现在什么脸色,继续在那说:“我都安排好了,等我们谢师宴结束之后,然后我就把我的信交给她。”
林鹤哼笑一声,眼里是半分笑意也没有:“谢师宴?谢师宴那是对钱才能参加,我没给咱俩交,咱俩不参加。”
饶是沈安再觉得自己了解他性子也是惊于林鹤骨子里的凉薄。
他们班主任对林鹤其实可不能说是不好,林鹤竟然谢师宴都不去参加,他张嘴就道:“不可能!你是班长!班费都在你这,你肯定要参加谢师宴!”
“我把班费交给学委了,谢师宴学委组织。”
沈安仿佛情路受阻,不管不顾地又喊:“反正我不管!我不参加我就在门口等她,我要把我给她写的情书交给她!我要恋爱!”
他计划地有鼻子有眼儿的颇为认真的样子,在那把情书一折叠,往一个带着小花的信封里塞。
林鹤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劈手夺下来沈安手里给人家写的情书,看都没看就在他面前撕了个粉碎,他的声音里是盖不住的怒意:“你要恋爱!?”他怒极反笑:“我看你是要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