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冷幻觉 藤花琅 2517 字 4天前

已经凌晨01:34分,夜里有风,刮得窗外的棕榈树摇晃。宋烁打开手机,定位程序里的光点正在匀速移动,接近白日去过的海滩。

嘟、嘟——

电话接通,另一头有失真的猎猎风声。宋烁强忍怒气:“现在回来。”

“我找到了就会回来的。”

“你知不知道危险?”宋烁厉声,“现在回来!”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忽然传来忙音,是宁珏主动结束了通话。宋烁盯着仍在固执移动的光点,深深吐了口气,倏地起身,拽过一旁的外套,大步走出酒店,打车去海滩。

然而上车没多久,定位程序上的光点突然消失了,只留地图崎岖的线条,电话也拨不通。一瞬间,巨大的恐慌没过宋烁,他只能机械刷新程序,手指无法自控地抖。

司机师傅说:“你大半夜来什么海边嘛?又有风,又涨潮的,多不安全了。前两天有一堆小孩,非得夜里赶海,溺水都没救回来。”

他碎碎念着,后排的乘客并不与他交流,只好放弃,转而哼着车载电台的音乐了。

车一停下,宋烁立马推开车门,大步跑向海滩。

目之所及之处空无一人,沙滩椅那儿也空空如也,只悬着一弯细瘦的、亮得如同沸腾的月亮,煮得海水不住翻涌。失去定位的宋烁,如同无头苍蝇,只能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软沙,徒劳找着宁珏的身影。

会不会出事了?

宁珏不通水性,如果被卷进海里,很难活下来了。

死亡。死亡。宋烁手脚发麻,除去水声、风声,整个海滩只有他的声音了,在一遍遍叫宁珏的名字。

终于,在走到海滩西区时,宋烁看见了宁珏的身影,一颗心骤然松落,然而下一秒,便看见宁珏正在一步步往海水的方向,步伐艰难地走着。

宋烁大步跑了过去,一把扯住宁珏的手。宁珏痛哼一声,这才回头:“哥?”

宋烁死死盯着他:“你干什么?”

“我去捡项链。”宁珏面色煞白,另一只手指着前面,“你看,丢在那儿了。”

顺着他的手指,宋烁看见海水短暂褪回后,埋在沙里的一点闪亮,弧度像是指环。但海水很快复卷,完全盖了过去。宋烁面无表情地扯着宁珏往回走:“回去。”

宁珏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的,完全被动地往岸边走,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哑:“你放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同时竭力挣扎着,但毫无作用,声音又逐渐弱了,哀哀的,“求求你,我想捡回来……”

宋烁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什么宁珏仍分不清项链、指环与生命的价值孰轻孰重。脑中仍不停闪回宁珏往海里走的画面。水打湿裤脚,淹到脚踝。再晚来一步,毫无安全意识的宁珏会捡回项链,还是被海水卷走?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该锁起来的。

一点都不听话,只会乱跑,该锁起来的。

他置若罔闻,强行将宁珏拽到安全地带,随着距离渐远,宁珏挣动的力度也渐弱。到了光亮处,宋烁低头,这才突然看见宁珏正在流血的右手,以及滴答在沙滩上一串深红色圆痕。心脏一瞬间几乎停跳,宋烁倏地松手。

方才海边光线太暗,加上怒火中烧,这才全然没有发觉异样,一直抓着宁珏受伤的右手。宋烁问:“怎么弄的?”

宁珏低头,一言不发。

所幸不远处便是人民医院。挂了急诊后,医生对宁珏掌心处的伤口进行消毒,冲出混着沙砾以及玻璃渣的血水。

是方才在沙滩,宁珏拨开沙砾时,手掌不小心按到玻璃碎片的划伤。

涂药、缠绷带后,医生说:“伤口不深,这段时间记得手别碰水,如果之后出现红肿、渗液、发热再来复诊。也别用力,按时吃消炎药。”

宋烁一一记住,取了药品,回到酒店房间时已经两点半。

咔哒,房门合上。宋烁质问:“为什么乱跑?”

宁珏蹲在地面,开始用健康的左手收拾行李。

“你没有听见我问你吗?”

宁珏仍不作声,他一只手不便拉上行李箱,索性不管,爬到床上。能看到他缠着绷带的右手指缝里,还留有猩红的血渍。

宋烁坐到床边,强行去扳他的肩膀,宁珏却拼命后缩,身体蒙在被子里:“我不想说!”

“因为我不让你捡项链,还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没发现。”

见宁珏置若罔闻,宋烁忽然起身,拿过一旁茶几上的水果刀。宁珏一时惊吓,本能后躲时,却见宋烁将刀刃攥在手里,语气平静:“公平了吗?”

宁珏头脑空白,惊恐抓住宋烁的手腕,不敢用力:“你快松开!”

宋烁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乱跑?”

宁珏快哭了:“我带了手机的。”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没有电了,”宁珏哀声,“你先松开,不要这样,好吗?”

是的,手机没电关机,也会导致植入的定位程序失效。宋烁慢慢松开刀刃,扔到一边:“为什么不听我的?”

他咄咄逼问着:“我没有告诉你吗?时间很晚了,晚上的海边有多危险,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数?如果我不去接你,手机没电,你准备怎么回来,你认识路吗,你——”

“可是项链丢了就没有了啊!”

宁珏突然情绪崩溃,眼泪不停冒了出来,话都说不利落,沙沙着:“你都已经不喜欢我了,以后也不会再送我了……”

宋烁手指反射性抽动了下。

他的目的达到了,即便再迟钝的宁珏,也可以从这段时间宋烁的冷淡、疏远、不近人情中,明白宋烁不爱他了,自己完全失去了特殊性。他所占据的项链,淹没在海水泥沙里,很难再复现了。

但难道这个项链对于宋烁而言,真的只具有金钱价值,所以丢失也不必找回吗?不是的。黄厝海滩边的亲吻是真的,心动是真的,只是那时宁珏的惊慌失措、茫然、躲闪也是真的,知晓真相的宋烁也已经明白,那条项链并非恋爱的纪念物,而是宋烁自作多情的愚蠢证据。

所以他说不重要。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重视,他筑起层层壁垒,不表现关心、不心跳剧烈、不亲密,不要让不被喜欢的宋烁显得太可怜了。

但宋烁也该问问自己,为什么不挑明全部真相,让宁珏不必辛苦演戏?为什么任由办公桌上的纸条叠罗成山?为什么不拉黑宁珏的电话、微信?为什么出差的这几天,要半夜偷偷抱着宁珏,才能睡个好觉?

宁珏有很多朋友,有平凡但平坦的未来,不一定非要依靠宋烁,但宋烁只有宁珏。他的弟弟,他的恋人,他的小狗。

所以,宋烁应该知道,在这场虚无缥缈、摇摇欲坠的恋爱关系里,谁才是那个自欺欺人,维护虚假表象的胆小鬼。

“没有。”

宋烁慢慢抬起了手,指腹贴着他的眼尾,轻轻揩拭,但忘记手受伤了,害得血弄脏了宁珏。声音艰难挤出,艰涩地说:“……没有不喜欢。”

宁珏冒着眼泪,抽泣着:“就是有的。你都不要项链了,不亲我了,不说‘喜欢我’了,也不抱我了。”

他问:“我们是分手了吗?”

宁珏是很矛盾的。他的表象是天真、纯白、顺从,内里却是得寸进尺、索取与占据。

明明说“不喜欢”,却表现得如此珍重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件礼物。说厌恶与宋烁的亲密,却又必须抱着宋烁。他只是惯性依赖哥哥,需要哥哥,却给宋烁营造被爱与被需要的假象,在患得患失中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