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莱、费佳和我。◎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尼古莱·果戈里要开始写文章了。
反正安井七央一开始是没信的。
果戈里告诉她这个打算,小姑娘听了当即瞳孔地震,“你写?”
“嗯。”白发的俄罗斯人点头。
他颔首的动作多多少少掺杂点职业习惯, 总会给人扑面而来的魔术师表演结束后舞台谢幕的错觉。
安井七央还是不信,重复着又问了一遍:“真的是你写吗?尼古莱??”
“当然。”
“啧。”安井七央微微蹙眉, 依旧目光存疑, 再次问道:“不是什么小丑的把戏?”
果戈里意外地看过来, “竟然有这种觉悟……真不错啊, 七央。”
“哼,我也是有长进的。”
安井七央双手抱胸,得意的神色浮现到一半, 就被毫不留情地泼了冷水:“可惜这次不是,笨蛋。”
“……啊?”
她瞪着眼, 果戈里叉着腰俯身凑近, 在琥珀色的瞳孔里不断放大,停在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
“你干嘛这么不信?你不是挺希望我写书的吗?”
“但我没想到这么快。”安井七央又疑惑又惊奇, “你怎么会在费佳之前写书啊?真没道理。”
“……”
费奥多尔面对着同步落向自己的两道视线,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的无辜。
果戈里扭头,撞上安井七央同样折返的目光, 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稍微用了点力:“我好歹认真写了那么多读后感啊, 你以为我白写的吗?”
安井七央拍掉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尼古莱。”
她暂且相信银发小丑的说法, 改口问他:“你有什么灵感?说来我听听。”
果戈里比了个耶的手势。
安井七央迷茫地看着他, 学着比了个耶, 正面看看背面看看,“耶?什么意思?”
“我有两个灵感。”
“……”尼古莱这是要上天啊。
“我和费佳连名字都讨论好了。”
安井七央再扭头,无声地询问费奥多尔:“?”
费奥多尔点头。
到这里,安井七央算是完全相信了银发小丑的说法,因为尼古莱会骗她玩,但是费奥多尔不会和尼古莱一起骗她玩。
“可以啊,尼古莱……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感叹道。
果戈里毫不心虚地收下了这句夸赞,打了个响指道:“那当然。”
果戈里如实描述了他的创作灵感,他独自站在茶几和悬挂在墙壁上的液晶屏幕之间,忘我地演讲。在安井七央的认知里,尼古莱·果戈里这样的状态不足为奇,很多次她就是这么听着尼古莱念他的读后感。小丑也好,魔术师也好,他天生就属于舞台表演。
她盘腿坐着,往前从茶几上抓了一个橘子,扭头将剥开的果皮抛进了离得不远的垃圾桶。
沙发另一侧的黑发的俄罗斯人侧眸看着她,安井七央察觉到费奥多尔的视线,回望过去时故意瞪大了眼睛,还分了一半的橘子给他。
果戈里的讲述终于结束。
他张开双臂,掌心朝上,合着眼睛下巴微抬,好像表演完节目的魔术师谢幕,正在等待着赞美。
安井七央象征性给他鼓了鼓掌,问他:“听着都不错,所以你要先写哪个?”
然而果戈里却反问她:“你喜欢哪个?”
“欸?”她刚撕了一瓣橘子丢进嘴里,闻言咀嚼的动作停滞,任由酸涩的汁水溢开,“我喜欢哪个你就写哪个吗?”
“不一定。”果戈里笑眯眯的,“也可能写另外一个。”
安井七央:“……”
安井七央立马翻了个白眼:“那你问我干嘛?”
“问问嘛。”果戈里弯腰捞起一只橘子,往上抛又接住,“你不也总问来问去的?”
“你说名字吧。不是说你和费佳讨论好了名字吗?你说名字,我听了名字再选。”
“好。”
安井七央接过他抛来的橘子。
果戈里左手摊开,掌心向上,开口道:“一个是《外套》。”
随即右手摊开,掌心向上,“一个是《死魂灵》。”
最后他两只手掌贴合,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祈祷般的双手合十。
他歪着头,唇畔挂着凉凉的笑意:“选哪个?七央?”
“死魂灵。”
“为什么?”
“酷一点。”安井七央回答得很干脆,但很难说真实的原因是不是只有这点,“是你异能力的名字吗?”
“不是哦……欸?”果戈里前一秒还微笑着否认,后一秒微笑忽然僵硬在嘴角,他眨了眨眼睛,难得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异能力?”
“嗯。你们还没说过吧,异能力的名字……我也没问过你们。”
舌尖不自觉地抵着上颚,果戈里顿住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安井七央,裸露的单眼微微眯起显得更加细长,而黑发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眼睛干净澄澈,像是笼罩在横滨上方的阳光。
他忽然意识到安井七央已经不是初见的那个安井七央了,他们很早就可以不再避讳在她面前谈起异能力。
费奥多尔出声:“怎么突然提起了异能力?”
“不怎么啊。”安井七央一脸无辜,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正好我一直都有点好奇。我之前去港口黑手党,就简单问了问他们的能力,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樋口一叶和立原道造没有异能力?其他人都有。”
她掰手指数着:“中原先生的异能力名字是「污浊了的忧伤之中」,是他的那首很经典的诗歌,芥川先生是「罗生门」,森先生的就不怎么样,他的异能力名是「Vita Sexualis」……说真的,你要是异能名是「死魂灵」就很酷,尼古莱。”
“那真遗憾,我的异能名是另一个。”
“……「外套」?”
“嗯。”
“平平无奇的名字……不过总比森先生的「Vita Sexualis」好。”
(森鸥外:?)
安井七央继续剥橘子,剥的是果戈里刚刚丢给他的那个,边剥边问:“那现在我选好了,你要先写哪个?”
伸出的食指指尖一点一点戳着下颌的位置,果戈里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是刻意在卖关子。
然而,在等到他的回答之前,安井七央先一步等来的却是费奥多尔的提问:“不问我的异能力名字吗?”
她转动脖颈,穿堂入室的光线被拦在脑后,费奥多尔就在那里看着她。安井七央眼底的色泽暗了几分,然而当她弯眸灿烂笑着,瞳孔还是剔透得好看。
“你要说吗?不过我想的是等你要写书的那一天。”她说,“等你要写书的那一天,我想我就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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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戈里最终决定先写《死魂灵》。
但这个决定的做出和安井七央二选一选了《死魂灵》有多大关系就不知道了。
?
说好要写书之后,他就不像以前那样常常往外跑了,反倒是安井七央时不时跑去看看他,偶尔还会顺手给他带一朵花。
需要强调的一点是,果戈里书写《死魂灵》的语言是俄语而非日文,安井七央是在亲眼见到他稿子的那一刻意识到这点的。
她下意识喊道:“啊?俄文啊?”
果戈里腾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我是俄罗斯人。”
“我知道,我没忘。”安井七央捂着额头,不满地嘟嘴。整段的俄文对她来说就像乱码,她碰了碰果戈里的胳膊:“能不能翻译翻译,尼古莱?”
果戈里侧眸瞄了她一眼,指着第一行给她念道:“一辆马车……省会N市的一家旅馆……”
“所以这个。”她指着重复出现的某个字符,“是量词一?”
“嗯。”
“哦哦。”
安井七央捧着脸,听他简单翻译了第一段,“但你这好像投不了我们出版社啊……俄文不能直接刊登的,得先翻译成日文。”
“谁翻?”
“你翻。”安井七央答,“你的东西你最了解,你边写边翻。”
果戈里:“……”
果戈里问:“你猜我为什么用俄文写?”
安井七央原话奉还:“因为你是俄罗斯人啊。”
“答对了一半。还有一半,”银发小丑弯着眼睛,唇角上扬,笑意不达眼底,“因为我用日文写不好。”
交流和写作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文字创作的门槛要更高。即使日常里他和安井七央交流起来毫无障碍,但不代表在写作方面,俄罗斯人依旧可以轻松熟练驾驭非自己母语的语言体系。
安井七央盯着他,过了约莫两秒,嫌弃吐槽道:“你笑得好难看,尼古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