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始终不懂,李晴朝到底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是最知道滑冰对闻确来说是有多重要的人,却一定要害他,让他永远站不上冰场。
车窗外的景色还在不断变化,没过多久,钢厂也被甩在身后。
接踵而至的是大片的农田,冰雪封冻的白色土地绵延百里,连接着被雪覆满的绵延山脉。
那是只有在东北才能看见的独特景色。
白色的山脉上,无数黑色枯木昂扬生长,绵延数百里的黑白森林,更清楚地刻画着每一寸山脊。
如同被放大了数万倍的木质版画一般震撼,笔直的白桦林拔节生长,在冰天雪地里才显得悲壮。
黑色越野驶上盘山道,农田也一去不返。
盘山道下,是万顷冰封的河流,天地之间,只有巍峨的高山和不见尽头的河流。
倏忽之间,视野里突然挤进大片绿色,深绿色的针叶林取代了细弱的枯木。
好像生命突然有了色彩。
闻确收回视线,回望向左边的人。
“想什么呢?”应忻边开车边问他。
闻确很少露出这种忧郁的表情
“从没发现,云禾原来这么美。”
应忻愣了一下,旋即轻声笑了,调侃他,“那你以前也没发现我这么喜欢你?”
“说真的。”闻确转过身面向应忻,认真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彼时车刚好驶入河西镇,柏油马路终止于此,往前都是颠簸的土路。
应忻无名指拨动转向灯,把车停在路边。
车载音响随机播放到下一首歌,太安静的环境说不出心里话,应忻没有关掉。
“十年前。”应忻缓缓开口。
闻确没想到应忻真的能给他说出一个确切的时间,对于他这种丧失了部分记忆的人来说,拥有如此清楚的回忆,已经是下意识无法做到的事了。
音响里的女生轻声唱着,是一首很耳熟,却叫不出名字的歌。
’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
应忻继续说,“十年前小高考的时候,老邓让你帮我练体育,你还记得吗?”
“有点印象。”
“你那时候成天按着训练运动员的方法训练我,我每天回到教室的时候,都累得跟狗似的。”
闻确其实很少听应忻讲这些有趣的话,虽然明明重逢之后,他们该有很多时间好好聊这些的。
“但是那段时间,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最讨厌体育,但还是觉得那段日子开心。
歌词缓缓唱着——
‘青春的上游,白云飞走,苍狗与海鸥’
“因为能天天跟你待在一起啊!”应忻笑起来,“我没有朋友,永远独来独往,所有人都以为我性格孤僻,不与人亲近。其实是他们都看不上我,不愿意和我玩,也不和我说话。”
“只有你,闻确。只有你愿意成天和我待在一起,陪着我练,跟我聊天。还记得高考前那次运动会吗,大家都想复习,没人报名,他们就把所有没人参加的项目都写上我的名字。跑一千五百米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腿跟灌铅了似的跑不动。”
“就在我脑袋马上就要杵到地上时,你一把拉住我的手。当裁判的体育老师都要气死了,追着我们大叫,让我们把手撒开。你凑近我说,‘快跑,别让他追上’。”
闻确看着应忻小嘴叭叭给他讲着以前的事,除了互相补课这件事,其他的,都像是在听一个新故事。
他茫然地听着每一个字,心里泛起酸涩。
音乐的声音很小,却依然能被清晰地听到。
‘命运好幽默,让爱的人,都沉默’
他攥紧手心那只手,掩盖住神色中的茫然。也笑了起来。
“这的确像是我以前会讲的话。”
“当然啦,我以前就在想,怎么会有像你这样脑子简单又有趣的人。”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应忻失笑,“当然是夸你!”
黄昏一点一点爬满天际线,河西镇仅剩的几户人家,烟囱都飘起炊烟,夕阳西下时,竟意外的好看。
应忻絮絮叨叨地讲了好多,最后拉着闻确的手,最想说的话,却忽然说不出来了。
“所以,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
应忻沉默了半晌,然后低着头说:“我在校报和电视上见过好多次你的照片,你有那么多高光时刻被记录,怎么就没人记录高中那场运动会,你拉着我的手跑的样子。”
车内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剩耳边的音乐,乐此不疲地唱着。
‘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
闻确低下头,时隔十年,两只手重新紧紧地牵在一起,上面还戴着属于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对戒。
他笑着抬起头,“因为我当时很帅吗?”
应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记录他拉着自己手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