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无一不和应忻一样惊慌又疑惑地看着叶焕,
最后还是医生先开口,“什么叫没有资格签字,他不是亲属吗?”
“不是。”叶焕一拍脑门,“哎呀,也是,但是法律上没有关系,签不了这个字。”
医生打量了一下应忻,似乎猜到了点什么,“那确实是签不了”,然后摊开手说,“笔还我。”
应忻仍是死死握着笔,低头盯着这病危通知,仿佛他不撒手,就谁都抢不走,他在上面签字或不签的权利。
“应忻。”叶焕硬生生接过应忻手里的纸笔,“听话,给我。”
“我不签谁来签?”应忻握着笔的手发抖,却仍怒目朝医生看去。
医生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耸了耸肩,“父母、亲戚、法定伴侣,或者意定监护人。”
应忻知道,前三条自己此生都搭不上边,于是问道,“什么叫意定监护人?”
“只要患者现在能签授权书,授权你能代其签字就行。”
应忻简直要被气笑,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现在怎么签?”
“那就没办法咯。”医生又耸耸肩,拿着板子站在一边。
“什么叫没办法了?”应忻以为自己会暴怒,可他最终只是无措地站在那,重复地问,“什么叫没办法了?”
“你这没人签字,我们要往上级通知,你且等吧。”
应忻简直不知道,叶焕从哪倒腾来的这么不负责任的医生,“老子他妈给你那么多钱,让你给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医生,就那么难吗?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存心跟老子作对?”
他怒吼着,把笔甩到叶焕身上,冲到医生面前扬起拳头,却又泄气一般地放下。
众人的沉默里,应忻回头望向叶焕,那是叶焕从没见过的眼神,饱含者一种类似于悲哀的情感,然后应忻沙哑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尤其沉重。
“为什么我不能签字呢?”应忻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却全然没有笑意,他边说便走向叶焕,“我们的事,你应该一清二楚啊。每一次关上治疗室的门,闻确应该都会跟你讲吧,你什么都知道。”
“你最知道了,最知道我们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重新遇见,最知道我们的每一步有多举步维艰,最知道我们尽了我们最大努力,才刚刚在阿根廷领了结婚证。明明一切我们都尽最大的努力做了,怎么到头来还是被这一张纸困在这儿?”
似乎只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这世上才有证据证明,他们绝不是这世上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他用这些话告诉自己、宽慰自己,却也只能对他自己。
旁人听不懂这哑谜一样的话,听不懂这一路的苦楚。
他也终于在这众人漠然的脸中,接受了事实——
就算他们曾经千丝万缕,在外人看来又如何呢?
应忻认命地点点头。
这世界上苦命鸳鸯太多,又何止他们一对。
只要闻确能赶紧从ICU里出来,赶紧痊愈,他做什么都愿意,怎么样都好。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ICU,ICU的玻璃被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应忻仍然是伸出了一只手,贴在ICU的玻璃上。
他不知道闻确躺在哪里,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紧贴着玻璃的手心,被惊心的冰冷刺痛着。
可他依然不想放开,这点冰凉的触感,算是他和闻确此刻唯一的链路。
他多想冲进ICU,多么想再拉住闻确宽厚却布满薄茧的手,多么想亲亲闻确的眼角和嘴角。
可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把手掌紧紧贴在玻璃上,只有这样。
就在这时,背对着人群的应忻,忽然听见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来签吧。”
应忻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医生。
“手续让叶医生去给你补,你来签吧。”医生把板子又递给他,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叶焕给他解释了一下,他签字的话,需要医院的特殊批准,这个有些麻烦,但是大家为了帮他,都愿意帮他办。
于是应忻战战兢兢地签了病危通知书。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不让他签,他要崩溃,这回能签了,他看着顶上的“病危病重”几个字,又要崩溃了。
就这样,闻确彻底住进了ICU。
从始至终,他都再没见过闻确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