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吧……”闻确还是没有从刚才天翻地覆一般的震惊中缓过来,呆愣愣地说。
其他人不知道闻确失忆的事,表情却和闻确如出一辙,只是他们震惊的是,闻确居然能把和应忻的过去忘了。
“不是吧”一直沉默着的时一舟突然张口了,“这还能忘啊,我本来都被你俩感动得相信爱情了,结果闻哥怎么这都不记得?”
应忻有些苍白地笑了一下,“你闻哥当时出事伤到脑子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这不能怪他。”
于是一桌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七嘴八舌地关心起闻确的病情来了。
闻确只好从手机里翻出就诊记录,证明自己现在除了记忆还没有恢复,已经没什么其他的症状了。
大家才重新放下心来,感慨闻确都失忆了,两个人还能再次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
应忻对此也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激动,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
但是闻确心里很难受。
特别难受。
那是一种他也说不清楚的感觉,五脏六腑好像同时疼了起来,有些清楚的,模糊的记忆都一点点浮现出来。
应忻不是偶然回的云禾,他们在工大也不是偶遇,救他一命不是出于老同学的关心,把他带回家也不只是为了帮他治病,为他砸钱治病更不只是因为应忻乐善好施,而自己爱上应忻也不是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逻辑,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一个答案。
就是他们早早就相爱,所以再怎么也分不开。
就算是隔着千重山,万重海,就算是分开时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就算是一个人记得,而另一个人早就忘了,他们最终也还是又走到了一起。
这好像比一条单行至十年后的感情更动人,因为前者是靠藕断丝连,而他们,靠的是应忻没放弃,靠的是命运垂怜,才在这么不可能的条件下,把这个感情延续到了今天。
他低下头,在“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中,看见自己和应忻的手还牵在一起,两个檀木手串碰到一起,原来他们十年前就交换了戒指。
木头珠子碰撞出低沉的声音,一如他们,狂风暴雨在前,也甘愿为了轻轻一颗心,付出沉沉十三年。
闻确的手指摩挲着应忻的手背,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掉。
他哑着嗓子说,“很难受吧,守着一段没人记得的记忆过十年。”
应忻流着泪笑起来,“谁说没人记得,大家这不都记得。”
于是那天大家又谈天说地到半夜,说到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眼泛着泪花。
他们把高中的故事一件一件讲给闻确,从惊动全校的大事,说到没人记得的小事,闻确在这密密麻麻涌过来的记忆中,忽然唤起了一些简短的回忆。
尽管这些回忆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可他还是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些很重要的记忆。
聚会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地打车回家,闻确和应忻因为离家近,就直接走路回去了。
彼时倒春寒已经彻底结束,他们牵手走在路灯下,有些温热的晚风吹到他们脸上,还有些许久违。
“你知道我那天为什么哭吗?”夜里空无一人街道上,闻确忽然说,“就是你洗澡出来看到的那天。”
“因为李晴朝的电话。”应忻说。
“你怎么知道?”闻确诧异地问。
“猜的,北京的号码,我猜就是他。”
闻确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他跟我说,他当年推我,让我受伤,是因为我没有答应他,让他拿冠军。”
“他当时给你开了什么筹码?”
“没有筹码,”闻确沉吟半天,才轻声说,“他说如果我不让他夺冠,他就找人把你……”
“把我怎么?”应忻问他。
闻确摇摇头,话说得很艰难,“不说了。”
“把我轮了?”应忻淡淡地笑起来,“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手机其实有录音功能的。”
于是闻确惶惶地抬头,对上了应忻坦然的脸,“没答应也是对的,我也希望你夺冠。”
“我那天也以为我没答应,”闻确攥着应忻的手指,“所以我特别难受,我以为我放弃你了……”
“实则不然?”应忻好像并没有被这个恐怖的故事吓到,反而嬉皮笑脸地问他。
“嗯!”闻确重重地点点头,“我记得,我同意了。”
应忻打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傻啊。”
闻确舔了舔嘴唇,终于笑了出来,“我不答应他不也是弄我了吗?我不想让他伤害你,我想看你考大学,想看你从河西那个小破房子里飞出去,就像现在这样。”
应忻眼里又泛起泪花,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其实我的结果可能都是一样的,这一劫就是我要遭的,”闻确嘴角和眼角都是弯的,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但这样做,至少我不会痛恨我自己,不会一想到曾经做过这样的选择,就后悔到不敢面对你。”
应忻忽然站住脚,转身抱住闻确。
一个不加任何情。欲的、发自内心的,完全出于感谢的一个拥抱。
闻确也回抱住他,把脑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罕见地撒着娇说,“抱抱。”
那天月光很亮,亮得坦坦荡荡。
天刚暗时的阴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散,露出皎洁的月光,照在敞亮大地的一双人影上。
一如多年未解的谜题,被蒙蔽在伤病后的记忆,和压在心里的误解,在那一刻烟消云散,于是十三年的感情终于重见天光,彻底大白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