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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是这女子的头顶窜出两只猫类的尖耳,尾纱下藏着只毛绒绒的灰色长尾巴,她这般表相就如谪仙般神圣而不容亵渎。

小猫在玄衣女子旁摇了摇尾巴,便化作一缕元神钻入了女子的体内。

祝卿安的手紧捏着剑,这只小猫竟然是这顶层妖孽的分神之一。

听着传闻,这妖孽曾杀遍北渊仙宗全门的人,接近她,又引她来此地,必然没有好事。

宵明,应该叫她阮灵潇,她作为魔修混入烙山又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锁,而与她同行之时,这只猫一直跟着他们。

这一妖一魔,应当有所牵连。

祝卿安警惕地离阮灵潇远了一些,时刻准备着和她交手,心里则有点奇怪。

那碧衣男子曾言,遇到大恶之徒,此扇必亮。

但此时,这腰带里随意插着的镜花宝扇并未对着那顶层妖孽亮起。

玄衣女子睁开了那双幽紫的妖瞳,那锐利的视线径直就冲着祝卿安而来,唇角一扬带着丝玩味。

“现在这人修还没到大限?阮小辈,我还以为你带着奄奄一息的人好让本座直接夺舍,现在这人生龙活虎的,我这般倒是像在杀生。”

“徒儿是关禁闭,不是出游。”她艰难提醒道。

“况且出去了又得清干净,何必耗费这些心思。”

“师尊在外头等一等我就好了。”祝卿安腰身挺直劝她。

越尔凤眸浮光,闻言静了许久,才轻轻坐于这姑娘身边,熟练与她相拥道,“若不能与你相见。”

“为师便一刻也等不得。”

祝卿安心口重重一跳,全软下来。

“只是三月罢了。”她似哄道。

越尔却在此时想到那条一直送不出去的佩带,柔声回。

“三月后出去那日正巧是你生辰,为师带你去金陵过如何?”

第 97 章 第 97 章

生辰……吗?

祝卿安乍想起来许多不好回忆,垂了眼。

有手伸来把她脸捧起,入目是女人淡含歉意的眸色,越尔轻吻有眼尾,声音细听有些颤,“此前那回的确是为师做的不对。”

“没有早同你说,这回是真想与你好好过一次生辰。”越尔柔声细语道。

“金陵不可使用灵力,我们便以凡人之身份彻彻底底去看看那人间烟火,断不会再出现蓬莱那样的境况。”

怕她不信,墨发女人还解释自己选金陵的缘由,一双凤眸对外冷艳无双,如今在她面前却软似哀求,温润含情。

祝卿安莫名地,很想去吻师尊的眼。

“徒儿可愿再信为师一次?”“我挡着老前辈,你从这里逃出去罢!”

祝卿安的目光凝视着那杀机四溢的玄衣女子,捏紧别在腰间的镜花法扇。

她清楚这大妖的实力,阮灵潇就算替她挡住了这魔头,她现在真气亏空无法用法术,也逃不出这扇殿门。

反正无论怎么选择结局都相同,还不如试试这把刚拿到手的法器。

祝卿安取出了法扇握在手中,微微侧开,已然有所准备。有微弱的摩擦声从棺椁后方传来。

祝卿安眸中谨慎,手紧攥着剑,一步步走近声源处。

“别杀我,别过来,我不好吃,求求您,放过我罢。”

有位女孩低头蹲在棺椁后的角落环住双臂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哀求着,她也穿着一身北渊仙宗的门派弟子服,看这衣服款式,应该是外门弟子。

祝卿安松了口气,外门弟子一向不参与宗门活动,应该不认得她。

她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肩膀,温和说:“你是北渊仙宗的弟子,怎么会在这里?”

霄明看清了祝卿安的衣着,是内门弟子的服饰,不由带着几分好奇,期盼地说:“师姐,以你的身份不该被送去烙山,你既然能进入马车,那可以带着我出去吗?”

祝卿安面容一怔,她亲眼瞧见镇孽铃将整个马车封印,摇了摇头,说:“我也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至于如何出去,我也不清楚。”

女孩的眸光黯淡,拉住祝卿安的手心如死灰般地下垂,唇瓣颤抖着,“凭什么,明明我够努力了,一出生便是五灵废根,资质本就如此,但这又有何办法?这并非我的过错,上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难道这一生都要在牢狱之中度过了吗?”

祝卿安眼见着同门师妹又要大哭一场,不由轻声安慰,心下想着,烙山奴,这个词好像在哪里听过。

相传几百余年,正是修真巅峰繁盛时期,高阶修士常祸乱天下干涉凡尘之事,以当时正道大宗北渊仙宗为首的人修大佬们共建灵墟山九霄凌云殿,群策群力审判是非,以正世间修道秩序。

人修界做出了榜样,魔道、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纷纷效仿。

那时与现在箭弩拔张的正邪道关系不同。

用现代人的话说,灵墟山的九霄凌云殿是个简陋版的民主法院,而烙山则是座关押着囚犯的监狱。

如今,烙山延续了几千年前的功能,成了修真界的一处垃圾回收站,镇压着无数从上古而来作恶多端的各道妖魔邪派。

偌大的监狱,总要有狱警管着,从前有三位道祖轮流镇守,千年已逝,三道关系紧张,谁又会愿意死守这座死气沉沉的大山,要和那群残忍的妖魔鬼怪们相伴。

人修界各派为自身利益,决定每五十年从宗门内选出修为低微被舍弃的外门弟子,将他们作为守山之人送往烙山。

介于这些守山之人都是群修真界食物链底层的废物,故而被众人笑称为“烙山奴”。

祝卿安正回忆着原文的一个大概设定,忽而听见马车外有争吵声,她仔细辨认,那些声音正是围捕她的那群北渊仙宗弟子。

“叫祝卿安出来,我知道她躲在这里!”

祝卿安掀开轩窗的布帘,宵明一听动静,又见师姐面色不对劲,也机灵地挤了过来紧挨着朝着窗外看去。

一位穿着同门弟子服的女修手拿着祝卿安的宗门身份玉简,那玉简感应到了祝卿安的存在,在她的手里发出嗡嗡的响声。

马车上的黄符纸人一动不动,既没有回应,也无任何的动作。

跟在女修后面的一位男修有点等不及了,骂道:“跟这不会动的纸片人说个屁话,直接闯进去,把祝卿安给拖出来砍了不就行了。”

宵明聪颖,一下就知晓那位男修口中所言的祝卿安大概就是身旁的师姐了,她紧张地拉住了祝卿安的袖子,说:“师姐,那些人好像是来寻你的,这架势来势汹汹,这可怎么办?”

祝卿安鼻尖冷哼了一下,心下早有判断,双臂环于胸前,一副看戏的样子,说:“我们出不去,那他们估计也进不来,若是进的来,那不是正好,我们就能从马车里逃出去了。”

在棺椁上休憩的灰白小猫在听到祝卿安说的这番话时,悄然睁开了一只幽紫的猫瞳注视了她一会儿,几秒后又闭上了。

那位同宗门男修似有意在女修面前耍帅,径直提着那把灵剑想把黄符纸人给从马车上挑开。

他的剑还未触到黄符纸人,全身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他不由“啊”的惊呼一声,屁股摔在草地,衣袍沾上了叶子泥巴以及惨遭碾压的蒲公英飞絮。

其余的修士都被那位男修的狼狈样子逗乐,笑出声来。

其余同门修士一听,都觉得挂不住脸,纷纷一涌而上包围住了马车,轮番对黄符纸人出手。

马车前的两匹仙家骏马烦躁地前蹄踢着泥土,不悦地发出嘶嘶的叫声。

黄符纸人松开马车缰绳,作为手肢体部分的薄薄纸面一弯。

谁都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具无头的尸体便倒在了几位修士之中,头颅飞落在了女修的脚下,引得那女修阵阵奔溃尖叫。

阴沉富有磁性的甘冽女音凭空借着黄符纸人之口威慑而出。

“烙山奴,生杀予夺皆归烙山,尔等俗人,不得造次。”

修士一听,皆面面相觑,不再围堵,而是后退了十来步。

烙山与散修城一般,皆归灵墟山内聚集在九霄凌云殿的那堆修真大能所管,连北渊仙宗掌门都不得干涉,又岂是他们所能僭越的。

修士苦恼道:“这竟是咱们宗门派去前往烙山的马车,这可怎办,为今之计,只能禀报掌门了。”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可惜了祝卿安这块大肥肉了。”

另位修士背着昏迷的女修,叹了口气,说:“早知道就不来了,还让咱们最疼的小师妹失去了她心爱的杜师兄,冤债啊,冤债。”

修士插嘴说:“但祝卿安去了烙山,她也活不长了,我偷听过九炀真人生前所说,这女弟子是药材体质,离不得他调配的丹药养育,一旦脱离,那便也离死期不远了。”

“嗐,烙山这种鬼地方也不是人能待的,你看看刚才咱们师兄就这么唰的一下给没了,我看就算不禀报掌门,此女的死活也不必我们操心了。”

“……。”

对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那群宗门子弟逐渐远离。

祝卿安合上了车帘,却不由的胆战心惊,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们若是敢逃出去,下场估计就和方才那个修士一样,直接被抹脖子咔擦了。

黄符纸人在祝卿安上马车的时候毕恭毕敬畏畏缩缩,没想到这小身板竟然有那么大的威力,指尖一弹,一位融合期的修士就人头落地,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女魔头想要夺舍害她的命,那她就将她的元神吸入镜花法扇,也不知这法器功力如何,能否将千年妖物的魂魄给消化吸食了。

她本不想伤害一个并非罪孽深重之人,但这魔头主动撞上枪口,想要杀人夺身,也怪不得她了。

祝卿安帮着阮灵潇一起齐心协力挡住罡风,收敛心思,面容坚定道:“我不会走的,这女魔头既然被囚禁在顶层,放出人间必是祸害世人,你虽对我隐瞒但并未害我,我并非在大祸将至弃朋友于不顾之人,要走那就一起走。”鲜朱敷

“你们闹得是哪一出戏,怎令本座有些看不懂。”

玄衣女子冷冷一哼,似乎对两个女人交谈却视她如无物而感到生气。

她当即施展夺舍之术,只见一道光从她体内窜出,随即化作鸽蛋大小的元神变成团火球就冲着祝卿安的天灵盖直窜而下。

坐在冰座上玄衣女子垂头失去了声息,身体软软地躺在遮掩的树藤之中,与她同时倒下的还有手持着法扇的祝卿安。

罡风随着失去知觉的两人而逐渐消失。

整座囚殿唯有阮灵潇还直立在原地,被一刹的变故弄得懵然不已。

“祝卿安!”

阮灵潇眸中紧缩地看着倒下去的人,连忙蹲身抱住,轻拍着她的脸。

“你醒醒,醒醒,若你真成了老祖宗,元神魂魄被吞噬无法进入轮回,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地上的佩剑也因情绪激动,轻颤嗡鸣。

在祝卿安的身躯里,两股元神正激烈纠缠一块儿打着架。

“死两脚羊,还不快把本座放开!看本座不把你给一口气吞了。”

“小音,你是只小猫的时候多可爱,怎么化成了人形就脾气古怪蛮不讲理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滚回你的身体里去,否则别后悔。”

“你叫谁小音?”

“你啊。”

“你敢!”

“我为何不敢?”

黑暗的神识海之中,两抹人影逐渐清晰。

祝卿安在上方死死摁着越尔的肩膀,不让她的元神踏进丹田内半步。

越尔扯着祝卿安的头发,毫无前辈和大妖的风度,身上的玄衣因翻滚拉扯而松垮耷拉,露出雪白的肩头,怒骂道:“你都老成这样了,寿限将至,丑成这副德性,若这世间只有你为药灵根可滋养本座元神,我才不会选你。”

“你这嘴巴说出的话可真难听,好像会有人稀罕被人夺舍似的。”

祝卿安啧然,摁着肩膀的一只手忽然松开,眨眼便出现一把镜花法扇将两人挨得极近的鼻尖隔开。

她看着越尔突然难看的脸色,将折扇一开,那丹卿图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眼前。

“你之所以不能一口吞噬了我,是因这把上品镇妖魔的法器拦住了你,若是你再前一步,我就把你的元神锁在这里面。”

越尔松开了祝卿安的长发,瞬间退了几尺,她整理着衣裳,拿出的一面镜子臭美地打量着仪容,随即她微怒甩袖,气急地跺脚,娇容染上绯色,道:“镜花法扇,小师弟这厮竟然摆了我一道,果然,这家伙从小到大都喜欢和我作对!”

突然从本座改口为我,看来这扇子的主人应当和这女魔头相识。

祝卿安看向了越尔,追问道:“你认得赠与我这法扇之人?”

越尔抱手冷笑,鼻子里溢出哼的一声,“不认识,谁跟这家伙认识,降低本座的大妖身份,有损本座的颜面,谁沾上了谁晦气。”

“话都说到此了,敢问越尔前辈可否从在下的躯壳里出去了?”

祝卿安做了个“请”的姿势,威胁地拿着折扇轻扇,道:“前辈,可是你先想要夺我性命的,我这般问了卿红皂白再赶人,已经足够尊老爱幼了。”

元神出窍除了另寻皮囊,十日内,并不可再回原身。

越尔没料到这人修有法器相助无法夺其身,不由骑虎难下。

可是,药灵根是最好的滋养之体,夺走阮灵潇那小魔修的躯壳,并无用处,妖魔两道本就相斥,反会对她的元神造成侵蚀的不良影响。

更何况,这人修更是大言不惭地羞辱她年事已高,似是在报复她说她又老又丑,真够小心眼的。

这躯壳不能夺也必须夺!

祝卿安看着越尔转身要离去,她正要松一口气,忽而那人在半途又化作一道光,冲向她的丹田处的灵根,一口吞下了那颗棕褐莲花元丹。

一道强光忽而从神识海的深处扩散。

有根红绳忽而从黑暗的一端延伸到祝卿安的身旁,猝不及防地在她的手腕处缠上,打了个死结。

祝卿安扯着手腕上的红线,但那红线似被施了法术,令她挣脱不得。

有嘤咛的喵叫声传来。

她抬起头,便看见在丹田处,越尔又化作了那只小猫可怜巴巴地乖巧蹲在原地,毛绒绒的前爪上也被缠上了红绳。

红绳将她们的元神捆住相连,那朵褐色莲花元丹又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丹田处。

“听说是习俗。”越尔见得东西多了,更晓得些,懒软靠在她半边身上躲过长龙,慢慢道,“这水龙除了固定位上有派人撑着,其余棍子都是给路人用的。”

“若想讨个彩头,就可以参与进去,握上节竹竿一起穿行。”

“大抵是走过金陵每一处角落,如果累了也可以离开,算是个万民皆庆的玩法。”

祝卿安听得随意,更多是忍不住把目光都集中在越尔身上,墨发女人在那水蓝色光亮里映亮半张脸面。

目柔含光,好似把世间所有美好都聚在这半寸秋水之中,润了祝卿安长久而荒芜的人生。

说得累了,越尔忽勾起点笑,眼下红痣微扬,轻偏头往后望她,“徒儿可要去试试?”

祝卿安恍然觉着师尊的声音也是极好听的。

在经历太多太多事后,这点熟悉轻柔的声音就像春风晚雨。

让她心安,如此时她无法言明的心境。

金陵的人民需要求水节来求得甘霖。

但她已然找到了她此生唯一的慰藉。

祝卿安很慢很慢笑起来,握住了女人的手,往前走,走入湛蓝水龙之下。

“好。”

第 98 章 第 98 章

长龙飞得很慢,说到底是走街串巷,有人来亦有人走,中途就有两位大娘说说笑笑进了她们前头。

“你们是中原外的?”其中一位大娘很是热情,见她们面孔生疏,非常自如地转头回来闲聊。

“是的大娘。”祝卿安就在她后头,虽然有些惶恐,但还是礼貌接过话。

“哎呦,好乖一孩子。”大娘得了回应也高兴,话多起来。

越尔见此暗暗勾了勾她的指尖。

银发姑娘一顿,微蜷掌,很不自在僵了僵肩膀,偏头对她,低声委屈道,“师尊,这样很痒。”

女人忽然笑了下,轻巧把指尖挤进去,扣住。

“嗯哼。”她也轻轻答。

人修毕恭毕敬的唤了她一声师尊,又奉剑行了拜师礼。

小猫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里的不满也一扫而空,毛绒绒的长尾巴得意地翘了老高。

“哼,人修,拜我越尔为师,可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看着你心诚,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你为徒。”

祝卿安持剑于身侧,径直又再度伸手,挑眉道:“那现在给不给烙山释令?师尊,你不会想和你徒儿一起老死在烙山罢?”

小猫在神识海里瞬间又化为了那玄衣女子,她拂袖而立,并肩站于祝卿安的身侧,四指捏拳大拇指对着自个儿,高傲抬着下巴。

“你师父我便是这座烙山囚牢内的主人,什么狗屁烙山释令根本不需要。”

祝卿安唇角一扬,那就好,出去更为方便,也不枉她拜了这么个便宜师父。

越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哼,是那群灵墟山的恶人囚住本座在烙山,又以本座心仪之人的安危要挟命本座看守烙山。不过,一旦我离开,这座烙山内所有依靠本座元神真元运行的机关皆会失灵,到时我们便趁乱偷偷逃出即可。”

祝卿安面容谨慎,道:“烙山有动静必瞒不过通灵石人的眼睛,我们若是要出烙山还是快些为好,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去寻一人,带一人一块儿出去。”

越尔还是习惯着小猫的习惯,伸手轻轻拍在了祝卿安的脑门上,懒洋洋地说道:“本座也想着这蛟龙的事,他所言的九星结魄佛灯正是你需要之物。

九星结魄,可将你丹田的缺口连这莲花内丹一块儿给填补了,你得去好好问问他。不过你这莲花内丹,本座从未见过,着实稀奇,竟然内藏乾坤,好奇心害死猫,坑害本座落得这个鬼样子。”

神识海外,躯壳似乎有动静传来。白衣女子心不在焉地采着花露,在察觉到了一股逼近的气息,凝墨般的眼眸忽然斜瞥,淡粉薄唇微抿,袖下指节掐了个灵诀。

刹那间,放在栏椅的灵剑也嗡嗡猝然而起,杀机四溢直冲向了隐蔽在暗处的来人。

“越师姐,是我。”

祝卿安双手投降的姿势尴尬地走出,那灵剑紧贴着她的鼻尖,剑锋肃杀的冷气令她浑身打了个冷颤。

周遭皆走出阴影,可见她一袭宗门法衣皆布满了七零八落的血痕和渐染的血迹,手中的灵剑也折了半截,滴落着血。

因弑师一事,祝卿安被全宗门追杀,北渊仙宗隔有一道结界,山门内仅有险崖上的离忧道一条路才能下山,而令她意外的是,守着离忧道的竟然是平日里对她照顾最多的越尔。

越尔不懂其意地望着祝卿安古怪的投降姿势,她蹙眉,袖下手指一勾,那把灵剑又飞回,持于手中,清冷姿态而立,拦住了她的去路,“师妹,你犯下大错,去主殿找我掌门爹爹请罚,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有个男音还未等祝卿安说话,突然不客气插入,在空中简短落下。

“何必和她多废口舌,你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直接取了她首级便是。”

转而,有个龙章凤姿的俊逸男子出现在越尔后头,他衣袂飘然,逍遥飒踏,看着祝卿安,剑眉冷横,目光不怀好意。

请屁个罚,继续被你们开膛剖心,挖走内丹么。

祝卿安紧攥着半截断剑,在看到步云楼出现在越尔身边的一刻,心里则失望透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被男主步云楼拦截追杀这种情况。

准确的说,她,祝卿安自从穿到这本书里,已经作为炮灰死了N次。

第一次穿入书里,她不清楚书内的身份,作为整个师门的团宠,掌门之女越尔的闺蜜,她混的如鱼得水,直到她顺风顺水地结成金丹,莫名其妙地死于男主步云楼的剑下。

第二次重生,祝卿安经历了书内出现的必死剧情,才认清了她在书中的定位,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身份。

宗门上下之所以宠她对她好,皆因她是指定给越尔的药人,而她结成金丹之际正是药熟之时,更是她的死期。

那一世,祝卿安发觉一向疼爱她的师父九炀真人只是把她当做讨好宗门之主的工具。

她故而不再信任师门上下,也疏远了越尔,避开步云楼,但最终以剧情自动填补,被男主当作治疗女主的药引所杀告终。

第三次,祝卿安又尝试了新的方法,在剧情还未发展逃离北渊仙宗,但立马被天降的正义之雷而劈,暴毙而亡。

第四次……第五次……第N次,她改进了逃离剧情的方法,发觉参与在书内已知提到的事件,可以脱离北渊仙山,只可惜她作为个资质极差被堆砌上来金丹修为的修士,这些事件要么时间到不了,要么便是她资格不够攀不上。

祝卿安做了几十次的金丹,来来回回死了好几次,早将九炀真人门下的弟子性情摸个透。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死法,但唯一不变的是,全师门表面宠着她背后却想阴她,只有师姐越尔是唯一不知前因后果被蒙在鼓里,真情实意对她好。

于是现在的第N加一次,祝卿安从娃娃抓起,自小和女主越尔从萝莉时期就打好关系,待她如亲人,连现实的亲妈她都没关心爱护到这个程度。

原本祝卿安想利用这层从小培养的关系,让温室里一无所知的小白花女主越尔推动剧情,去她的掌门爹爹地方撒个娇,放她下山。

结果还是天算不如人算,还没等到这一天,师父九炀真人率先想对她下毒手,逼得她自卫杀了对方,而这越尔终究是和男主步云楼搅和在了一块儿,合作起来拦了她的生路。

祝卿安望着苍天只想仰天长叹,养只狗至少还忠心待主,这剧情内的人物各个白眼狼,就算对他们再好又有什么用,躲不起也惹不起。

参照前面的经验,在剧情里出现了重要的事件,且男女主都参与其中,她作为剧情中的人亦可以顺势做出不违背剧情的举动。

祝卿安犯了弑师的重罪,因祸得福她也有了可以下山的机会。

当然有这个下山机会的前提是,她不被男女主给追上,又给一剑穿心,死的不明不白的了。

祝卿安的脑子里已经规划出了十多条的逃生路线,谨慎地看向越尔和步云楼,决定在他们动手之前,舍去手中的剑,来一招声东击西。

做了几世短命的金丹,就算再不济,也能和面前两个开外挂的打个平手。

檐角的莲花铃坠摇晃发出脆响。

风一拂,祝卿安双目紧盯着面前两人,背上似抹了白花油凉的透彻,断剑柄部握在手中,掌心渗汗。

越尔在步云楼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制止住了他的出手。

素鞋踩着廊道石面上的落叶发出窸窣的声响,她径直朝着她走来,在距离她鞋尖的一尺处停住。

“师妹,我也并不相信师父之死是你所为,这件事我会让掌门爹爹调查的,还你个清白,但如今宗门上上下下皆是你的谣言蜚语,你必须跟我回趟主殿,将前因后果说清楚。”

越尔眸清亮如初,正气浩然地说着,乌发素衣衬着她挺拔优雅的身姿,在日光之下如莲般气质高贵,出尘不染。

师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让我如何相信的了你。

如果你不想害我,为何要守在离忧道?

如果你不想害我,步云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祝卿安持着断剑,指节收紧发白,气极反笑。

“师姐,你觉得我去了主殿还有活路吗?若是掌门想杀了我,治疗你的病根,那你会和你的掌门爹爹作对么。”

“我信你不会害我,但你终究还是信不过我。”

那张称得上倾世的美人脸粲然一笑,令步云楼恍惚惊艳了几秒,但越尔的脸颊却逐渐发白僵硬。

祝卿安趁着两个人的恍神,掷半截断剑而出伤了步云楼的手臂,她轻盈似祝飞身而下山崖,于峭壁跳跃,消失在了山底深渊。

步云楼见祝卿安消失,心里急了,他想娶越尔为妻,坐稳修真大宗女婿的身份,捉住祝卿安这个弑师的宗门叛徒,正是得到掌门卿睐的好机会。

他正要追赶,却被越尔拉住了袖子。

越尔低垂眼眸掩去复杂情绪,声音冷漠地说:“步师兄,不必追,祝师妹她会回来,她的灵根本就是单系残废药灵根,失去灵药的不断堆砌,她的修为早晚一退千里,甚至容貌衰老逐渐散灵而亡。”

祝卿安的元神魂魄刹那被吸回附在肉身,她意识模糊地眨动着眼皮,眼帘瞬间放大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阮灵潇呼唤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脸,见她悠悠转醒,喜极而泣,道:“卿安,我就知道会是你安然无恙醒来,你没事就好,没事便好。”

“怎么,那么希望本座出事吗?阮小辈,你这心口不一得好好治治了,不恭喜本座终于出世,反而夸本座那蠢徒安然无恙醒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绝非君子所为啊。”

阮灵潇错愕地看向缓慢从地上站起的祝卿安,听着从她的躯体内传出的老祖宗的声音,有点糊涂了,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祝卿安,怎么会有上清妖祖的声音,是我幻听了吗?”

祝卿安舒展着僵硬的四肢,弯腰从地上捡起剑,爱惜地理顺了剑穗,抬眸间一道紫光在眼底泛起,她解释道:“小明,你没听错,越尔就在我的神识海内,现在我和她因一则契约被绑在一块儿,她出不来,我摆脱不来她,我们两个都存在这座躯壳,无人消失。”

阮灵潇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把手搭在祝卿安的肩头,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才尴尬道:“我从未见到这等怪事,这对你的身体没影响罢?”

祝卿安摇了摇头表示无事,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来探石路之后,你可知昊歆还在原处吗?”

“昊道友当时在一旁看我绘路线图,我看你突然撞入佛文牢门内消失了,就赶紧来找你了,她应该还在原处。”

阮灵潇回想了下,又严肃说道:“不过当时的情景很诡异,穹顶的三龙囚帝阵突然皆破,我化作魔气来寻你之时,正见悬挂在穹顶的囚链一条条下垂,将那棺材木箱和兽类骨架堆成一条通往彼岸的桥。”

祝卿安和阮灵潇对视了一眼,两人纷纷跑出了囚殿,在步步石阶的边沿往下望去。

万丈之下的熔岩海中浮着一座由杂物堆成的小岛,这座临时的岛屿在缓慢的溶解着。

不少的人修正围着一团意识迷离地倒在岛上,几个突然清醒的见到眼前一幕又被吓晕了过去。

遮天蔽日的树妖攀附在悬崖,张牙舞爪地伸出狰狞的树藤,它勾卷起小岛上的一位人修塞入隐藏在粗糙树皮中的血盆大口中,卡擦的清脆一声,那人修化作骷髅和一颗滋补的元丹。

树妖旋着粗大的根须,藤蔓的尖端化成利爪,元丹碎成晶莹的粉末,溅落在扎根的土壤内。

“我真气凝聚不起,无法施法,对付不得这只树妖,小明,只能靠你去救昊道友了。”

祝卿安的手紧扣住阮灵潇的手,与她目光相对,沉稳道:“此恩情我会牢记的。”

阮灵潇回握住祝卿安的手,浅笑着说道:“我欠你的恩情也不少,祝卿安,出了这烙山,我们也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我也是这般所想,我去寻蛟龙了,待回来与你在这里汇合。”

“好,我也去救昊道友了,你且小心。”

“你也当心。”

两人对视一会儿,忍不住噗嗤相互一笑,默契地击掌分离。

“我还从未见过魔修和人修能相处的这般和谐的,你和阮小辈这种情谊本座倒是头一回见。”

“都是修炼人士,为何不能为友?不过是修炼之道有所分歧罢了。”

祝卿安听着小猫在她的神识海内嘀咕,漫不经心地交流着,她迈步走到了蛟龙的牢房外,牢门檐角的九枚三角铜钱摇晃,镇孽铃清脆响起,两侧牢门也应声而开。

小猫感慨道: “可惜这龙潭道君所囚法阵和本座一般高深莫测,否则本座应当也可以带他一块儿出来,我们一同去寻九星结魄灯也靠谱些。”

囚柱中央的蛟龙趴着假寐,一听到了动静,他睁开了琥珀的兽瞳,庞大的身躯一动,锁链的拍打地面的声音也响了不少。

“你来了?那你应当是已经得到了上品养灵丹了罢?”

蛟龙又变作了那位年轻俊美的公子,他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看着祝卿安手提着剑一步步走来,总觉得这小人修好似有哪里变了,说不出的怪异。

祝卿安轻轻放剑于身侧,盘腿坐在蛟龙的面前,面向他,说道:“前辈,我来此处,已经寻得了出这座烙山的方法,来向您辞行的,也想向您打听一下,您曾经的那位道侣,以及九星结魄佛灯的下落。”

蛟龙凑到祝卿安的面前闻了闻,揉了揉鼻子,一脸嫌弃道:“一股子野猫的骚味,你刚进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见到过那位大人了罢。”

小猫骂道:“这小泥巴蛇好生有趣,他这一身在杂草里的沼泽臭味,也敢嫌本座臭,下回为师出来,必给他个下马威瞧瞧。”

祝卿安当神识海里的吐槽声没听见,她点了点头,道:“在下去过了囚禁着大妖的顶层牢房,也在里面见到了那位大妖前辈,正是大妖前辈指点迷津,让在下来寻您,问询这法器的下落。”

蛟龙摸了摸略有胡渣的下巴,“果然如此,那越尔传闻中有过的几位道侣皆是药灵根,你的原身又有惊世之貌,难得她瞧得上你。”

祝卿安听到这儿,升起了八卦之心,在神识海问道:“师尊,你真有好几任药灵根的道侣吗?都是女孩子的吗,原来你也有磨镜之癖吗?”

“呸呸呸,你别听这臭泥巴蛇乱说,本座才没那么滥情,本座就曾有过一位药灵根的女道侣,不过那是幼年无知时,早就与她恩断义绝了。现在你有个师爹,不过你也见不得他,被困于灵墟山下落不明。”

祝卿安听着神识海里的越尔焦急而羞涩的辩解声,已经想象到她又羞又害臊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

屋舍内的檀香日日不断,悠盈四散,最浓处是一角紫檀木大床内。

床帏皆垂,纱质隔不住朦胧身影。

一声声清浅难耐的低吟在帷帐的隔绝下回转,全落于祝卿安的耳边。

她自后环抱住墨发女人,腹与背交叠,两腿并跪架住越尔的身子。

“师尊,您腰挺直,别摔了。”

越尔背对她根本看不见这姑娘神情,唯有眼前浮动影影绰绰的光亮。

女人双手被衣带束缚难挣,发带系住一双眼,看不清动不得,只能一遍遍感受身后人对她的侵袭。

她仰头颤息,腰一点点软下,喘得很艰难,“为师没力气了。”

第 99 章 第 99 章

祝卿安含咬住她颈后,横手拦住她疲软的腰身,“师尊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越尔被她咬得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低吟一声盖过一声,断断续续满溢而出,“徒儿……你……”

“你等一下……”她双手被绑住,只能按在这姑娘膝头,身子不由自主绷直。

“为师还有事同你说。”

“什么事?”祝卿安松了嘴,却没有停下,将她转了个身面对面贴合着,空余那手去摘了女人缚于眼前的发带。

刚刚毕竟背对着她,越尔就没有控制表情,放开了矜持沉沦,没想到这姑娘眨眼就把自己转了过来,还那遮掩之物摘了个干净。

女人双颊浮粉,鬓发散乱,凤眸里水波荡漾,露出一种欢愉至极的神态,看上去风月无边。

正巧是安抚到某处最有兴致的地方,越尔眼底水光破碎,争涌着从眼尾滑落,红唇微启流转出几声承受不住的吟哦。

祝卿安:“……。”祝卿安见状,和宵明互视了一眼,也回应着道:“老身名为祝卿安,这位是宵明道友,既然都是同门,相逢也是缘,请诸位多多关照了。”

天罡正阳之气为修士所有,本源为修炼汲取天地灵源祖气而致。

寻常正派修士缭绕的正阳罡气纯正,唯有修习杂乱入门心法的修炼者混沌且根基不稳。

眼前这兄妹二人混沌的正阳罡气自然逃不过祝卿安的眼睛。

两人眼神躲闪,言辞略有隐瞒,来这北渊仙宗又被捉上烙山,身份不明很可疑。

祝卿安正想着,那粉衣小姑娘忽而扑到了她的怀里,把沉睡的猫咪也吓了一跳,背上猫毛竖起,反应敏捷地跃上了她的肩头,躲过了险些被压扁的一击。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而一空,惯性向前,差点摔了一跤。

昊歆以背对着两人,陷入阴影的甜美的面容一掠而过诧异,她顶着可爱纯情的模样,男男女女向来吃她撒娇的一套,就算再冷酷的人,也会有几分的动容,这老不死的怎就那般无情,连说都不说一声就把她往外推了。

她杏眸微妙地由眼角敛挑,眸底略沉思。

玄妙的轻功,轻盈的步法,这年迈的老东西应当连筑基皆无,何来的这般深厚踏实的修炼基础,必不是普通之人。

昊歆打定了主意赖上祝卿安二人,故意脚一崴着坐在了地上,埋怨地看向一旁的卿衣公子,娇嗔道:“哥,我跌在地上了,你怎么也不来扶我一把。”

昊晟见到宵明,双目似被黏着转移不得,白净的脸蛋也微微发红。

他单是瞥了一眼,便觉得面前这女子生得美丽动人,周遭气质不同凡响,他们从小就寄养在凡间,见到的多是粗糙的凡间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仙气飘飘的女剑修。

昊晟傻傻地又多看了宵明几眼,见妹妹在喊着她,连忙把她扶起,偷偷小声地对她说:“阿歆,你没受伤吧?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你好心和她说几句话,她却这般不客气。”

“哥,你单是看这老太婆不客气,就没瞧出她所习功法甚是巧妙,我们在这烙山无所依靠,若是能攀上她们,跟着她们走,准是没错。”

昊歆弹了下傻哥哥的额头,心里有点怨怼,但凡她木瓜似的哥哥有点出息,他们也不会被世家的那群混蛋赶出,夺不过家主之位,让娘亲含恨九泉而亡。

两位羊头人清点完人数,在广场正中的祭坛上宣布要事。

祝卿安和宵明在围成一圈的人群找合适的位置,不一会儿便见昊晟背着妹妹昊歆来到她们的身边。

昊晟的眼睛瞥着宵明,脸红了一片,慌忙视线转到了祝卿安的身上,见她神色冷漠,不由心生畏惧,磕磕绊绊地说道:“两位道友,舍妹的脚扭了,此事也和祝道友有关联,接下来也麻烦二位道友多照顾了。”

“扭了?”

祝卿安望向昊晟的背上,那长相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可怜巴巴地趴着,见她视线投过来,湿润润地委屈看了她一眼。

小猫坐在肩膀上舔着尾巴,心里啧然,好一朵做作的白莲花,这是几百年没见到凡人作妖了,有趣。

它暗紫幽眸转向祝卿安,却发觉她的目光注视在那白莲花身上,停留了有一会儿。

小猫尖耳不悦地竖起,猫爪子懒洋洋地挠了挠脸,这女人根本就没脚扭,祝卿安这个小笨蛋,不会也被这女人骗了罢。

骨头咔擦的一声伴随着惨叫而出。

祝卿安认真地托着昊歆的纤纤玉足用力一扭,眉毛一挑,面容关切地看向那惊魂未定汗津津的小姑娘,道:“老身恰好会正骨之术,不知昊歆姑娘的脚脱臼可否有所缓解?”

昊歆才刚从错骨移位之痛缓过神来,背后起了一身薄汗,忽觉得脚劲更足了,一身轻松。

如果她没弄错,这老太婆故意把她的脚扭伤了几次,真的给脱臼了,才又给纠正了回来,显然是看透了她是装的,间接警告她别动心思,离她们远一点。

昊歆的脸卿白变幻,好不精彩,她生来头一回被别人教训摆了一道,但有苦说不出,这老人家确实是治好了她的脱臼,怎么说都是她理亏。

自家妹妹面色惨白,额头带着薄汗,唇色发白,方才还凄惨叫了一声。

昊晟吓的不清,连忙把昊歆放下,蹲身看着宝贝妹妹的玉足,却被对方轻轻踹了一脚肚子。

他“啊”的一声,委屈地说道:“阿歆,我担心你被弄伤了,你怎么踹我肚子。”

昊歆没理睬哥哥,反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祝卿安,阴阳怪气地娇滴滴说道:“祝道友的正骨术果然不同凡响,令在下佩服至极。”

“老身正骨之术才初入门,昊道友能忍受在下学艺不精,还此番夸赞,受之有愧。”

祝卿安回之一笑,伸手拿起浮在空中的剑,拉着宵明朝着人群里挤了挤,离这对兄妹远了一点。

人传人的流言果然不靠谱。

羊头人并未抽签选择守幽魂花牢房的烙山奴,也并未提及派遣烙山奴前往顶层牢房之事,而是凝重宣布了一事。

“犯人幽魂花杀死了守护牢房的烙山奴,已从阵法禁锢内逃出,据顶层的那位大人所言,正附身在你们这群烙山奴之中,你们排好队伍,依次双手在铜盆内的黄符水内浸泡,每一位都不得漏下!”

黄符纸人们扛着铜盆姗姗而来,铜盆内有一道降妖符飘浮在水面,漾起道道咒光。

祝卿安随着排列的队伍挪动,心里隐隐不安。

这铜盘内的黄符水是伏妖咒法,灵力程度为上品,妖物沾得必伤,万一妖性大发,倒霉的就是他们这群毫无防备的低微修士。

祝卿安手指扣掌心想布个灵诀提防,体内破损的丹田聚气不得,与凡人无异,只有基础的腿脚身法尚存。

她只能作罢依赖于真气的想法,观察四周,伺机而动。

随身锦囊里尚有她真气灵力充沛时所画的三枚中品防护阵符,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动。

宵明揉搓着手,环顾四周,忐忑地拉住祝卿安的手臂,在她耳边说:“我总觉得这周围有股奇怪的寒气,不仅是从前后袭来,更是从脚底下蹭蹭蹭的往上窜。”

肩膀上的猫咪高翘着尾巴,警觉地睁大竖曈,似乎略有躁动。

祝卿安不由捏紧手里的剑,也与她有一样的想法。“动物的五感一般比人敏锐,连猫咪都这般紧张,幽魂花躲在我们人群之中可能要出手了。”

修士们一位接着一位在铜盆内浸入双手,轮到昊氏兄妹之时,有惨叫声在祝卿安她们后头响起。

如果不是为了带昊歆一起过这石路,她早就和宵明想办法一起御剑飞过去了,省事多了,何必这么犹犹豫豫的。

但昊歆愿意替她说话,还算是将她当朋友,也不枉她帮她。

宵明眸子一弯,搭上了祝卿安和昊歆的肩膀,直插入她们的中间,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觉得昊道友说的很对,刘道友和石道友说的也有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抽签决定,选几个人先去探一探这浮石道的情况。”

只听轰隆一声,在悬浮的石道,忽然有两块悬浮的小陨石因一只鸟的驻足而粉碎成几半,掉入岩浆火海。

这悬浮的陨石能承受的重量令人存疑。

人群顿时沉默,嘈杂的环境一刹鸦雀无声,众人心里没底,此刻更没人愿意站出来了。

刘歇和石倩互视一眼,面色一白,整张脸皮都写着不想去三个字,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点了头。

乾坤剑门的两位修士看着寒山门的两位修士吃瘪,会心一笑,心情舒爽不少。

她抬头看向横梁上摇摆不定的锁链,说道: “穹顶悬着兽类的骷髅,铁链被气流吹动之时,骨架的摆动会指明御剑的方向,尽量顺着这个方向不要逆风而行,否则一旦被吹落坠入岩浆,便是九死一生。”

刘歇质疑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御剑到半途没意义,又到不了尽头,我们去不是白花力气吗?”

石倩也嘟着嘴,附和着师兄,说道:“你叫我们探路有什么意义吗?我倒是觉得是去送死的。”

祝卿安微微一笑,道:“这地上若是没路走,那这天上必然有一条路,只要弄懂了上面的风流向的问题,我们可以在天上用骷髅和棺材用铁链搭一条正确的路,便可以过。”

“只需几个人开前路,后面的人纵使不会看风御剑,都可以如坐缆车一般,在风向中找到安全的一条线路,直接过来,也不必一个个麻烦了。”

众人听不懂缆车啥意思,但看着祝卿安的比划,也大致都懂了。

每个人都心思各异,有觉得这个想法异想天开,想走地面的悬浮石路的,毕竟这石路是视野可见之物,也有修士觉得有些道理,毛遂自荐愿意加入御风探路的行列。

老人家都能办到的事,他们身强力壮的男修和年轻精力充沛的女修则在一旁看戏,着实说不过去。

乾坤剑门的两位修士都纷纷坚定站在了祝卿安这边,另有不少人也加入其中。

宵明看向了浮石道,走到了祝卿安的旁侧,侧过头道:“卿安,我随你一同去。”

宵明一听三龙囚帝阵,脸色微变。

这种佛道两家的阵法,对魔修都有威慑力,而她现在用缩骨功,又封锁了内力,不宜出手。

虽不情愿,但宵明也只能叹了口气应道:“好,我答应你。”

昊歆在一旁听着,讶异道:“你对这阵法造诣还挺高的,这世间的阵法书唯有卿天道祖写的《阵法要诀集》,厚重如磐石,这世人可少有几位可以读下去的。”

祝卿安揉了揉鼻子,如果昊歆也和她一样,反复学了几十遍的《阵法要诀集》,早就背下来了。

悬石浮廊的第一块悬浮陨石紧贴着沿岸,体积硕大,给人一种坚不可摧之感。

祝卿安和两位寒山门的弟子站在岸边,心里微微紧张,她刚吃完一枚上品养灵丹,丹田的漏洞使得她的真气并非源源不断,若是运转丹田,真气很快便会枯竭,只能维持半盏茶的时辰。

稍有偏差停留,就有可能葬身熔岩火海内。

她捏着剑柄的手渗出汗,目光坚韧地看向穹顶的,心里规划出一条路线。

你可以的。你能做的到。

祝卿安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又睁开,手持剑于胸前念诀。

剑化为了一道光吞没了她,一人一剑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刘歇径直走上了第一块陨石,他抬头看着宽阔无垠的穹顶,便被按着星宿阵列环穿的横梁纵棺的壮观之景迷花了眼。

那吊着的森然兽类骷髅,令他有点惊悚的吞咽了下口水。

“刘歇,你脚下的石头动了!”

刘歇不解的转过头,忽而,脚下的陨石碎成了好几半,他还来不及反应,便坠入了熔岩火海。

冒着蒸汽的热流转瞬把人吞的干干净净,剩下嘶嘶嘶的几缕卿烟。

石倩在后面吓得一动不敢动,尖叫憋在喉咙里,眼睛发白晕了过去。

原来这陨石块压根就不能站人,灰黑的表皮褪落,露出了脆弱的玛瑙晶块。

一道光影在穹顶之上穿梭,迅速冲向了深处的静止悬棺。

宵明蹲在地上,拿着枯枝按着祝卿安的途径路线,在地上精准地画下了简易的路线图。

她看着祝卿安到达了悬棺尽头的佛文牢门前,低头又在地上划了一笔,抬头间,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再也寻不得。

宵明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妖气,眸心紧缩掠过一道魔光,她簌然起身,手中的树枝也掉在了地上。

“宵道友,你干嘛把树枝丢了?”

昊歆捡起了树枝,正要递给宵明,却发现本还在她旁边的人早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注意着地上的沙图,越看越觉得奇怪,这张图宛如有魔力一般,有道火红的汁液从地底溢出,自动补全了路线。

穹顶的三龙囚帝阵发出崩裂的细微响声,悬棺和箱匣随着锁链轮轴的转动而升降和换位,高低起伏地由牢门的彼岸依次铺成一条平坦的路。

昊歆被一阵钟响声所唤回神,身旁的人修都急不可耐地从她身边走上了那条平坦的路。

他们神情不约而同呆滞,宛如被幽魂花所迷一般,走路僵直地朝着佛文黯淡的牢门内走去。

此时是午初三刻,日晷的强光愈来愈盛,古钟自鸣报时,由底层直窜到顶层,回转的清响如钧天广乐磅礴扩散。

昊歆跟在人群后头,只觉得眼前此景诡异无比,忽而打了个寒战,遍体生寒。

都有令牌了,何须还靠她来。

长珏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听起来愈发冷漠,“我此生再不得进上清宗山门。”

每位修士飞升之时,都有一次立下规则的机会,除却危害苍生的誓言不会起效之外,其他的都会融入天地规则。

涂山霁把这极重要的机会用在了她身上。

长珏像是嘲讽,又像是怨恨,低声自语,“谁稀罕呢。”

“最近护印有异动,应是主人将出,时间不多了,你这几日必须接触到祝卿安。”她敛去眸中神色,狰狞的脸面在幽暗洞府中更加可怖。

“我去取漠玉。”

京元对她的命令十分不满,但也没法违抗她,只好寻记忆中银发姑娘的气味而去,躲开了越尔气息也浓之地。

找准机会躲入祝卿安屋中。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如今将近黎明,正是天色最浓之时,屋里没人,未燃灯亦未点香,昏暗略显萧索。

京元先是疑惑,她分明感觉到了祝卿安的气息,怎么不在这里。

吱呀——忽然门被推开。

小蛇倏然躲入床底,玉牌轻叩地面,发出点细微响声。

有女子身影融入屋内阴影,一头银发在黑暗中合作浅灰,面容模糊,但那双血眸润亮清晰。

是祝卿安。

她绷紧了蛇身。

在自家峰上向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祝卿安也不曾用神识去探,故而没有捕捉到这点动静,更没发现矮榻下藏了只妖,她转身阖门。

午睡过后,就是下午的疗伤了。

这些天被灵线探安的时候,祝卿安的反应已经平静很多,大概是因为更信任师尊的缘故,她甚至能感受到一丁点的舒畅。

虽然只有一丁点,但有这点甜头勾着,她对疗伤也没那么抗拒了,前些天,她腿上和手上的灵丸已经被尽数破开,这些灵丸的本质就是灵气,破开之后就会顺着灵脉进入她的丹田,转变成她自己的灵力。

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到了练功房后,师尊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她过来便道:“坐下吧。”

祝卿安依言坐下,问:“师尊,我们今天破哪里的灵丸?”

越尔想了想,道:“右肩。”

四肢的灵丸已经破完,剩下的就是往内走,现在离丹田最远的地方就是右肩了。

祝卿安点点头,便直接开始动手解衣服,越尔见她如此坦然,面上突然有些发烫,忙拦住她,道:“等等,我先转过身去。”

“哦。”祝卿安等了等,待对方转过去之后,才继续解起衣服,其实她觉得没什么,不过是露个肩膀而已,师尊也太古板了些。

越尔听得她在后面窸窸窣窣的声音,面上的殷红更像血一样热烈,虽说她们是在疗伤,难免会有这些身体接触,但肩上毕竟不比四肢,岂是能这么随便就露的。

“好了,师尊。”祝卿安道。

越尔磨磨蹭蹭转过身去,见对方脱下一个袖子,把衣服缠在后腰,这样看起来,也不过露了一个肩头,看起来倒也没那么暴露。

她将心绪平复,深吸了口气,道:“准备好了吗?”

祝卿安点点头。

越尔以灵力化线,慢慢顺着她的肩头进去,一点一点地探索着,终于,她摸到了那个灵丸,并不太大,化起来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这是个细致的工作,不能急躁,越尔慢慢用自己的灵线摸索着,一点一点剥离着,直到把整个灵脉都通开,又慢慢滋养着,让灵脉恢复原来的粗细大小,才停了下来。

抬头看去,祝卿安也正在看她。

越尔之前不觉得,但在发现对方曾经以她为素材作画的时候,突然觉得这目光有其他的深意,便立刻拉开距离,道:“好了。”

祝卿安其实是在看自己的肩膀,见对方抬头才对上目光的,但对方看完她又不说话,脸上又红又白的,便道:“师尊,您好像很不自在,是哪里不舒服吗?”

越尔哪里敢应,忙道:“没什么,你先休息,我……我先出去做饭了。”

“师尊。”祝卿安叫住她:“您说了今晚要教我做饭的,我们还有一节厨艺课。”

这下子,想走也走不了了。而此时的祝卿安,在错愕中沉默许久,才接受了师尊突然甩袖离开的事实,她当然看不出师尊到底是在害羞还是在气恼,对她来说只有一个认知,那就是师尊又生气了。

游采薇也惊了:“天,看不出来,你师尊居然这么阴晴不定,不是,这次又为啥啊,你是不是对人家做啥过分的事了?”

祝卿安摇头:“我哪敢啊?”

游采薇也觉得她没这么胆大包天,两人快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来串门的凌萱听罢,试探道:“是不是……那张画的问题?”

祝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画?”

刚才她事无巨细把今天做的所有事情全说了一遍,自然也提到了上课开小差的事,不过她自问并没有被师尊发现,没想到凌萱却是抓住了这个点。

“你去看看画还在不在。”

祝卿安连滚带爬跑过去,在课桌里翻了翻,没了,的确没了,她的课本没这么整齐,肯定是师尊帮她收拾的时候发现了。

“肯定是你画的太丑,你师尊生气了!”游采薇肯定道:“想想吧,我要是画了个丑爆的你,你也得生气不是?”

凌萱却道:“也不见得,我见过卿安画画,她技术还是不错的,我估计,宗主并不喜欢被人审视,对她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来说,被下位者审视是很不舒服的一种感觉。”

她说得非常在理,在她的对比下,游采薇的话就像放屁一样扯淡,祝卿安像找到了救星,忙道:“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道歉,写检讨,态度诚恳。”

凌萱出身名门,对于拿捏人性非常在行,她知道,只要态度诚恳,任何非原则的错都有周旋的余地,特别是对这种上位者,一定要足够恭敬,只要满足了对方的掌控欲,甚至可以让对方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

祝卿安点头,她觉得凌萱说得不错。

挂掉传音后,她便找出纸笔,认真地写起检讨来,刚写了一半,她就听到门外有落地的声音,好像是师尊回来了。

她忙迎上去给师尊开门,开口就是:“抱歉,师尊,是我犯错惹您生气了,要是您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上课开小差了,也不会画您了。”

越尔正愁不知怎么道歉,倒先反过来被道了一通歉,她怔了半晌,道:“……无事,你画的很好,只是别在课上画了。”

“那师尊不生气了?”祝卿安喜道。

“我本来也……”越尔顿了顿,道:“算了,等久了吧,我们还是快点上课吧。”

祝卿安重重地点点头,忽然啊了一声,道:“师尊,可不可以等我一刻钟?”

“可以,你先去忙吧,我去准备食材。”

祝卿安快速跑回书房,接着把检讨书写完,呼呼吹了几下,便到后院和师尊汇合,等越尔回头看她的时候,便献宝似的把检讨拿出来,让师尊过目。

越尔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了看,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果然是她想错了,她的徒弟这么单纯可爱,看得出好不容易才凑够一千字的检讨,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写得很好,那我就收下了。”

越尔将检讨书收起,道:“今晚吃鱼好吗?”

祝卿安当然说好,不管师尊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不生气,那她就是一千一万个好。

越尔走到池塘边,信手捕了一条,提起来一看,这鱼有两掌多长,通身底色雪白,有着淡黄色斑点,仔细看去,它身体侧面各有一道银色的流线,是条漂亮的鳕鱼。

她眼睛一亮,此鱼微咸味美,刺少低脂,是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出差错的类型。

祝卿安不认识鱼,看她表情满意,便知应该是捉到好吃的鱼了,忙问:“怎么做啊?”

越尔想了想,觉得这种味美的鱼,还是清蒸最不失它原本的风味,清蒸也是几乎不考验厨艺的做法,最适合祝卿安这种新手学习。

当下,师徒两人提着鱼往厨房走去。

祝卿安跟在越尔身边,像只快乐小狗,在她的心里,只要师尊开心,那她就轻松多了,怕就怕师尊莫名其妙生气,她连哄都不知从何哄起。

越尔看着她亦步亦趋,脸上带着纯真的傻笑,更觉得之前的猜测是空穴来风,她决定今晚过后,就把话本给师姐还回去,省得让她整天疑神疑鬼。

洗鱼,剥鱼,准备蘸料,这些都不是太难,祝卿安在师尊的指导下做完之后,觉得好像也不过如此,比她想的简单多了。

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正要把鱼放进蒸锅中时,一低头,却见盆中空空如也,越尔比她反应快,已经先一步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猫一条鱼走了回来。

小猫耷拉着耳朵,鱼被咬了几个缺口。

越尔只能坐下身来,不出一会儿,就觉得这个小隔间有些逼仄,空气都变得灼热起来,她怀疑祝卿安是故意把她留下的,但提出开厨艺课的又是她自己。

难道,这也在祝卿安的计算之中?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越尔已经乱了阵脚,总觉得自己好像正在一步一步踏进徒弟的陷阱,如果她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祝卿安的心思该有多缜密,她连想都不敢想。

也许,连肖像画被她发现,也是计划。

她觉得对面坐着的不是祝卿安,而是一个她从来不认识的祝卿安,对方是故意装成天真无邪的模样来接近她的,而在对方的心底,早已把她当成了猎物。

祝卿安看师尊坐立不安,时不时就用奇怪的眼神朝她看来,在她想要回应的时候,对方又瞬间抽离不与她对视,不由道:“师尊?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怎么脸色这么红,额头上还出汗了?”

她这句好心好意的问候,在越尔听来,完全是一种调笑,嘲讽,或者说,是看到猎物落网的居高临下。

——怎么了,师尊,您身体在发抖啊?

——不会吧,难道您还是第一次?这么厉害的师尊,居然连半点经验都没有么?

——看着我,回答我,要是别人知道您在徒弟面前这个样子,会怎么看您呢?呵呵……

那些不知何时被她看进眼里的文字,突然在这个时候清晰起来,那是话本里的情节,还是现在即将要发现的事?

越尔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危险边缘,一旦接话,不管说什么,必将像话本中那样,被这样那样,又被这样那样,最终瘫软在地,浑身红印。

她再也忍受不住拷问,夺门而出。

此时已是傍晚,她凭着本能,朝千羽峰飞去,她需要求助,需要安慰,需要一点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

她不要被徒弟当成猎物吃掉!

当她见到师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恐惧。

南宫绛吓了一跳,道:“怎么了,魔界攻进来了?还是马上要渡劫了?不会是哪个长老死了吧?谁啊?”

越尔张了张口,终于道:“……没。”

“没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南宫绛奇道:“我* 还以为天塌了,说罢,遇上什么难事了,师姐在这儿呢,保证给你解决!”

越尔却不说话,她不知怎么说。

“你快说话啊!”南宫绛急了。

“我就想在这待一会。”越尔道。

“那总有个原因吧?”南宫绛也不知道越尔这性子是随谁,多半是随了她师尊那个锯了嘴的葫芦,别人急死了,她跟没事人一样。

想待当然可以,可主峰那么大,哪儿不能待,非来她这儿,看样子像在躲谁,想了想,南宫绛突然福至心灵:“跟徒弟吵架了?”

越尔不说话。

南宫绛觉得自己是猜到地方上了,也是,主峰只有她们师徒两个,不是跟徒弟还能跟谁,不过就算如此,也实在用不着那么慌乱,难不成那个小卿安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嘿嘿笑道:“我以为多大事呢,害,没事,你看我跟怜玉,是亲母女吧,照样一天吵架八百遍,不影响感情,越吵感情越深。”

越尔想说不是吵架,但这样的澄清没有意义,她没法说出实情的最大原因,是她回顾了一下,发现她的猜测完全是空中楼阁。

祝卿安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是她太紧张了,才误以为对方有那种意思,其实想一想就知道,大概,这只是她的妄想。

而她会有这种误会,还得怪师姐。

是师姐给了她那些话本,才让她移了性情,做出这等出糗的事来,一想到还要回去面对徒弟,她就有些喘不上气。

可她要是不回去,徒弟一定会等个彻夜。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说好的厨艺课,如果第一节课就缺席,也实在太不妥当了。

看她匆匆赶来,又要匆匆回去,南宫绛露出了姨母笑:“小情侣就是热乎,床头吵架床尾和的,这才来多久,就忙着要走,唉……”

烈火昭昭中,银发姑娘发丝飘扬,周身有浮团团三色火光,闻言转过头去。

她肆意笑起,面容分明还是平日里那副温和的模样,可眉宇间却多出三分邪气。

“好久不见,越尔。”祝卿安轻声开口。

越尔霎时浑身血液都凉透,脊背发抖,眼底泛出恨意。

这不是她最亲爱的徒儿。

而是——

天魔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