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女子扶住她腰,才直坐起来,托着人坐在自己腿上,祝卿安凑上去,吻过越尔眼尾的水光。
“没有,不会的。”她能感觉到师尊时刻存在的不安,知道自己说的话其实都不太管用,只能身体力行证明。
“不行。”祝卿安想也不想便脱口拒绝,她急道,“师尊连我一人都教不好,哪有精力再去教别人。”
越尔诧异,她还是第一次见祝卿安如此激动,不论是生前还是现在,她一直以为祝卿安是不屑做她的徒弟的,如今看来,是越尔不够了解祝卿安而自行揣测,做不得真。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学不好不是韶华真君教不好,而是你太笨。”
“对啊,我就是笨,所以师尊只教我一人便可。”祝卿安笑了,她反正不会让陈兰欣拜师,不然得膈应死自己。
“你蛮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若师尊想再收徒,就请将我逐出师门。”这句话,是对越尔说的,是威胁也是提醒,反正她不会和陈兰欣成为师姐妹,若越尔执意收徒,她就拍屁/股走人,左右都不吃亏。
“真君!”陈兰欣听言,盈盈的目光看着越尔,满含期待,连说话的语气都颤抖着。上一次攀登崖试炼叫祝卿安一人来主殿拜师,她认为韶华真君是没得选才会不得不收了祝卿安为徒,如今祝卿安竟敢提出这种要求,她自认为是上品神元,还是有信心被挑中的。
“师尊!”祝卿安见越尔默不作声,便咬牙切齿喊了一声,好提醒对方快些做决断。
“恩……”越尔抬手,安抚性摸了摸祝卿安后脑处柔顺的长发。
祝卿安惊了一下,本来想退开,但是见一旁的陈兰欣用妒忌的眼神盯着,她便只能忍着,忍着越尔的指尖滑到后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祝卿安在七岁的时候,就没有人摸她脑袋了,如今被越尔摸了脑袋,她略感不适,总觉得太过亲昵,且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袭上心头,如蚂蚁蚀骨,叫人束手无策。
“我不收徒。”越尔收了手,对陈兰欣说,“你还是想些别的补偿吧!”
怎会如此?
陈兰欣拽紧衣裙,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说出口的话却不平静:“那……我……我能不能请真君指点我炼制灵符?”
“三日后我有一场公开课,会讲授炼符之道,你自行来听便是。”
“可我要的是私下指点。”
每个宗门的师者都会有公开课,所有的弟子都可以去听,但是私下指导是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陈兰欣这是在难为越尔。
果然,越尔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可以,不过你只有三次机会。”
陈兰欣也感觉到越尔的不悦,她只能说一声:“好。”然后不断暗示自己,只要她能接近越尔,就可以让越尔瞧见她的炼符天赋,她还有机会拜师的。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祝卿安和越尔一同离开主殿,她用飞行符在天上飞,空中的冷风顺着头皮撩开发丝,就和越尔摸她后脑一样,冷出一身疙瘩。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手指的凉意倒是让滚烫的耳垂降了温,这让她感觉舒适了许多。
“祝卿安,你可知错?”
“我知道错了。”
“错在何处?”
祝卿安哪里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从来不认为杀了陈家大伯有错,她只是因为生前的自己嘴硬不认错,却遭来更严厉的惩罚才直接服软认错。
“错在何处?”越尔又问。
“错在……不够友爱?”她试探说。
越尔摇头:“别人要杀你,你自保反杀这没错,你错在不够冷静,轻易被人左右了情绪,陈兰欣在主殿控诉你时,你也不该莽撞动手打人。”
“且杀人之后就该做好善后,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你杀的人是否有背景,是否会因此遭到强者追杀。”
祝卿安听听就罢,她挺不喜欢越尔训斥她,嘴硬道:“陈家也没有多厉害的高手。”
“你……”越尔被顶撞倒也不生气,她只是无奈自家的小徒弟一如既往的无畏无惧,她拿出新的一本心得集,“罢了,这本书籍你拿回去罚抄十遍。”
“我做错什么了,要罚抄?”
“你心性浮躁,不听管教,让你罚抄是希望你能修身养性,尊师重道。”
“罚抄就能修身养性,那我多抄几遍岂不是成佛了?”祝卿安抿着唇,忍不住怼了一句。
“精力这么充沛,那罚抄二十遍。”
祝卿安气道:“抄就抄。”
她很不爽地接过书籍,心里感叹一句,果然自己还是讨厌越尔。
回到别院,祝卿安便开始抄写,既然说了要抄,那她便会认真去做,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罢了。
这一抄便是几日。
书桌上摆了十几本书,每本书都是敞开的,上面的墨水未干,字迹工整漂亮,一笔一划都非常清晰。
祝卿安手腕酸得要死,甩了好几次的手,不过眼见就要抄完,她烦躁的情绪还真的平复下来了。
“小姐,有乌元胶了。”
茵曼把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透明乌元胶放在桌上,祝卿安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抄写,茵曼就站在一旁磨墨。
窗外的微风一来,祝卿安就嗅到淡淡梨花香,她下意识抬头向窗外看,正好瞧见那棵不结果还开满花朵的千年古梨树。
今日,越尔在道场那边讲课,早在前几天她就听同门子弟在说这件事,什么不管听不听得懂,他们都要去听课,只为了一睹容颜。祝卿安虽未去,但她也知道越尔讲课之时必定人山人海,或许连放脚的地都没有。
“小姐,墨水晕纸了。”
祝卿安回过神,笔下的纸有一块很大的墨点,她就把这张纸揉/捏后丢在了地上,心情不知为何又烦躁了起来,道:“什么修身养性,屁用都没有,烦死了。”
茵曼捂着唇偷乐,道:“小姐不如先去散散心,听韶华真君讲课。”
“不去,我又不修符道。”
“小姐是不修符道,可是陈兰欣会去,小姐可不能让那种小人得了便宜。”
“有道理……”祝卿安被说心动了,顿时没了心思抄写,“可是我还没抄完。”
“小姐可以回来再抄。”
“对啊,反正越尔也未曾规定几时抄完。”祝卿安放下笔,“那我去看看。”
祝卿安急匆匆就出了门,往道场那边飞去,道场上站满了人,天空上也有人,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看着道台上的越尔,明明所有人都穿了一身白,却唯独越尔穿出了霓裳羽衣之美,出尘不染。
今日难得听越尔讲那么多的话,不过这态度依旧是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神族没有七情六欲的缘故,祝卿安从来没见过越尔表现出喜怒哀乐,这也是祝卿安敢在越尔面前放肆的原因。
据史书记载,远古时期的神族天生神力,哪怕不修炼,吃口饭的时间,修为都能突飞猛进,神族人也不需要学什么功法,随着年龄渐长,他们的血脉会激发出来,自行学成本领。
神族能活很久,只有战死的,没有自然衰老而亡的,尤其是龙族,在远古时期和魔修大战时死伤无数,就连妖族也参与战斗了。
或许,这场战斗也和神界闭合天门有关,祝卿安不禁莞尔一笑:“我想那么多作甚,和我又没关系。”
她四下环顾,许多人听得陶醉,但这些人有几分真心实意听越尔讲课就不得而知了,祝卿安撇嘴,目光寻视陈兰欣的身影,要在这么多人当中找人还真不容易,看得她眼睛都花了。
无意间,她在道场最角落里看见了陆秋然,陆秋然不像别人是光明正大地听课,她是躲在树后,缩着身子听课的,身上的宗门道服都泛黄了,看样子日子过得挺清苦。
祝卿安对此人的印象是不错的,她记得陆秋然也是配角,但具体是什么人设她不清楚,毕竟天道让她觉醒的那天还以为是幻觉,没有仔细瞧过那本书,配角一栏匆匆一瞥,能记住名字都不错了。
祝卿安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就看见有几名外门弟子忽然捂着陆秋然的嘴,粗暴地将人拖走了,完全不给陆秋然反抗的机会。
陆秋然舞着双手双脚,但是她一个人哪里能挣脱几个人的束缚,等她被拖到陈家侍女面前,几个人才放开了她。
陈家侍女的修为有所突破,已经到了炼神二阶,她环抱双臂,态度傲慢说:“就你一个散修,配听韶华真君讲课吗?”
陆秋然毫不在意,她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说:“关你屁事,公开课本来人人都可听。”
“瞧你这副穷酸样,一件衣裳反反复复穿,你可知炼符需要很多灵石,你有吗?”
“我可没说我要炼符。”
陈家侍女冷笑一声,说:“我才不管你想做什么,总之,攀登崖试炼,你害得我家小姐颜面扫地,就别想在外门有好日子过,不管是谁的公开课,你都没有资格来听。”
陆秋然却不以为然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听课就听课。”
“那就打断你的腿,我看你怎么听课。”陈家侍女指示身边的男女把陆秋然围住,“把她抓起来。”
陆秋然哪里会坐以待毙,转身给了人一拳,将人推开,撒腿就跑,几人在后头紧追不舍,恰好被跟过来的祝卿安看见。
“你们这是作甚?”
大家见到祝卿安,就停下脚步,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他们曾和祝卿安一样都是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如今祝卿安入内门拜了韶华真君为师,在宗门地位上是高于他们的,他们不能放肆,否则头顶戒尺跪在道场上的人就是他们了。
“我们和陆师妹闹着玩呢!”陈家侍女走过来,轻飘飘回了一句,态度不是很恭敬。
“对,闹着玩呢!”大家附和道。
祝卿安一看见陈家侍女就想起前几天被污蔑的事,又见几人追着陆秋然打,就气不打一处来,想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但越尔对她谆谆教诲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又让她冷静下来了。
她笑问:“好玩吗?”
“挺好……玩……”他们弱声回答,倒是把欺软怕硬这四个字表达得玲离尽致,方才还趾高气昂,现在就成唯唯诺诺的怂包了。
“那就继续闹吧!”
大家听祝卿安这么一说,均是一愣,随后又想了想,祝卿安好歹也是修仙世家出身,又怎会无缘无故帮散修,自然是不会太为难他们。
岂料,祝卿安看向陆秋然,说:“同门之间的打闹,自然得有来有往才有意思。”
陆秋然听明白了,撩起衣袖就追着他们打,她的修为虽只有四阶,可她从小活得糙,什么苦活累活都干过,体能不比锻体的武修差,一拳打下去,全都“嗷嗷”直叫,他们除了跑,没有一人敢还手,不一会就跑光了,只剩陈家侍女还站在原地。
“你想干什么?”陈家侍女只有二阶修为,想跑也跑不了,她表面镇定,身体却在发抖,随着陆秋然一步步接近,她一步步后退。
“自然是和你闹着玩啊!”
陆秋然刚要动手揍人,陈家侍女忽然招手大喊一声:“小姐救我。”
祝卿安皱眉,顺着陈家侍女的目光回头看,陈兰欣正和越尔一同往这边走来,看起来挺和谐,这不免让她心里有点不爽。
陈家侍女跑向陈兰欣,嘤嘤地哭诉:“小姐,祝卿安联合陆秋然欺负我,我的朋友都被她打跑了。”
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仆,主子刚污蔑完,奴仆就有样学样补上一刀,祝卿安对此鄙夷不屑,都懒得去辩解什么了,只不过她还是有点在意越尔会做何回应。
陈兰欣勾唇,调整好情绪说:“祝卿安,我不想惹你,咱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相处什么啊?”陆秋然说,“明明就是你们陈家人欺负我,祝师姐路过,拔刀相助而已,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是祝师姐的错了?”
陈家侍女听言,当即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摇头说:“我没有,我只是一个二阶修士,哪里敢欺负陆秋然。”她目光很真诚,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是真正的柔弱。
陈家侍女演得可比陈兰欣真挚多了,连祝卿安都看得一愣一愣,怪不得此人明知道陈兰欣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还敢脱离陈家踏入修仙一途。
“韶华真君……”陈兰欣窃喜,没想到今日运气不错,刚好让越尔瞧见祝卿安蛮横的一面,“祝卿安仗着是真君亲传弟子的身份欺负同门……”
越尔没等她说完,只回了一句:“今日讲解到此为止,你还剩两次机会,且自行把握。”
“是……”陈兰欣捏紧衣裙,剩下的话只能全部吞入腹中,但这些不甘和怒火可没办法被消化,只能越积越多,等待日后的爆发。
越尔走到祝卿安身边,侧目瞧了一眼陆秋然,她的目光毫无温度,却能穿透人心。陆秋然抿着唇,呼吸急促,直挺挺站在那里接受审视,不敢造次。
“修士有上进心,广结良缘是好的,但也得用对手段。”越尔莫名其妙留下这一句话后,伸手拉着祝卿安离开了。
陆秋然目送她们离开,沉思着方才那一番话。
今日,她故意来此听课,就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祝卿安,她有意结交,是因为祝卿安的一份善举,可她结交祝卿安的目的是不纯的,她想有个靠山,能让她不在外门受欺负。?
她作了几个清洁咒,清理干净两人的身体,本来想带越尔再去沐浴一番,可平静下来时却发现女人已经在她怀中睡着了。
银发姑娘微顿,很快又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师尊这分明都累得不行了,还这样折腾自己。
真是……
想到这她又心疼,越尔连睡也是蜷缩在她身上,不愿将她松开。
师尊以前不会这样,连入睡都处于戒备状态。
她对两人睡在一起的夜晚了如指掌,那时女人入睡后姿态都十分自如,有时甚至还背对着她。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师尊这样的情况太严重了。
祝卿安心口生疼,抱紧了越尔,呼吸都变得艰难,她忍住泪意,颤息着轻吻女人的眉心,温柔地抚着越尔的背,好让其放松下来。
没关系,她会一直陪着师尊的,会帮师尊回到曾经那样的耀眼模样。
那才是道元仙尊越尔最原本的傲然姿态啊。
如此夺人目光。
而不是像现今连入睡都不得安心。
第 115 章 第 115 章
虽说是想缓解一番师尊的紧张,但祝卿安实则也没有什么很管用的办法,只能一直陪着她,试图用陪伴来抵消这种不安。
只不过,这法子好像没有什么作用。
非但没有让师尊养回安全感,反而让女人更加粘人了。
越尔几乎是不肯让她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每有什么动静,女人便会靠过来,故作随意地牵住她,仿佛只是普通的亲近。
但这手牵得实在紧,看起来不是很普通的样子。
要是她还有什么抗拒动作,越尔就更紧绷了,几乎是整个人都要贴过来,横揽她腰身,活像是一副被人抛弃了的模样,凤眸一眨就泛出水光来,语气带抖。
“徒儿要去做什么?”
她劲大得祝卿安很难动作。
两人躯体紧紧挨着,正巧又到了夏,上清宗热腾得很,所穿衣物轻薄,呼吸间,滚烫的温度能透过衣料传递,闷得有点潮润。
祝卿安颈窝满载女人的吐息,那阵檀香越发馥郁,她身体乃至心尖都在叫嚣着欢喜,内心深处是对师尊如此粘她的渴望。
这样其实很好。
银发女子被蛊惑一般,缓缓拥住越尔,闭目用鼻尖蹭着对方的脸颊。
师尊眼里只有她,甚至到了没她不行的地步。
像一只被驯化的宠兽,只要她招招手,抬抬眼,就会乖巧靠过来,任她抚摸,还会做出许多举动只为了讨好她。
多好呢,这不就是她曾经得不到的东西吗?
现在她轻而易举就能拥有。
这一次,仙女前辈没有戴着面纱,玉颜毫不遮掩展示,鹤骨松姿的气质非常贴合她清冷高洁的容貌,眉宇浓淡适宜,鼻梁高高,鼻翼巧巧,唇若朱砂,叫人好难移开视线。
祝卿安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仙女穿的衣服很有特色,上面绣的法阵图很难模仿出来,还有那一双叫人心悸的眼睛,竟是深蓝色的,微微一瞥勾人心魄。
“怎么,想拜我为师……”
想!
也不知是这话太能蛊惑人,还是被仙女前辈的容貌所诱惑,祝卿安竟鬼使神差地走近。
她的心不正常地跳着,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眼前的景色忽然模糊一片,片刻失明足以叫她愣在原地,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祝卿安揉了揉眼睛。
再次睁开时,发现四周的环境变了个样,空空荡荡的周围被一层迷雾遮住,她面前只有一张书桌和一本书籍,祝卿安疑惑:“莫不是还有一层考验?”
祝卿安听说过障眼法,修士以灵石结阵,或以天材地宝作为阵眼,便可制造幻境,幻境强弱根据修士对阵法的理解和布阵所用的材料,据史书记载,上古大阵能以天地之力诛杀数位神魔,真假不知,毕竟她没有见过能控制天地之力的修士。
祝卿安拿起书籍,封面无字。
她翻开一页,瞳孔遽然一缩。
第一页是人物介绍,韶华真君、也就是越尔,她是这本书里的女主,而男主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
往下一看,自己的名字也在上面,不过是垫脚石的天才反派,祝卿安嗤笑:“哪个狗东西编的书籍?”
【不是编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为撰写出来,而你就是最大的反派,因为妒忌越尔而堕魔,从此万劫不复。】
苍茫的声音是从祝卿安脑海里传出来的,她环顾四周,冷声说:“你是什么人,为何藏头露面?”
【我乃天道,耗尽能量助你觉醒脱离死亡命运,不过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祝卿安可不信这些,她把书丢在桌子上,说:“道玄宗便是如此收弟子入门的,竟学起人界的神棍装神弄鬼?”
【你若不信,便自己亲眼看吧!】
祝卿安还没想明白亲眼看是如何看,四周的景色又开始变化了,迷雾驱散,变成冰天雪地,到处围满了人,都在看着身着红衣的祝卿安。
祝卿安感觉胸口钝痛,低头一看,有一把剑扎了进去,这把剑通体为冰,剑身为鳞,剑柄更像一截一截的冰块组合起来的,上面染了鲜血,正一点点顺着剑身滴在雪地上,画出不规则的斑点。
祝卿安抬起手,衣袖是红的,掌心也是一片血红,连原本晶莹剔透的指甲也是红的,仿佛是死人才穿的艳红,好在死后化作厉鬼索命,她素来不喜这种红,不吉利,可自己为何要穿……
“哇!”
来不及细想,她口吐鲜血。
胸口的刺痛是那么的真实,祝卿安摸了一下冰剑,割手的冷感也是如此真实,又抬眼一看,她不可置信地僵住了。
胸口这一剑竟是仙女所赐。
“我几次三番对你手下留情,可你却屡教不改,杀戮成性,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今日便了却性命,来世望你好好做人。”面前的人冷若冰霜,眼底毫无情感色彩的波动,一身白衣与雪相融,漫天雪花落在黑发上,唯有红唇是最热烈的色彩,却诉说着最残忍的话。
祝卿安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死掉,她不明白,刚要开口询问,但是胸口的疼痛令她又一次吐了血,血液灌流在咽喉,使她咳了又咳。
然后,她竟然笑了起来。
“是我屡教不改吗,哈哈哈,可是常言道,师之道解惑之,教不好便是师之过,我今日入魔,可全赖师尊赐予啊!”她虽笑得癫狂,却有说种道不明的没落与孤独。
祝卿安摇头,这不是她,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对人声嘶力竭,更不会穿一身红。
她接着说:“师尊,明明是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明明是你从来都不曾听我讲话,又真是我屡教不改吗?”
“师尊,我没错,我只是错在不该信任你,不该……”明明那人不是自己,可心里的窒息感快让祝卿安死了,她的四肢比这冰天雪地都要来得冷。
“冥顽不灵!”
越尔亲自抽出剑,喷涌的鲜血把祝卿安体内最后一丝温度给带走了,她双腿无力跪在地上,目光失去光彩的一刻,把越尔漠然的神色印在脑海中,让她从身到心一起冷却。
她好像没心跳了,祝卿安在这一刻变成她,感受着她的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都不能明目感觉简直让她难以呼吸。
四周景色再次变化。
大家看着祝卿安跪在越尔面前,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有人笑着说:“修士之间不必如此拘束,不用行跪拜礼,唤一声师尊即可。”
祝卿安还是跪着,没有动的意思。
大家满意点头,他们从来没见过态度如此恭敬诚恳的人,即使此人神元差了点,他们亦可不去计较。
“起来吧,我收下你便是。”
清冷的声音让祝卿安迷茫抬起头,失去焦点的瞳仁逐渐恢复光彩,可她的心却久久不能平复,有点分不清刚刚的一幕是不是幻觉。
“女娃娃,还不快叫师尊。”祝卿安身后的男子提醒一声。
祝卿安后知后觉看着越尔,无论是眉眼还是神态,都和方才幻境里杀死自己的女子一模一样。
她又怎么能拜她为师?
她站起身:“我……”
“女娃娃,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男子一拍脑袋,说,“差点忘了你刚刚比试完,应该是累了,不如真君先带她回院里休息吧!”
“恩,那我先告辞了。”
大家根本不给祝卿安说话的机会,你一言我一语地就把师徒身份给坐实了,越尔拜别众人后,就带着祝卿安离开主殿,门口等待的茵曼在见到越尔时明显一愣,等回过神后才不好意思地站到祝卿安身后。
“小姐,她是你师尊吗,长得可真姣丽。”茵曼也只敢悄悄看一眼,毕竟总盯着人瞧挺不礼貌的。
蛇蝎美人罢了!
本来祝卿安对仙女前辈还挺有好感,现在是荡然无存了,且不说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她,日后还得尊称她一声师尊,毕恭毕敬,端茶递水。
这对祝卿安来说是折磨。
“那个……其实我……”祝卿安捏紧裙摆,又试着开口解释,可越尔冰冷的目光仿若那把冰剑一般悬在胸口前,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拿着。”越尔见祝卿安欲言又止,以为是不知如何去别院,便分别递给二人一叠的灵符,“这是飞行符,到凝神期前先用着。”
茵曼眼神一亮,她见祝卿安杵着不动,便替她接过灵符,说:“多谢仙长!”
越尔把目光放在愁眉不展的小徒弟身上,此时的太阳正好西落,染红天边的余晖照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是那样的岁月静好,但越尔却微不可察地叹息。
这轻微又毫无征兆的叹息,祝卿安倒未曾注意,心里想着旁事,已经抓狂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越尔垂眼,衣袂轻甩间便飞向高空,冷淡的声线回荡:“你二人随我来。”
“小姐,我们快跟着。”茵曼见人越飞越远,急忙分一把灵符给祝卿安。
“唉!”
祝卿安一声叹息,只能另寻办法。
她接过灵符,教茵曼如何用符,而后自己催发灵符中蕴含的灵力,符芒一闪,化作点点星光,双脚离开地面的一瞬间,失重感令她身形微晃,和被人带着飞翔不同,她想往哪里飞全凭自己的意念。
祝卿安看了一眼手里的灵符,符文线条都是一气呵成,相当流畅,陈家炼制的灵符和她手里的灵符相比完全不在一个阶级。
韶华真君,真不愧是天才之中的翘楚,想超越这样的人是何其难,也难怪天道说自己会因为妒忌而入魔。
祝卿安知道自己好胜心很强,光是被“师尊”这样的名头压着就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更别说一辈子超越不了越尔,她来道玄宗就是一场笑话,也难怪众人嗤笑她。
许是越尔放慢飞行速度,祝卿安不一会就跟上那白衣倩影。她们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别院,院子不大,左右各一处房屋,中间是主卧,四周种了许多梨花树,到处都是梨花香,外墙明明刻画了阵法图形,却又毁掉了,坑坑洼洼很是难看。
院中小径和石灯笼都以玉、金所铸,在夕阳的衬托下就显得非常耀眼,而祝卿安住的房间可不是木床,是嵌着金丝边的银床,就连小小的烛台也是玉制,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可不得用富丽堂皇来形容。
祝卿安住在这里会浑身难受,她倒是没料到,越尔玉洁冰清的外表下竟会喜欢住这样土鳖一般的别院。?
万艳山在她们中实力最为强悍,如今已迈入合体期,不过修为越往上越难爬升,她也只堪堪够到初期巅峰的水准。
不过也够了,她感知敏锐,能觉出祝卿安身上一抹暗藏的威势,似乎对她有着绝对的压制。
“现在呢?”她沉声多问。
“原天道已消散,祖师娘娘应该是彻底飞升了。”祝卿安委婉道。
“原天道消散?!”边临惊诧,“那新生天道可有出现?”
“我观仙尊那时渡劫,天裂了一瞬,是不是仙尊她……”燕处然有打听到当时的事,斟酌出声。
“她灭了天道?”边临嘴比脑子快,已然出声,而后才反应过来,狠狠打了个寒噤。
“那仙尊岂不是,岂不是……”
“我明白了。”万艳山打断边临的碎碎念,“此事不宜妄议。”
祝卿安但笑不语。
银发女子温和的面容含笑,眼尾浅弯,她越是这样一副不可说的模样,就越让另三人相信,天道消散,怕是被越尔替代了。
边临左右看了两眼,明明是在厢房,明明她们设了结界,但还是装作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压低声音问道,“是仙尊把你救回来的吗?”
燕处然和万艳山也齐刷刷看过来。
祝卿安微微坐直了身,眸光很温柔。
“是啊。”
是师尊救了她。
一直都是越尔,从一而终。
第 116 章 第 116 章
几人许久不见,可谈的实在很多,祝卿安之前还觉着边临沉稳了,这会来看是她想多了。
边临正在手舞足蹈,声情并茂讲着这些年,她们三人在外的历练事迹。
“燕子还被阴鬼吓哭了呢,我们本来……”只是她说到一半,燕处然就猛地掐了她一把。
“嗷!你干嘛!”边临差点跳起来。
“我没有被吓到,那是计谋,要不是我,你们都抓不到她。”燕处然脸都气红了,义正言辞给自己找补。
当初亲眼看着她们两被阴鬼追得到处乱跑,最后一箭将其射杀,救下好友的万艳山没有言语,只是慢慢喝了一口酒。
祝卿安摇摇头笑了笑,撑着脸看她们说着自己不曾参与的细节,听着那些自己未能遇上的故事。
羡慕之余,又觉着自己也在她们的交谈中融入进去了一样。
最后的分离,边临醉醺醺被万艳山拎着走了,她熟练攀附抱住高大女子的手臂,撑着自己别倒下,鎏金色的抹额依旧熠熠生辉。
她回望落后一步的祝卿安,凭着本能说一句,“欢迎回来。”
紫衣女子笑得很热朗,她的神情很诚挚,或许祝卿安曾经再认真一些,会发现她的不同,但如今确实只能在她眼中看出来对挚友的关怀。
“欢迎回来上清宗。”
那人看看祝卿安,下巴一扬示意车夫的方向:“找你的?”
不等祝卿安开口,她这才注意到,身后的丛林树木间,很多“隐士”藏身于此,视线不约而同地,全部盯着自己面前女人的方向。
显然,是一群听命于她的人。
祝卿安脑海中火速将这一段的剧情过了一遍。
眼下时局战乱,邻国高济频频来犯,这也是祝老将军领兵出征的理由,就连地主恶霸都能欺负到将军府的头上,可谓乱世之秋。
而在这样的背景下,隐藏在丛林里的人,衣着朴素,各个又带着武器,这般阵势——
难不成,是土匪?!便是仅有的些微灵力,也是靠灵丹妙药喂出来的,派不上大用场。
这样一想,祝卿安难免有几分幽怨:“真是毫无用处……”
这时,烙印在璎珞上的朱雀绛繎突然开口:“主人才不会没有用呢,主人的魂蝶就很厉害。”
祝卿安只当朱雀是在安慰自己,笑了笑道:“嗯,是很厉害,能够破开越师姐的结界,还能够将爹爹吓得大惊失色。”
说话间,她随意抬起手,指尖变出幽蓝的透明蝴蝶。
“魂蝶才不止这些厉害的用处。”朱雀道,“主人有所不知……”
它说了一长串,祝卿安才知道,原来魂蝶真的大有用处,而且是和魂魄有关——
魂蝶能够附着在已逝之人的遗物上,召唤出他们还未彻底消散的残魂,这便是缝魂术。
除此之外,缝魂术若是练到最高境界,可以修补残魂,使凡人或是修士起死回生。
祝卿安惊奇地睁大眼,没想到这样一只小小的魂蝶,竟会有如此大的用途。
绛繎又传授给祝卿安一套心法,是专门用来驱使魂蝶的。
祝卿安盘腿坐在床上,运转了一番心法,竟然神清气爽了不少。
这时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她起身走出屏风外,原是打算吹熄油灯睡觉,没想到桌上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咦?哪里来的桃子。”
只见深绿的桑叶上,摆放着两颗白里透红的水蜜桃。
祝卿安百分百确定,自己白日里没有买过桃子。
她打开房门,原是打算问一问住在旁边屋里的越尔,这时隔道里正好有一位店小二走过,祝卿安叫住了他:
“请问……你可瞧见方才有人到这屋子里来?”
店小二见状,也露出几分稀奇:“客官不知么?方才楼下有位抱着狗的小姑娘来寻您,说有要紧事找您,我瞧她可怜,便放她上楼来了,原来您不曾瞧见她?”
抱着狗的小姑娘……
“我在问你话!”女人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你是谁,你在这做什么?”
祝卿安心一横,算了,土匪就土匪吧,左右是比眼前吃人的虎好一些。
更何况,怎么说大家都是女孩子,无疑她是自己此刻目前最好的选择了。不论如何先躲过这一遭,把命保下来重要些。
就是这时候,一对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下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攥上对方的衣摆,祝卿安哽咽地轻唤:“姐姐救我。”
身下人这一哭,越尔瞬间来了兴致。
虽说没有刻意打扮成男装,但将她认作男子的人不占少数,这姑娘竟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儿身。
且这人还能一瞬间就能变换另一种神态,哭与否只在一念之间,这神态与模样还这般传神,若不是有准备,或许连她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嗯,这姑娘身上有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
见状,越尔蹲下身,抬手蹭掉她脸蛋上的泪痕,只是刚刚抹开,新的泪珠又跟着落了下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轻易求我?”越尔也不急,耐心地擦掉新落下的泪珠后,饶有兴致地询问。
祝卿安眼睫扑闪两下,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土……匪?”
越尔擦泪珠的指腹一顿,动作停在原地。
难道说交易的暗号,是土匪?
她不点头,也不纠错,就继续站在那,盯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
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惊诧,良久,唇角微微上扬,显然对祝卿安的话充满了兴趣。
但这小小的动作落到祝卿安的眼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想来,她猜对了。
既已知晓对方的身份,那对方的目的便不难猜。土匪嘛,还是女土匪,无非就是图个钱。
祝卿安取出刚刚藏在袖口的步摇,动作之余将腕上那对龙凤镯往后推了推,避免被对方发现。随后双手奉上发钗,诚恳道:“小女愿将身上嫁妆全部送予姐姐,只求姐姐能救我一命。”
听声音寻过来的男人,在看见一身喜服的祝卿安后,立即高声呼喊,示意另外两个同伴过来。
只是这话还没说全,就被几个黑衣人按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但却被女人误以为她要推开,一瞬间昏暗的屋内雷光乍亮,连案边那一线缭绕的烟气也染上了紫色。
她们两人平分天道的力量,如今实力不分上下,没有谁比谁厉害一说,祝卿安完全抵御不住她放出来的灵力。
腰间被雷光触及发麻,她腿忍不住一软,撑住窗边才没摔下去,“师尊,等一下。”
但越尔已经听不得她的拒绝,身子抖得愈发厉害,雷光便释放的愈多,祝卿安忍不住也哆嗦起来,咬唇才没喊出声。
她神魂都被雷灵触到了似的,瞳色生润,唯剩的力气已经抓不住窗框了,只能靠越尔支撑着,声音有点哭腔,“别,别这样……”
“徒儿又不想要为师了吗?”越尔在她颈窝处低喃,往日柔媚的声音在这时候就像是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祝卿安所有的感官。
在禁闭室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那些雷光游走带来的酥麻几乎是炸开,明明师尊还没有碰到自己,祝卿安却已经克制不住地软了腿。
腿上曾经那块被咬的齿痕早已消下,此时却好像又开始发烫。
在这样的情景下,祝卿安竟突然想起来,阿娘与自己说的,魔物最怕天雷,师尊体内的雷灵可以压制魔族。
怪不得,自己完全反抗不了这些雷光。
下颚突然被捏住,祝卿安被迫回神,正与墨发女人琉璃色的眸子对上。
越尔眼尾浮红,眼下那枚红痣像是逗猫的光点,牢牢吸引了祝卿安所有的目光,她无助并了并腿,讨饶开口道。
“师,师尊,别用这个好不好……”
可惜女人已经彻底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