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还在哈哈大笑,说完这番话后,泪水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神情茫然。
陆江看着他:“你哭了。”
崔玉折擦了把眼泪,却口是心非道:“我哪里哭了?”
陆江伸手去接崔玉折的酒杯,柔声劝道:“师弟有些醉了,咱们明日再来对饮。”
“什么对饮?一直是我在喝,你没喝过两口呢。”崔玉折摇摇晃晃站起身,拎着酒壶走到陆江跟前。
陆江抬眼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崔玉折并不回答,反而将手中酒壶倾倒,酒水如注,将陆江本来就满的酒杯倒的差点溢出来,随后低声吐出一个字:“喝。”
“我喝就是了,你别喝了。”陆江想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却猛地想起适才他防备的动作,手悬在半空顿住,默默收回,搭在酒杯上。。
陆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劲直冲脑门,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模样似乎让崔玉折有些高兴,他勾着唇角哼哼笑了两声。
陆江见自己的滑稽模样让他发笑,心中非但不尴尬,反而跟着开怀松快了些。
崔玉折晃悠着回到座位,刚要举杯,陆江一挥衣袖,桌上酒水尽数被收进乾坤袋。
崔玉折摸不到酒杯,醉眼迷蒙地睁大双眼,直勾勾盯着陆江:“把酒还来!”
陆江赔笑道:“师弟,你真不能再喝了。”
陆江可没想到他会是个醉鬼,酒量竟如此差。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这两壶酒拿到桌上,自己偷偷藏着喝便是了。
可是今晚崔玉折的神态、神情与动作,却是陆江从未见过的。
这段时日以来,崔玉折总是十分冷淡,话少又显得沉默。可今晚他又笑又哭又闹,倒有几分符合他年纪的少年气。陆江冲着这一点,倒觉得今晚这两壶酒拿得正是时候。
陆江低声劝道:“你若想饮酒,明日或后日再喝,不可一次喝太多。”
崔玉折睁大双眼,眼中似乎带着怨愤,闷声说道:“你是怕伤了我肚里的孩子吧?”
陆江猛地抬头看向他,心中诧异,他怎会这样想?
在陆江看来,孩子还是没影的,他却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显然,崔玉折远比孩子重要。
陆江解释道:“我是怕你喝醉了,心里不好受。师弟,回房去吧。”
崔玉折静静看着他,呆呆道:“不回。”
陆江语气更加柔和,“夜深了。”
“我要守岁呢,以前我和爹爹一道时,也守岁呢。”崔玉折摸着肚子,说:“可我不能回去了。”
“就因为这个,我回不了家,除夕夜是一家亲人团聚的日子,明明该和父亲一道的。这么多年都是我和他两个人守岁,今年却要父亲一人在学宫了。”
话音未落,崔玉折不知为何霍然起身,走到陆江跟前,拽住他的手抚在自己肚子上。
陆江呼吸一滞,片刻后才恢复正常,心跳都漏了一拍。他盯着崔玉折的动作,不敢挪动手,崔玉折的手指温热柔软,他只能顺着崔玉折的力道触碰到他的腹部。
崔玉折微微歪头,问道:“你摸到了吗?”
陆江颤声回答:“摸到了。”
在他手下,能感受到那微妙的弧度,甚至还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孩子在动吗?
陆江心中忽然觉得十分怪异,他知道崔玉折肚子里有个孩子,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的,是他们二人血脉的结晶。
可他却一直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和崔玉折肚子里的孩子毫无关联,就像被雇来照料他们的保姆。
可这一刻,他坐着,崔玉折站着,他的呼吸轻轻扫在崔玉折的腹部。
崔玉折在孕育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他的呼吸又缓又轻,生怕惊扰了尚在腹中的孩子,手也小心翼翼,不敢乱动。
陆江看着崔玉折,心想:他怎么会让我碰呢?还是因为喝醉了?要是等他醒了,但愿他不记得这会儿的事,不然说不定心里会更难受。
崔玉折注视着他,说:“等孩子生出来,你要好好照顾他。”
他是在叮嘱吗?
陆江原本以为他对这个孩子没有丝毫感情,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陆江:“我一定会好好将他抚养长大。”
崔玉折接着说:“我从小没有母亲,只有父亲在身边。他对我十分关爱,虽然有时管教严苛了点,即便我没有母亲,我也不觉得自己比旁人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