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灵岳担心陈老将军收到的刺激太大, 撑不过去,特地让太医在偏殿候着,好能够第一时间喊人。
陈启耀神色如常。
裴灵岳在心中感慨: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将军, 承受能力还是没问题的。
过了一会儿,陈启耀勉强挤出笑容, “陛下,臣刚才好像幻听了。”
然后他捂着胸口, 往后倒了下去。
裴灵岳急忙喊太医过来。
太医扎了几针后, 说道:“老将军这是气急攻心。”
裴灵岳能理解他心情:儿子留下的独苗居然不是亲生的, 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是帮凶, 这的确很难让人接受。
在扎针,又灌了汤药下去后,陈启耀醒了过来。
裴灵岳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
陈启耀老泪纵横,“陛下,臣好恨啊。”
他没有怀疑这事的真假, 神灵法力高深,怎么可能弄错这种事。
裴灵岳叹气,“所以你更该保重身体,不能如了他们的意。”
实在不行的话, 他也可以下旨让陈老太太去庙里清修。她现在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老将军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好几次险些回不来, 现在更是落了一身的病。她但凡有点慈爱之心, 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
陈启耀问道:“朔野可知实情?”
裴灵岳说道:“他时常找你弟媳要钱去赌, 前几日才刚赌没了五百两。”
陈启耀听懂了,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哪里会这般有恃无恐找隔房的要钱花。所以这个家就只瞒着他一个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想到陈朔野时常和他暗示该把家业分给他, 陈启耀心更冷了。·
“臣今日失态了。”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和皇上请罪。
裴灵岳自然不会怪罪于他。
“不如你在宫中休息两日再走。”
陈启耀摇头,“臣想要尽快回去安排这件事。”
“陛下不必担忧臣。至少臣在死之前能够知道真相,甚至臣的家丑还能为大齐未来的和平强大尽微薄之力,老天不算薄待我。”
他嘴上这样说,心中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他宁可现在痛苦点,也不愿让那些欺瞒他的所谓亲人好过。
和皇上君臣一场,他对于皇上的性格也是有些了解的。他越是深明大义,皇上就会越觉得愧对他,更不会对二房手下留情。
裴灵岳听到陈老将军这话,不由动容了。
不愧是虞妙华认证过的股肱之臣,都到了这时候了,还在考虑着任务奖励的事情。
“朕定不会放过那些欺瞒你的人。”
陈启耀也露出了感动的表情。
裴灵岳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赏。
流水般的赏赐送到了陈家。
陈启耀返回家中,便看到自己二弟一家都在厅堂候着他。
看到他回来,陈启平迎了上来,说道:“二哥,陛下怎么忽然赏了那么多东西下来?”
那些黄金看得他眼热无比。只是没经过大哥允许,他也不敢直接搬到自己院子中。
他想着,大哥一贯孝顺,好东西肯定会送到娘那边。娘的就等于他的。
陈启耀将他眼中的贪婪看在眼中,他的视线划过正堂内的其他人,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皇上得知我时常资助一些手脚残缺的穷苦士兵,担心我银钱不够,这才赏了财物补贴一二。”
听到他又想将财物花在那些那些庶民身上,陈启平很不爽。大哥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完全就没想过要扶持他这个亲兄弟一把。那些钱要是给他的话,他都能多添置好几个店铺和几千亩的良田。
“大哥,你为他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也该为自家考虑一下,朔野是你唯一的孙子,你总得给他留点东西。”
陈朔野不由点头:还是他亲爷爷疼他。
陈老太太也道:“你弟说得没错,娘知道你想帮他们,但也不能拖累了自家。”
他们不提陈朔野也就罢了,一提陈朔野,陈启耀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看了看一脸深以为然的陈朔野,说道:“我倒不知道朔野还缺钱花了,我看他手头宽裕得很,才刚在赌桌上输了五百两,有钱得很。我都舍不得去赌场花钱。”
这话一出,陈朔野脸色登时就白了。
爷爷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告状的?
陈启耀说道:“与其让他把银子挥霍了,还不如用在该用的人身上。陛下也觉得我做得妥当,夸我心中装着黎明百姓。我自然不能辜负陛下对我的期待,还是说,你们觉得陛下做得不妥?”
谁敢说皇帝做得不对,尤其是当今皇帝,宽和的时候的确宽和,但狠起来也让人胆战心惊。自己的亲舅舅,说砍就砍。岳父岳母犯了他的逆鳞,也□□脆利落地送走,不曾再出现在人前。
回忆起这位皇帝的“丰功伟绩”,陈老太太心脏都砰砰跳得很快。
陈启平的妻子曹氏有些慌,“大哥,你怎么知道朔野去了赌场?”
甚至连赌了五百两都知道。曹氏想起自己前些天给朔野的五百两,气得不行——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陈启耀说道:“宫里的内侍在外采买东西时看到了,皇上已经知道这件事,朔野既然不想当侍卫,那就别当了。”
陈朔野身上的侍卫,只是个虚职,并不需要当差。但有这个虚职在,也算有官位,和其他纨绔子弟拉开距离。
陈朔野先前还嫌这职位不够高,现在连这都保不住,顿时慌了。
“爷爷,我错了。”
陈老太太也急了,“你就不能帮他求情吗?孩子只是一时糊涂,他以后不敢了。”
陈启耀看着二弟和弟媳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这才是真一家人。
他说道:“我在皇上面前的那点面子都被他给丢光了,原本我准备上折子将爵位给他的,这几年内别想了。”
这话一出,陈朔野脸上的血色直接就没了。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这爵位一日没下来,陈朔野就没法真正安心,生怕哪天出了意外。
结果没想到因为自己小小赌了几回,袭爵之事便生了波折。
“爷爷,得怎么做才能弥补?”
“是啊,再等几年黄花都谢了。”万一这几年大哥身体不行,人直接没了,皇上改了主意,直接就把爵位收回去呢?
陈启耀早就已经打好了腹稿,“除非朔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表现,比如拿钱和我一起资助那些退伍老兵。”
一听到资助,二房的人全都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陈启耀没再看他们一眼,直接回自己的屋子。
陈老太太将二儿子和曹氏都叫到屋子里,讨论着袭爵的事情。
“银子可以再赚,但这爵位没了就没了。陛下今年已经收回了好几个爵位。”
“大哥手头还有大嫂的嫁妆呢。”曹氏是不乐意动用自己的银子的。至于让朔野出钱……这孩子手头哪里有钱啊。
陈老太太白了他一眼,“他现在心中有气,最多动用他自己的,是不会拿出别的钱的。你们眼光放远一点,等日后,你大嫂的嫁妆,都是要给朔野的。”
“你们拿出点钱,让你大哥知道你对朔野的慈爱之情,说不定他一感动,就去帮忙走动关系。”
曹氏觉得婆婆说得有几分道理,她和丈夫一商议,把原本要拿来买田的银钱都拿了出来。她心中还存着几分念头:若是不让朔野好好表现,哪里能让慧贵妃的亲妹妹看上。虞家可是连皇后娘家都看不上的。
陈老太太同样大出血了一把,二房加上陈老天天的,加起来也有一万两了。
看到他们送过来的银子,陈启耀做出惊讶的表情,“你们这是怎么了?”
曹氏叹气说道:“大嫂走了多年,朔野她娘也没福分,早早没了,这些年来,都是我照看朔野。我没把他教好,他今日犯错,我也有错。我是真心将朔野当做自己的亲孙子,心中盼着这孩子好。这些钱,我们想用来帮扶那些老兵,权当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陈启耀直接收下,“我知道了,我会和皇上禀告你们的一片心意的。”
曹氏等着就是这句话,这钱也就出得心甘情愿了。
另一边,陈朔野这段时日时常粘着陈启耀,说是要跟着他学习兵法,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陈启耀对于他的资质再清楚不过了,也知道他不过是做给他看的。
他直接让陈朔野每天蹲马步,一蹲就是一个时辰起。
一个蹲马步,直接就让陈朔野后悔不迭,偏偏他还不能放弃,这回再放弃,爷爷就真不管他了,他在皇上那边的印象也会更差劲。
他只能咬牙坚持下来,感觉自己那两条腿都不属于他的,蹲完以后,一天之中剩下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陈启耀每天折腾二房一家,连带着他亲娘的钱都掏出了不少。
看到他们过得不舒坦,他心情就舒坦多了,精神看着比原来更好。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五。
陈家邀请了好些人过来观礼。
太师、太傅、烈武侯、将军……
自从陈启耀退下后,就没有再邀请过如此多的贵客。
陈启耀的妻子早逝,大房没有当家主母,所以是曹氏亲自操持的仪式。
曹氏知道大伯发了好些帖子出去,但她没想到,这些贵客还真的都来了。
他们定是看在清晏郡主的份上来的吧。
曹氏更是下定决心,得让自己的几个孙女多和清晏郡主亲近。就算清晏郡主脾气大了点,忍忍也就好了。
她毕竟是女流,不好出面招待男宾客。
她问身边的丫鬟,“老爷呢?”
丈夫在干嘛呢,不趁这个机会和那些贵客多拉关系,躲哪里去了。
丫鬟摇摇头,“从刚才就没看到二爷了。”
曹氏气结,咬牙道:“去找找,小心一点,不要惊动了别人。”
“朔野呢,也该让他出来和他爷爷学点眉眼高低。”
这事丫鬟倒知道。
“少爷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骨折了,现在在房里躺着。”
曹氏头疼:怎么一个两个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出纰漏。
她心中浮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只能安慰自己,自己这是太疑神疑鬼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去招待女宾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