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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的,他这是在干嘛!

李玄州穿个衣服他也能看出神!

闻灵玉蹭地一下直接翻身下榻,伸手拨开身前的头发, 正看到手臂上的痕迹已经全然消除了。

闻灵玉眼神一亮, 喜道:“这药膏真好用!”

说着他扭头作势要看看自己的后背:“不知道背上是什么样。”

李玄州眼神在那片光滑的背脊上移开, 道:“那些痕迹也全消了。”

闻灵玉的衣裳还是挂在手臂上, 他又把头发给拨到身前来, 嘟囔着:“我想看看。”

李玄州突然伸手,差不多是半拢着姿势带过闻灵玉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身前。

闻灵玉登时抬眸,紧张地问道:“这是干什么?”

李玄州却示意闻灵玉回头看:“你看看。”

闻灵玉依言回头,发现李玄州不知何时招了面水镜出来。

水镜清晰无比,闻灵玉看到自己的后背一点伤痕也无,丝毫看不出曾经有鞭打的痕迹。

闻灵玉不由眼神一喜,正要说些什么,此时他和李玄州的姿势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里。

闻灵玉光裸着背脊,衣衫摇摇欲坠地挂在手臂上,李玄州站在他的身前,衣着一丝不苟,神色冷清,和衣衫不整的闻灵玉形成了格外明显的差别。

李玄州一只手揽过闻灵玉的肩膀,好像把他抱在怀中一样。

闻灵玉眼神闪动,视线微微上移,不偏不倚地对上了水镜中李玄州的眼。

明明李玄州瞳孔的色泽很淡,可他看向闻灵玉的眼神,又深又浓,仿佛一团化不开的墨,稍一疏忽,便会沉溺其中。

闻灵玉突然就不动了,怔怔地和镜中的李玄州对视。

水镜中,李玄州搭在闻灵玉肩上的手,指尖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李玄州温热干燥的指尖比昨日上药时带来的触动更大,闻灵玉猛然转身,连连退后几步,垂下头手忙脚乱地拉起衣裳,轻声道:“我马上就好了,马上……”

闻灵玉不知为何紧张得厉害,手也跟着颤抖起来,甚至都未曾注意自己系错了一根带子。

闻灵玉垂着眼,方才在水镜中看到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中闪过。

他和李玄州……竟是已经这般亲密了。

这份亲密,好像还有丝其他更深的意味潜藏其中,就像李玄州那双冷淡的眸子一样,在那份冷淡下,同样有不曾被人知晓的秘密。

一切的克制隐忍,不过都化为那指尖的轻轻一动罢了。

闻灵玉现在还觉得方才肩上被李玄州碰过的那个地方,仍是烫得厉害。

好像全身的感觉都汇聚在那一点,叫他无法忽视,无法镇静。

而且一想到自己刚刚那衣衫不整的模样,闻灵玉就有些羞于见人来。

闻灵玉胡乱地绞着手指,衣裳的带子已是乱得不像样子,等他察觉过来时,苦恼地皱起了眉。

一只手掌突然覆上了闻灵玉的手,闻灵玉一抬眸,就看见李玄州颔首垂眸的模样。

“我来吧。”

李玄州的话中似无奈又似包容,他干净利落地替闻灵玉系好腰带,末了,又抬眸看向闻灵玉的发丝,皱了皱眉。

闻灵玉下意识伸手就要去拨拨发丝,指尖却碰到了木簪。

这根木簪掉了一些出来,若是不注意,怕是掉了也是不知道的。

闻灵玉赶忙重新把木簪戴好,又问李玄州:“好了吗?”

李玄州对于闻灵玉“好了吗”这个问题,他似乎在格外认真的答复,看了半晌后,李玄州才点点头表示回应。

两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一人一魂便出了客房。

来到一楼大厅后,客栈掌柜的正在柜台旁清点着账目,见着李玄州下来,热情地打着招呼:“道长,昨晚休息得如何?”

李玄州点点头便算回应,突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了下脚步。

掌柜经商许久,一眼便看出李玄州有话要说,他体型肥胖,他眯眼一笑,如同弥勒佛般,又圆润又喜庆:“道长是否有话想问?”

李玄州点头道:“正是,敢问白云镇傅家怎么去?”

掌柜手中的动作一顿,皱眉道:“傅家?我们镇上可没有傅家,道长,你是不是记错了?”

“傅照笙不是你们镇上的人吗?”

“不是不是,”掌柜连连摆手,道:“你定是找错地方了,我们镇上从来没有过姓傅的人家,你若是不信我,大可去问问其他人。”

掌柜的此话一出,大厅里其他的客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对啊,咱们镇子这么多年了,从来就没有姓傅的人出现过。”

“道长你怕是找错地方了。”

这些人言之凿凿,叫人听着,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记错了。

闻灵玉也不由得皱起了眉,白云镇傅家的信息是安阳给的,安阳没有理由骗他们,若是这样的话,难道是傅照笙有问题?

李玄州沉吟一番,又继续问道:“那镇子上近日可否有发生什么怪事?”

掌柜依旧是摇摇头,末了又打量李玄州一番,道:“道长,你若是想找人做法事,那你可真是来错了地方,我们镇子上太平得很,可没有你口中说的怪事。”

掌柜的十分肯定,直言李玄州找错了地方,其他人也都一一附和,闻灵玉见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会不会是那个来找人帮忙的傅照笙有问题?”

李玄州只道:“我们还是得先去傅家看看。”

“可这镇上没有傅家,我们要去哪看?”

“白云观的人应当知道地址方位,我已传音询问,到时我们按着地址,一去便知。”

白云观的人很快发来了方位,李玄州按着方位一路追踪,看着眼前空旷无人的寺庙,停了下脚步。

寺庙名为傲因寺,虽是寺庙,却并没有见到有香客出入,寺庙古朴而庄严,既无人声也无鸟鸣,十分清静。

闻灵玉也泛起了疑惑:“按照白云观给的位置,傅家应当就在此处,怎么会是一座庙?难道有两个白云镇,我们来错了地方?”

闻灵玉思来想去,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否则,眼前的情形要怎么说得通呢?

话音刚落,闻灵玉又闻到了早晨那股香味。

不同于在客栈那般若有似无的浅淡,眼下的香味浓郁了许多,而且闻起来十分舒服。

闻灵玉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吸了一口,闭眼道:“好香啊。”

李玄州皱起了眉,重复问道:“你说好香?”

闻灵玉睁开眼,点头道:“对啊,我昨天就闻到了,那时香味很淡,我便没怎么在意,可今日这香味清晰了许多,你没闻到吗?”

闻灵玉是魂魄,怎么可能会有香臭这之类的感官,而且这事对于李玄州来说,还真是一个难题。

什么东西能让魂魄觉得香,李玄州不得而知。

但闻灵玉既然说在这庙前格外清晰,那定然跟这座庙脱不了干系。

李玄州定心一想,便道:“我们进去看看。”

刚一入傲因寺,便发现庙中立着一座高达数丈的铜像。

这铜像雕刻的不是悲天悯人的神佛,而是一手拿锥,一手拿刺,怒目而视,以火焰为发的怒像。

铜像瞪大的眼睛愤怒地注视着每一个进来的人,它高高举起手中的尖刺与锥子,仿佛要将每一个人都钉在这尖刺之下。

闻灵玉不适地皱了皱眉:“这便是佛家的怒目金刚吗?怎么这般可憎?”

李玄州是道家弟子,关于佛家的种种,自然是了解得不多,但眼前这座佛像,的确像闻灵玉说得那般,面目可憎。

怒目金刚虽然也是怒目圆睁,手持武器,可他们的面向只会让人觉得威猛如金刚,而不是像眼前这座怒像,只让人觉得面目可憎,仿佛要杀进每一个踏入寺庙的人一般。

但他们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半途而废,两人相视一言,默契地继续往里走去。

下一个大殿中,闻灵玉总算见到了活人。

虽然这是个寺庙,可眼前的人却并不是和尚。

他们均都没有剃度,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衫,看起来十分清苦,有垂头洒扫的,有擦拭铜像的,瞧见李玄州进来,也只是抬起眼看看,然后又垂下头,继续做着手中的活。

这时一个同样穿着旧衫的中年男子从大殿的另一边走来,他眉目平和,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低眉问道:“道长来到傲因寺,所谓何事?”

这人同样没有剃度,但他既然主动问话,说明在傲因寺中,他不是普通的身份,李玄州神色冷漠,淡淡道:“找人。”

“找什么人?”

李玄州:“和我一样的人。”

“你是什么人?”

李玄州:“活人。”

这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闭上眼又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这里都是活人,莫非这里都是你要找的人?”

李玄州神色不变,冷然道:“你也是活人?”

听李玄州这般说,这人也不恼,温和道:“说笑了,难道你见过会讲话的死人?”

李玄州不说话了,眼神是毫不遮掩的凌厉,仿佛要将这座傲因寺,眼前的这个人通通看穿。

闻灵玉却不懂了,纳闷道:“你在打什么哑谜?”

此时又听李玄州道:“既然来了傲因寺,可否四处看看?”

那人双手合十,点点头,便侧开身子,给李玄州让出了路。

两人走过这间大殿,闻灵玉便听李玄州道:“你说得香味,我并没有闻到。”

闻灵玉皱眉:“那香味有什么问题?”

李玄州沉声道:“那是给死人闻的东西,这座傲因寺,不对劲。”

第37章

已死之人能闻到什么东西, 无非是香烛纸钱罢了,但方才李玄州一路进来,并未瞧见傲因寺中点燃任何一根香, 闻灵玉闻到的香味又是从何而来?

加之原本是傅家的地址变成了傲因寺,而傅家仿佛在白云镇上从未出现过一般,种种迹象, 不得不让李玄州疑窦丛生。

虽然宅院已变,但地点方位相同,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李玄州便不能可能空手离去, 自然要进庙看上一看。

入了傲因寺的内院,此处伫立着几座冷冰冰的宝塔, 香灰沿着塔变堆起了厚厚的一层,偶尔有风吹来, 便会掀起阵阵香灰。

而除了这些,便再也没瞧见其他的了。

“怎么会这般冷清, ”闻灵玉道:“不仅没有香火,没有和尚,连香客也没有。”

回头一看李玄州面色微沉, 眉头皱起的模样, 闻灵玉问:“你刚刚同那人说的活人死人,有何深意?”

李玄州淡淡道:“我那样说,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

吓唬他?

闻灵玉道:“你吓唬他, 难道是知道什么?”

“我同你一起入傲因寺, 我又不是神仙, 哪里会知道其他的。”

李玄州说着拿出一面罗盘, 道:“先测一测此地再说。”

闻灵玉垂眸看去, 只见李玄州双指并拢,在罗盘上快速画过几道符文,罗盘上星宿五行、天干地支瞬间发出阵阵光芒,每个字符如同被激活了一般,轻轻地浮动着。

指针静指不动,罗盘上并没有任何异样。

李玄州却皱起了眉,手持罗盘测试过另外几个方位后,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看着并无异象的罗盘,闻灵玉也狐疑道:“难道这个傲因寺并没有其他怪异,一切只是我们多心了?”

李玄州不语,手掌平缓地移动着,正对着闻灵玉的身前。

闻灵玉顿时一个不满:“你对着我做什么?”

李玄州却指了指罗盘,沉声道:“你且再看看。”

闻灵玉低头一看,罗盘依旧是毫无反应,指针纹丝不动。

“这不是挺好的嘛……”闻灵玉正嘟囔着,突然脑中闪过什么,惊呼道:“我明明就在罗盘的面前,怎得会毫无反应?”

李玄州闻言点点头,收起罗盘,沉声道:“连你都感应不到,这问题可大了。”

闻灵玉马上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有两种原因,一,你是人,所以罗盘查不出异样……”

闻灵玉没耐心地连连挥手:“我当然不是人了,下一个下一个。”

“二,这里有蒙蔽罗盘八卦的秘法,叫寻常人看不出任何异样,若不是你在我身边,只怕我也是猜不透的。”

闻灵玉马上拍板:“那定是这个原因了!”

说着,闻灵玉摸着下巴苦思起来:“只是,为什么这个庙里会被布下这样的秘法?”

不等李玄州回答,闻灵玉想到了某种十分可怕的猜想:“难道这个庙里的人都是死人?因为害怕被其他人发现,所以才布下这样一个障眼法?”

李玄州点点头:“我也有此想法,可若是这样,我却更不明白了。”

“此话怎讲?”

李玄州道:“若他们都是死人,怎么会丝毫不害怕我的靠近?”

这下闻灵玉也犯起了难,毕竟李玄州的纯阳之体可是阴邪之物都不敢靠近的,若真是如他们所想,傲因寺里的都是死人,岂非相悖了。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更加确定了傲因寺的不寻常,同时闻灵玉也问起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那消失的傅家又是怎么回事?我们该去哪里寻人?”

李玄州道:“傅家和白云观的道士定然还在镇子上,说不定他们同样被布了障眼法,只是我们瞧不见罢了。”

李玄州沉吟一番,又继续道:“我们得先回客栈,此次出来身上符篆准备得不太够,待做好准备,再来探一探这傲因寺。”

两人离开的时候,闻灵玉闻着鼻尖浓郁的香气,不自觉地回头一看,正看见寺内的所有男子齐齐跪倒在铜像之前,脑袋磕在地板上,那是全身心的臣服与叩拜。

视线往上看去,闻灵玉再一次对上了那座怒目而视的铜像,依旧是面目可憎的模样,闻灵玉不适地皱了皱眉,转过头去,不再看上一眼。

回客栈的路上,闻灵玉还想着李玄州之前的话,问道:“李玄州,你说……傲因寺的不对劲,这个镇子上其他人,知道吗?”

李玄州道:“若是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说出没有傅家这种话呢?”

“他们也被骗住了?”

李玄州眼神微沉,道:“不确定。”

李玄州的回答顿时让闻灵玉生出了一种不好的猜测,骇道:“你该不会是说,这个镇子也不对劲吧?”

李玄州不答,抬眸看向这座干净热闹的小镇。

叫卖的小贩热情地招呼着,有人前来他的摊位上采买物件,临走时,一大袋沉甸甸的钱袋落在了小贩的摊位上。

小贩拾了钱袋,焦急地叫住这名粗心的客人,把钱袋还给了他,客人得了钱袋,对小贩连连道谢后,又另外拿出一锭相赠,以表心意。

酒楼里,两名不小心撞在一起的客人,并没有因此而争红了脸,反而诚意地互相道歉了起来,最后握手言和,畅快一笑。

一名脸色苍白的女子刚从房中出来,便虚弱地倒在了地上,紧跟其后的妇人见了,马上惊呼大喊救命。

一旁的医馆里匆匆跑出了两名药童,他们抬着担架赶来,一起帮忙把女子架上担架后,便带着女子进了医馆。

医馆中,妇人欲拿出银子,大夫却摇了摇头,指了指上方的一副字画,八个大字醒目惊人,悬壶济世,医人无银。

这座白云镇没有恶霸,没有地痞,没有乞丐,一切不好的词汇仿佛都跟白云镇无关,镇上的人们互相关爱,街坊邻里彼此帮助,一片和谐有爱,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美好。

可再想起李玄州方才那句话,眼前这桃源般的景象,落在闻灵玉眼中,已带上了幻影般的虚假。

闻灵玉漂泊了十五年,并非一无所获,相反,他看到了人间许许多多的欢笑与泪水,他也知道,这世上并不是人人都大公无私,大爱无疆,正因为不是人人如此,所以有着如此品质的人,才会受世人所尊重敬爱。

但同时,世上更多的是为着一屋二人三菜而活的凡人,这热闹鲜活的人世间,也是由千千万万的凡人,汇聚而成。

闻灵玉敬重有着珍贵品质的高人,也同样喜欢四季忙碌奔波的凡人。

尽管他看了太多无力不公之事,但依旧没有磨去他想重活一世的心。

闻灵玉从来都是更愿意当人间潇洒活一世的凡人,而非受世人敬仰的高人。

两人这一路已经来到了客栈,对这镇子上种种,闻灵玉已经没有心思再看。

李玄州把闻灵玉的沉默看在眼里,道:“镇子上的事,我们定会弄清的。”

闻灵玉眨了眨眼,问他:“我们?”

“当然,”李玄州停顿了一瞬,反问道:“难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

“我当然愿意了,”闻灵玉大大方方回答:“我哪次不是与你一起的,倒是你,突然说的这么郑重,我还差点被你弄迷糊了。”

李玄州垂下眼眸,淡淡道:“是,你说得不错,倒是我多说了。”

闻灵玉皱了皱眉,觉得李玄州这个样子有些奇怪,正欲说些什么,就见掌柜的正在柜台旁,热情地和李玄州打着招呼。

“怎么样,道长,是不是没找到人?”

李玄州脚步一顿,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掌柜地笑道:“我开客栈的,镇子上有什么人我能不知道?我早说你找错了,你看看,自己偏不信。”

李玄州低下头,看着一路上都毫无异象的罗盘,说道:“我确实找错了,不过一路走来,见白云镇民风淳朴,山美人美,实在是让人留恋。”

“那正好,”掌柜的热络地跟李玄州说道:“过两日日是傲因的朝拜日,那天镇上的百姓都会聚在一起,热闹得很,你既然来了,不妨多呆几日,过了朝拜日后,再走也不迟。”

李玄州心神一动,面上却淡淡地接应下来:“那就依你所言,朝拜过后,我再去寻人。”

傲因的朝拜日,傲因寺,这其中若说没有联系,闻灵玉定是不相信的。

只是镇子上的人既然立了个傲因的朝拜日,为何寺中又是冷冷清清,若是有百姓供奉的香火,岂不是更好吗?

李玄州掐指正在算着什么,突然脸色微冷,闻灵玉连忙问他:“怎么了?”

“朝拜日是后日,我方才算了,后日是这一年中阴气最浓的那一天,白云镇的人竟然会把这天选作朝拜神仙的日子,说是巧合,我都不大相信。”

李玄州眼眸清冷,对上妖邪之事,他是一贯的冷漠,言语交谈之时,十分的利落干脆。

闻灵玉抵着下巴,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玄州,明知故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玄州干脆道:“管他是神仙还是妖邪,朝拜那日,我们一同去看看便是。”

就知道会是这个回答。

闻灵玉眼中不由荡上盈盈笑意,道:“好,都听你的。”

第38章

李玄州指尖一顿, 道:“那你可要记着,届时不可再轻举妄动。”

闻灵玉笑容不减,仿佛哄小孩似的, 点点头便算应下。

李玄州哪里没看出他的敷衍,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 闻灵玉抢先说道:“我记住了,不能再轻举妄动,我现在魂魄脆弱,经不起任何的闪失。”

闻灵玉把李玄州的话没什么诚意地重复了一遍, 李玄州照单全收,淡淡道:“这可是你说的, 到时你若是乱来,可怪我不念交情了。”

还威胁他?

闻灵玉凑过身子, 双手撑着下巴,几乎贴在李玄州的面前, 问:“你要怎么对我啊?”

眼前突然出现闻灵玉放大精致的脸,李玄州心神一跳,仿佛躲闪似地往后退了退, 再一看闻灵玉, 对方正歪了歪头,一点惧怕也无,满心地等着自己如何对付他的回答。

李玄州面上端得不慌不乱, 他垂下眼眸, 刻意避开闻灵玉的视线, 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葫芦放在桌上。

“你忘记这个了?”李玄州问。

这个是让闻灵玉吃了不少苦头的葫芦, 在他们初遇之时, 李玄州的这一招威胁十分管用。

但是现在——

闻灵玉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眼中笑意荡漾:“还想骗我,你才舍不得拿这个关我。”

李玄州眉头微皱,似乎想给自己辩解一番,闻灵玉摆摆手,好心地替他解释:“你如此在乎我魂魄的情况,还给我刻了木簪,再拿这个葫芦来关我,你问问自己,你信吗?”

李玄州表情一僵,是一种被人戳破的暴露感。

当然,即便心事被暴露,李玄州很快又恢复一贯冷淡淡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地收起葫芦:“现在倒是吓不到你了。”

这言下之意是李玄州还真的有更厉害的东西。

闻灵玉才不信,赌气似地摊开手掌:“那还有什么能让我怕的东西,你拿出来让我瞧瞧。”

李玄州抬眸看他:“你真要?”

闻灵玉一扬下巴:“拿来!”

李玄州微顿,然后伸出手,覆在了闻灵玉的掌心之上。

闻灵玉反射性地正要收回手,结果李玄州反手一握,紧紧地扣住了闻灵玉的手掌,闻灵玉再也挣脱不出半分。

闻灵玉摸不清李玄州这是要干嘛,抬眸一看,李玄州还是那般冷冷淡淡的表情,只是眸子幽深了许多,直直地看着自己。

闻灵玉挣扎得动作停了半晌,紧张问道:“你做什么?”

李玄州喉结滚了滚,沉声问他:“怕吗?”

眼下回答怕是最好的答案,但闻灵玉偏偏摇摇头,实诚道:“以前是怕的,但是现在我当然不会怕你啊。”

“那你为什么要躲?”

被李玄州这样紧紧地握着手,闻灵玉不适地移开视线,别扭道:“躲不是因为怕,是因为……是因为……”

不等闻灵玉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李玄州便出声打断:“因为什么?”

闻灵玉咬咬唇,悄悄抬眸一看,李玄州正定定地看自己,显然是在等着答案。

李玄州虽然性子冷淡,但他同时也执拗得厉害,闻灵玉被他看得缴械投降,连连道:“因为不自在,还能有什么。”

不自在。

听到这三个字时,李玄州眼神微动,他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负在身后,冷淡地垂下眼。

结果闻灵玉反倒不适应起来了,他隐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惹得无所不能刀枪不入的李玄州伤心了。

这让闻灵玉觉得自己罪孽大了,他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太突然了,你上回还给我上药,我也没怎么不自在,我就是想说,下回你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提起说一声?”李玄州抬眼,重复问了一遍。

“对对对!”闻灵玉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

李玄州神色怔了半晌,似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良久,他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梦初醒般:“我明白了。”

李玄州潇洒地起身,徒留闻灵玉一人苦思了起来,李玄州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不知名的深山野林中,一个人影缓缓从树林走出。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道服,有一副画卷被他贴身保护放在胸前,来人的容貌非常年轻,可是双眼却有着历经人世的沧桑,正是救过李玄州的阿清。

阿清走得又平又缓,分明是漫山的野草,阿清抬起脚时,地面的小草无一丝被踩过的痕迹,即便是走在平地上,阿清也是踏雪无痕的飘逸。

他走动时摆动的手臂,隐约可见手腕上同样有一串珠串,不同于李玄州暗淡无关的珠串,他手上的珠子都亮着淡淡的白光,仔细一看,只有一颗仍未亮起。

而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后一片魄。

阿清通过原主人的贴身物件找到了这最后一片的踪迹,在这片参天古树的密林中,阿清连方向都不曾辨认,穿梭疾行。

何快,阿清来到了个遍是杂草的山洞前,只见阿清抬手施法,山洞中,有一团白光盈盈亮起,正漂浮在空中,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朝阿清缓缓飘来。

白光被阿清收入了珠串之中,看着最后一颗珠子的亮起,阿清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眼睫着住了阿清眼中翻滚的情绪,他艰难地伸出指尖,缓缓地在拂过一颗又一颗的珠串。

这一触碰,才发现阿清的身体竟然变成了如魂魄一般的透明,或者说,更像是用水捏出来的人——

他周身有着如同水波一般荡漾着的涟漪。

被他触碰的珠串突然间光亮大作,仿佛是在回应一般,一个个浮动着的字符从光亮跳跃着出现,再传进阿清的指尖。

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直到一个字符出现,阿清猛地脸色一变,他本就是个没什么情绪波动的人,这一下变了脸色,叫人不敢相信,阿清竟也会有这般情绪的时候。

紧接着,数道光束从阿清水捏成的身体里照射而出,阿清的身体骤然消失,变成了如同魂魄一般的白光,白光夹带着那副贴身保管的画卷,遁向了天边,消失不见。

第39章

朝拜这日转眼即到, 这一天几乎镇子里所有的人都走出了家门。

原本就狭窄的街道因为汇聚的人群更显的拥挤,但所有人的行为都十分的有秩序,他们每走五步, 就要停下来向天大喊一声,接着再继续前进。

不论男女老幼,都是双手合十竖在胸前, 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只有下巴露了出来,衣摆垂落在脚边,顺滑的布料随着他们走动的时候轻轻摆动着。

在他们的身后, 傲因寺那尊巨大的怒像被放置于滑车上,粗壮的麻绳绑在了数名大汉的身上, 大汉用尽全身力的力气,借着自己的身体, 拉动着佛像缓缓前行。

轮椅滚压过不平的石板地面,发出了骨碌碌的转动声, 高达数丈的怒像睁大了双眼,表情狰狞,似乎和什么对视一般。

而这条路的尽头, 有一副十数人抬着的座驾, 座驾旁,年轻美貌的少女正提着花篮,一把又一把的花瓣洒向空中。

少女的身后, 是一排排同样身穿斗篷的人, 他们跪在地上, 伸直了双手, 掌心和脑袋贴在了地面上, 对座驾上的人是充满绝对的信仰。

在代表那高高在上的座驾之上,一个人盘腿而坐,他穿着颜色丰富艳丽的奇异服装,遮住了体型,脸上带着傲因寺那盏怒像样貌的面具,就连手上都带上了手套,叫人分辨不出男女。

这人的手上托举着一团黑色的物件,色如黑墨般浓郁,约有掌心般大小,仿佛不同的神明拥有各自的法宝一般,这样叫不出名字的东西,也是他的宝物。

远处,朝拜的人们又在发出古怪又震耳的嚎叫声,那是他们对神明的发自身心的信奉,而现在,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已然化成了真身降临于此,等待着他子民的朝拜。

这朝拜景象十分虔诚,但旁人看了,只觉得十分诡异和古怪。

仿佛朝拜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另一种让人沦陷的恶魔。

再听着人群中每几步就会发出一声无法理解的字眼,闻灵玉心头的不适愈加浓烈,他几乎是浑身都在抗拒这个地方,但同时,闻灵玉还闻到了那日在傲因寺闻到的香味。

这个味道仿佛笼罩住了整个白云镇,一路上闻灵玉随着众人前进时,那股香味始终萦绕身侧,久久不散。

闻灵玉尽力让自己忽略这无处不在又诱人心神的味道,他压下心头的烦闷,低声问道:“这拜的到底是什么,念的又是什么?”

李玄州敏锐地听出闻灵玉话中的躁动,他立刻反问道:“闻灵玉,你怎么了?”

李玄州这一问,脚步也停了下来,那些身披斗篷的百姓继续往前走去,这一看,一身白衣的李玄州在这人群当中,几乎是活靶子一样的存在。

察觉到这个状况的闻灵玉,心头涌上的担忧瞬间压过了那些烦闷,警惕道:“李玄州,你要小心点,这里的人仿佛把你剔除了一般。”

李玄州眼神微动,然后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你也是,别忘记你现在的情况。”

闻灵玉重重地应下:“我明白。”

随着人群的推进,闻灵玉和李玄州终于跟在人群中来到了代表着权力的高位面前。

带着怒像面具的人高高把手一挥,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掌心贴在地面上,“咚”的一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如此三次之后,众人齐声高呼:“傲因佑我!傲因佑我!”

李玄州一身白衣,身姿如竹般笔直,他冷冷地扫过跪倒一地的人群,神情冷漠如冰,随后慢慢地抬起眼,不带一丝表情地和高坐在上位的人对视。

那人的脸藏在面具之下,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见他伸手一扬,沙哑难辨的嗓音从面具后传了出来。

“外来人,为何不跪?”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瞬间转过头来,阴恻恻的双眼,盯着李玄州眨也不眨。

李玄州神色未变,冷声反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面具人高高举起手中的黑色物件,怒像面具上雕刻的那张脸,怒目圆睁,狰狞可怖。

“放肆!竟敢说出这等大不敬之话!”

“你才是白云镇上的异类,你的存在,会害了我们所有人!”

这一次,被闻灵玉刻意压抑许久的香味骤然闯进了他的嗅觉,闻灵玉的目光瞬间被面具人手上的那个物件彻底吸引,颤抖的瞳孔说不出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无法抗拒的吸引。

眼前的视线突然被一道白衣身影挡住,李玄州上前一步,挡在了闻灵玉的身前,声音又冷又冰:“那我倒要看看,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所有的百姓嚎叫着一股脑地冲了上来,李玄州的身形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李玄州的身法本就缥缈不定,连闻灵玉都追得上,又何况是躲避这些不懂法门的凡人?他们都是凡人,稍微能耐一点的,也不过是力气大点,根本近不了李玄州的身。

正因如此,李玄州落在他们眼中,已是坐实了面具人的话,众人又惊又怒,双手紧握成拳,振臂高呼:“这人是妖道!灭了他!”

闻灵玉怒道:“这些人莫不是疯了!”

李玄州一连制住数人,才道:“他们只是被人蛊惑的凡人罢了。”

话音落下,李玄州抬眸看向依旧坐在高位上的面具人,他眼神冷然,一张符篆凌冽地从他指尖打出!

符篆划破风声,已迅疾之速飞到了面具人的面前,已寻常人来讲,这是避无可避的速度,可面具人没有躲。

他非但没有躲,反而还伸出两指,虚虚地往空中一夹,稳稳地夹住了那枚急速而来的符篆。

面具人指尖一用力,符篆便在他的指缝中碎成了两半。

李玄州这才露出了然的表情,好像这是他一直在等着一幕一般。

既然第一张符篆无用,李玄州不再犹豫,又是一枚符篆从他的袖中飞出!

“黔驴技穷。”

面具人一声讥笑,这回连手都不愿伸了,他只是微微地侧了侧肩膀,仿佛闲庭信步般,符篆便贴着他的发丝飞身而过。

“呵。”

面具人又是一声冷笑,看向李玄州的眼中满是轻蔑,然后一身白衣的李玄州也笑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愉悦,说话的语调也是如此:“你果然躲开了。”

面具人表情一顿,一道利如闪电的符篆已破空之势,凌冽而又猛烈地出现在他眼前!

这没符篆何时出现,李玄州又是何时出手的,面具人竟是一无所知!

已经到眼前的符篆再没有人能够躲开,面具人也是一样。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枚符篆从他的眼前出现,再钉入他的眼中。

当然,也幸好他带了面具,否则这张符篆钉入的就不是面具上的眼,而是他那双会转动的,活生生的眼球。

却不知他面具后的脸是何表情,是否像这张面具一样,睁大了眼,满脸的愤怒?

“咔嚓……”

一声细微却难以忽略的碎裂声响起,那是从面具人的脸上传来的。

一道由眼眶起始,一路蜿蜒之下颚的裂缝出现在这张面具上,而面具人依旧是盘腿坐着,一动不动。

碎裂声之后,一声水滴声响起。

“滴答。”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面具上滴落,掉在了地上。

李玄州耳目俱佳,他看见有红色的液体从面具的眼眶中流出,顺着面具淌下,滴到了地上。

这世上没有液体会是红色的,除了血。

但面具会流血吗?

“滴答。”

又是一滴血珠低落。

身穿斗篷的居民忽然就一动不动了,镇上通亮的灯火在一瞬间熄灭,只有清冷惨白的月光,凄凄凉凉。

少女不再撒着花瓣,人群中也没人发出各种低吼声喊叫声,月亮被乌云遮蔽,一股阴冷的气息缓缓从地面升起,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阴森。

李玄州感觉得到,这座白云镇,在这一瞬间,犹如死城般凄凉孤寂,生气全无。

两点绿火突然亮起,仿佛是那黑暗之中凝视着众人的瞳孔,李玄州眼神一紧,拔下木剑,毫不犹豫一剑斩下!

绿火又骤然消失,李玄州眼神看向木剑,果然在剑身上看到了一条血痕。

他先前看得没错,在那两点绿火之中,李玄州看到了顺延滴落的血珠。

月色露了一角出来,乌云缓缓散去,惨白的月光又落了下来,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地上掉落的是数不清的黑色斗篷,仿佛斗篷里的身体,在瞬间消失了一般。

而眼前的情况是,斗篷里的人并没有消失,而是另一种形式出现了李玄州的面前。

他们身形透明,面色无一不是咬牙狰狞,将李玄州和闻灵玉团团围在其中。

李玄州眼神猛然一缩,白云镇的人竟然全部都是阴魂!无一生人!

那位面具人,仍旧是高高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他捂着脸,不,应该说他捂着脸上的面具,面具上的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将他的手套染得通红。

“咔哒”一声,小片的碎片从面具上脱落,面具人慢慢将手移到下颚出,大拇指抵住面具,往上一掀,将面具揭了下来。

面具掉落的瞬间便化为了灰烬,在月色中飘向了天空,同一时间,他身上怪异服饰连同那双手套,也仿佛被燃烧殆尽般,同样的化成了灰烬,也露出了那张脸,那双手,和面具人真正的身形。

青白却细腻的手指,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穿着稍显老旧的长裙,这个面具人竟然是个女人!

她虽是恶鬼,看向李玄州眼神并不是全无理智的疯狂,反而是轻视的冷笑。

“又来个多管闲事的道士。”

李玄州当即明白话中意味,冷声道:“你果然见过白云观其他的道士。”

“当然,原来你是来找他们的,你别急,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面色青白的女怨灵眼神扫过下方乌泱泱的一众阴魂,食指一动,中吐出三字:“给我上!”

第40章

四周的阴魂顿时鬼哭狼嚎般地涌了上来, 李玄州抽出木剑,已剑气在周身布下了一道金光璀璨的结界,阴魂们惧于金光之上的不阿正气, 嚎叫着不敢上前。

李玄州足尖一点,金光裹携着他化成在阴魂之间如利剑一般穿梭,不过瞬间, 包围李玄州的阴魂已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若这么不管不顾下去,李玄州迟早会冲破这层层阴魂!

女怨灵却只不屑地讥笑一声,只见她高高地举起右手,先前那块黑色的物件冒出了缕缕白烟, 飘散在空中。

闻灵玉再次闻道了一股难以形容又十分吸引人的香味,这香味一出来, 那些险些被李玄州打散的魂魄,竟又重新凝聚了在一起, 仿佛重获新生般,再次朝李玄州扑了过来!

发现这其中缘由, 闻灵玉大呼道:“李玄州!就是那个东西!”

李玄州寻声看去,待他看清女怨灵手心的东西,眼神猛然一缩:“返魂香!”

返魂香, 大如燕卵, 黑如桑椹,其香味经久不散,可达数日。

已死之人闻之可长血肉, 生白骨;魂魄闻之可助其聚魂, 亦可受其操控。

这是在书籍中才可见到的宝物, 如今竟出现在一个怨灵的手中, 怎能不让李玄州吃惊!

李玄州原本只当这是个怨灵处理, 可没想到她竟拥有返魂香!

一个怨灵持有返魂香,受阴魂朝拜,这显然已是成了此地的鬼王!

李玄州握紧了剑柄,神情冰冷,一剑斩开身前的魂魄,身形一转,将闻灵玉护在身前:“这是返魂香,闻灵玉,你不要受此物迷惑!”

闻灵玉重重地点头,郑重道:“我知道,你也是,一定要小心。”

不过说完这一句话的工夫,数不清的阴魂又重重围了上来。

李玄州一剑又一剑斩下,可是在返魂香的操控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要消散的阴魂,再度凝聚在一起。

这样下去,不等李玄州能真正消灭这些阴魂,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先倒下。

眼下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夺取女怨灵手中的返魂香!

闻灵玉也看出李玄州所想,两人对视一眼,一切都不必多言,李玄州利落地掷出数枚符篆,替他和闻灵玉的身前开出了一条路来,闻灵玉不再犹豫,飞身向女怨灵遁去!

紧跟在闻灵玉身后的,是一柄缠绕着金光的木剑,李玄州手握木剑,一跃而来!

空中的黑云越发浓郁,在那翻滚不已的黑云下,仿佛暗藏着这一夜最阴最邪之物。

女怨灵的周身同样翻腾着阴邪外露的黑气,她看着眼前直冲自己而来的闻灵玉和李玄州,身上的黑气更重了一分,仿佛那滚烫不已的沸水,沸腾不止,她抬起了眼,漆黑不见眼白的双眼,漠然无情地和闻灵玉对视。

闻灵玉呼吸骤然一顿,突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几乎下意识就要带着李玄州纵身一避。

没想到李玄州动作比他更快,在闻灵玉堪堪伸出手之际,李玄州已握住他的腰,足尖借力一点,下一瞬,两人就出现了数丈开外的地方。

李玄州刚一落地,只听见“轰”的一声,一道深达三尺的深坑划破了地面。

若是这道攻击打在他和闻灵玉的身上,只怕两人当即被被打得魂飞魄散,化为尘土。

此时的夜色更浓郁了一分,仿佛所有的夜色都糅杂在此刻,是一种粘腻的,透不过气的夜色。

同时女怨灵身上的黑气也跟着更加色重了起来,李玄州死死地握紧了木剑,冷声道:“今日是阴年阴月阴日,怨灵在今日功力大增,我们不可在今日和她硬拼。”

闻灵玉点点头,利落道:“走!”

李玄州身法几个闪烁下,已经出现了数丈开外,闻灵玉不去看身后凄惨嚎叫的阴魂,飞身一路往前飘去。

一团黑烟如急速射来的箭一般,几乎划破了风声,紧紧地追上了上来!

李玄州余光看过,翻身一跃,同时一张符篆从他手中掷出,打在了黑烟之上!

符篆瞬间化为了灰烬,只有细碎的纸屑落下,但黑烟也因此而停顿了一瞬。

尽管只有这一瞬间,但原本已在眼前的李玄州和闻灵玉已经失去了身影,不知去向。

女怨灵一声冷哼,整座白云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即便他们眼下逃走了,也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呼呼的风挂过李玄州的脸颊,明明是在人间,但这邪气的阴风刺骨阴冷,仿佛身坠鬼域一般的极寒极阴之地。

等到跑出了两条街,李玄州的眼睫已然覆上了一层白霜,白霜在李玄州的体温之下,不过一会便化为了水珠,盈盈地挂在眼睫上,李玄州轻轻眨一眨眼,水珠便落了下来。

闻灵玉回头一看,恰巧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那颗滴落的水珠莫名让他觉得口渴起来,闻灵玉抿了抿唇,又转过了头,眼下的情形,并不是能让胡思乱想的时候。

闻灵玉摇摇头,试图把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抛之脑后,李玄州却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东西似是怔住了一般。

闻灵玉不明白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让李玄州停下来,他顺着目光看去,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傅家,怎么会出现在这?”

闻灵玉他们找了几日的傅家,竟然会突然出现在眼前,闻灵玉惊疑不定地看过四周,发现这四周的布置十分熟悉,仔细一回想,恍然大悟道:“这是傲因寺的位置!”

李玄州点点头,沉声道:“是,没想到竟然是被怨灵施了障眼法。”

两人要找的傅家已经出现,李玄州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一掌推开沉重的大门,侧身走了进去。

闻灵玉看了看身后,那团黑烟并没有追上来,几番权衡之下,终是跟在李玄州身后,追了上去。

傅家的宅院已经是荒凉破败的景象,李玄州走过庭院,大堂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打碎的家具,就连门窗都掉了下来,看起来此处经历过某种不好的事情。

李玄州眉头皱了起来,在为数不多能落脚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他的眼前,有一片深蓝色的衣料被一堆桌椅压在下面,李玄州一脚踢开堆积在一起的桌椅,眼前是两名已经死去多日的身穿道服的青年男子。

李玄州眼神一紧,下山之时安阳曾给李玄州看过下山的那两名道士的画像,正是眼前这两个人。

这两人可是带着阴阳乾坤镜这样的宝物,没想到那怨灵竟如此凶残,不仅没能收服得了对方,还害了这两名道士的性命。

在看白云镇无一生人,只怕先前来白云观求救的傅照笙也是凶多吉少,李玄州脱下身上的外衫,罩在了这二人的头上。

“此地简陋,待怨灵消散,我定会为你们收尸。”

闻灵玉也低下头,轻声念了句“无量天尊”,随后又见到李玄州环顾死四望,似乎正在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闻灵玉问。

“阴阳乾坤镜他们既带下了山,怎么会不在此处。”李玄州声音略微低沉地说道。

闻灵玉想出个理由,说道:“也许被怨灵抢走了?”

李玄州摇摇头,道:“阴阳乾坤镜是道家的至阳的宝物,莫说拿走了,即便是着照一下,也是令怨灵照之却步的。”

“那……”闻灵玉看向两名道士的方向,怀疑道:“那他们怎么会……”

李玄州正要说话,“砰”的医生,突然门外一团黑烟如利刃般划破风声,呼啸而来!

李玄州温灵玉二人在一瞬间闪身一跃,黑烟在大厅内炸裂开来,扬起阵阵灰尘。

女怨灵轻掂着脚尖飘飘而入,看向李玄州的眼神已变得狠毒无比。

“你果然是来找傅照笙的!”

李玄州冷然反问道:“是又如何?”

女怨灵身上的怨气越发浓郁:“你要找他,我就要杀了你!”

“你就是傅照笙口中的妖邪?”

傅照笙三个字几乎让女怨灵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她再度祭出返魂香,咬牙切齿的表情恨不得生吃了李玄州:“想知道,你就去问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