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淋雨的薄荷 听鹿 24609 字 3天前

唐昀亲自陪两人看了一圈,向蓝叶很满意,和房东当场签下了合同。

书荷与唐昀在边上等他们,这期间她再次和他道谢。

她目前没有换房子的打算,但向蓝叶最近正好想从家里搬出去,唐昀听闻后不但没有生气,依然愿意帮忙。

他温和一笑:“那请我喝杯咖啡感谢?”

书荷也开着玩笑:“我还以为要按时收费呢。”

唐昀无奈道:“我真没这么爱钱。”

两人之间也没有以前那般尴尬了,书荷的脑海中又莫名回想起景泽良的话,她看着不远处的向蓝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认识景泽良吗?”

唐昀认真想了想:“倒是听闻过他的妻子。”

书荷收回视线,“你们认识?”

“只是有所耳闻。”唐昀看向她:“怎么了?”

想起景泽良说过的话,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等签好合同,唐昀还有工作要忙,书荷与向蓝叶原本约了泡温泉,但她临时接到店里的电话。

正好还有些时间,向蓝叶陪她回去。

等到了店里,童愿指了指不远处:“姐,那位顾客等你有一会儿了。”

书荷来到窗边,女人喝着咖啡的一举一动优雅端庄,她抬起眼,妆容精致的模样有些眼熟,上挑的眼尾似是有几道细纹,却不掩她雍容华贵的气质。

见她没有记起自己是谁,女人也没有一丝不悦,扬着恰到好处的笑,“书老师,好久不见,我是小池的母亲。”

书荷愣了下,显然没想到会见到她。

她坐下的那一刻,女人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缓缓推至她面前。

书荷只是扫了一眼,毫无波澜:“您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望着她,从容道明来意:“小池很喜欢你,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希望我儿子能得偿所愿。”

“所以书小姐,多少钱都可以,只要你愿意和小池在一起。”

第37章 37 请不要骚扰我的前女友。

书荷没t?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一丝波动, 她想起了女人的名字,“程女士,我和徐逸池之间没有可能。”

女人欣赏地看着她, 目光宛如打量着自己精心挑选的昂贵蓝钻。

她还是和几年前面试时一样, 喊的是程女士,而不是其他人口中慇勤谄媚的徐太太。

她犹然记得当时问过她这个问题, 年轻的女孩儿没有一丝窘迫或者紧张, 清眸中尽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您是徐太太, 是徐逸池的母亲, 但这些的前提都因为您是程女士,我不认为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

因为这个回答, 她当即选择书荷作为儿子的家教老师。

程女士慵懒至极地撑着下颌,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笑意温和, 仿佛在和一个小辈谈论什么平常的事儿。

“为什么呢?我儿子还是挺优秀的。”

她似是真的不解,放在小圆桌上的银行卡就这么孤零零躺着,没有被人收回去,也没有被新主人接纳。

而银行卡的旁边,搁着程女士的小包, 镶嵌着一颗粹着光泽的,剔透而高贵的红宝石。

“他不是我想要的那颗宝石。”

程女士笑了笑:“万一他比你原先的那颗更好呢?”

书荷抱歉一笑, “我的这颗很好, 很得我心意。”

“可是我听说,你的这颗宝石,有残缺,是被人丢弃不要的。”

程女士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书荷维持于表面的尊敬渐渐冷了下去。

“书小姐。”她拿出一个红丝绒盒子,三十克拉的钻戒划过刺眼的光痕, 女人细白的手缓缓将其推至与银行卡齐平的位置。

从头到尾,程女士精致雍容的丽容上没有一丝焦灼,只有与生俱来的,隐隐之中,藏着势在必得的从容优雅。

“这里哪一样,不比你喜欢的好?”

“人啊,要聪明。”

书荷浅色的眼里透着些冷意,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她陡然想到了景屹。

“实在抱歉,程女士。”

她声音平静,目光之中没有动摇,也是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带着尖锐的刺意反击:“您护在手心的这颗宝石。”

“我看不上。”

回到车里,徐逸池懒懒推了下鼻梁上的墨镜,期翼的目光在看到她手中的红丝绒盒子时瞬间消散。

他语气恹恹,宛如没有捕到心仪猎物的黑豹,透着藏不住的戾气,“又没答应啊。”

程女士无奈之际,也对书荷心里的那颗宝石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这么喜欢?”

徐逸池扯了下唇,他撑着下颌,骄纵又懒散:“不管是谁,妈咪你都会帮我解决的,不是吗?”

程女士宠溺地嗔了他一眼,“难道你想做小三啊?”

徐逸池轻笑一声,不屑之际,他语调慵懒,却撒娇似的:“您舍得您儿子做一个残废的备胎?”

“书荷那里行不通,让那残废消失就行了呗。”

“妈咪,你会帮我的吧?”

关于爱的这杆秤,就是极端至极。

有的人,被至亲之人丢弃,就算被打断了脊梁骨,就算用尽全力爬向自己的渴望,可那份爱还是好远。

而有的人,爱他的人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塞给他。那甚至不叫偏爱,叫溺爱。

他想要的,都会有。

书荷说得没错,伴侣不是挑宝石,但只要小池需要,她都会帮他得到-

两人去的这所温泉是新开的,因为向蓝叶的剧组在这里拍过戏,他们送了她两张包夜券,今晚就不回去了。

等泡完,她们又去三楼做spa,她闭着眼,简单和向蓝叶说了与程女士之间的谈话。

她瞬间愤愤:“有钱了不起啊!”

但那会儿她等人的时候,也瞧见了那颗钻石,她离这么远都被折射的光痕闪了一下。

好像不是一般的有钱

向蓝叶噎了半晌,还是悄咪咪问了一嘴:“你真的没有动摇过啊?”

书荷眼睫一动,她含糊应着:“我那时,只觉得很不甘。”

“嗯?不甘什么?”

是啊,不甘什么呢?

景屹的父亲告诉她,他不值得,他不够好。

程女士也觉得,他是被人舍弃的,残缺的宝石。

所有人都想让她放弃他。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值得。

她为景屹感到不甘。

凭什么他就要被丢弃。

又为自己感到不甘,为什么她想要的,总是那么难抓住?

恍惚间,她想到了一个人在家的景屹。

她睁眼去找手机,冷白的光线亮起,他果然发来了消息。

景屹:【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除此之外,对话框里静悄悄的。

书荷打开监控的app,客厅里空无一人,那他大概在自己房间。

【今晚不回,不用等我。】

“明天我们要不要去看展?”

向蓝叶的邀约让她收回了思绪,没有将目光再顿在他那孤零零的“好”字上。

“明天吗?”

手机黑屏前正好弹出倒数日app的提醒,她阖上眼,脸上涂着凉凉的泥膜,使得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明天我有事哎。”

向蓝叶没有失落,随口问道:“什么事啊?店里要忙吗?”

“不是。”书荷的脑海中,缓缓浮现男人期翼的目光。

“有什么星光大赏之类的,有个人非要我等他。”

向蓝叶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他”是谁,正在按摩的小姐姐听后插了一嘴,“我也很期待哎。”

“不知道今年的影后会是谁。”

向蓝叶一下被她的话拽离了重点,含含糊糊:“我觉得是——”

两人热络聊了起来,书荷却迷迷糊糊陷入了困倦。

不知是不是因为处于陌生的环境,又或者是情绪不佳,她一个晚上没怎么睡好,总是断断续续地醒来几次,下意识地去找手机。

可看到安安静静的聊天框时,她瞳孔被亮白的光线刺疼,这才重新将手机倒扣。

第二天,书荷先去了店里。

店里每天的甜品都是由童愿她们制作,但见书荷戴上口罩进来,她下意识地问:“书荷姐,今天你要亲自做吗?”

她摇了摇头,“私人订单。”

童愿噢了一声,也没有多问。

忙到下午,书荷提着蛋糕先行下班。

等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她猜测他应该是出发去晚会了。

将蛋糕随手搁置在桌上,她点进直播预告,兴致缺缺地等待开始。

七点整,活动直播开启的瞬间,她收到了一条私人视频,准时到不差一分一秒,好似是被人定时发送的。

而发件人,正是此时此刻,应该在活动场上亮面的景屹。

她一边注意着直播,又三心二意地点开视频,屏幕里,男人的笑容好似特意练习过,一双黑眸宛如穿过手机望向她——

“姐姐,实在抱歉,是我还不够勇敢,所以只能以这样懦弱的方式告诉你一切。”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在你听完所有后,如果”他有些艰难地停顿了下,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好似一张面具将他禁锢住:“如果你不怪我,不讨厌我”

“就等我回来,好吗?”

直播里,冗杂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书荷却只听得见他沉缓撕开伤口的声音——

“景嶙,是我的哥哥。”

“他死在了那场绑架案中。”

十分钟的视频,书荷却从未觉得如此漫长,也一度,不敢再看下去。

她整个人如坠冰窖,震撼,愤怒,心疼,所有猛烈而不受控制地情绪撕扯着她,可混乱之后,只剩茫然的寂静。

如同经历了来势汹汹又噬人的暴风雨,呼啸着将她带到了荒芜之中,静,只剩静。

看不见尽头的静。

令人恐惧的静。

她视线模糊不清,竟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手机最上方弹出一条推送,【乞山京】三个字让她怔愣一瞬,再次回过神时,手指已经点了进去。

黑大帅八卦:【惊天揭秘——著名作词人乞山京竟是任吟月后代!】

底下评论滚动不停:

【啊?任吟月?我没记错的话她儿子不是死了吗?】

【对啊,她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该不会是私生子吧?】

【我怀疑是为了这次大奖故意炒热度,要不然怎么乞山京偏偏这一年入围,也偏偏这时候冒出来?】

而这个顶着邪恶紫色胖鸡蛋的营销号还在继续爆料——【据秘密人士透露,乞山京在那一年“突然”回国,紧接着便是一场突然的绑架案。而t?那场绑架案中,被撕票的却是任吟月的长子。种种巧合耐人寻味,这很难不让人猜测绑架案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啊。】

评论已经炸翻锅了,此时谁还关心明星红毯啊,乞山京的名字瞬间爆红。

【我靠,不会是他策划的吧】

【突然回国,又一同被绑架,偏偏只有长子被撕票细思极恐啊家人们。】

【脑补出几百部豪门家族争夺家产你死我活的剧了!这也太可怕了!】

【我了个豆,这种人怎么还能获奖啊?】

与此同时,也有一部分不同的言论:

【我怎么感觉挑这个时间点爆料,是有意为之?】

【证据都没有,瞎猜什么啊?】

【楼上的,你不会真这么天真吧?刚回国就遇到绑架案,还偏偏就他活下来,这巧合到过分了吧?】

舆论发酵的速度很快,书荷点进热搜时,已经有人将景屹的照片以及真名扒了出来。

甚至是,两人在大学时谈恋爱的照片,也被人发了出来。

书荷大脑嗡的一声,尖锐的耳鸣声与混乱不安的心跳交错,各种阴谋论,诅咒,辱骂的言语纷纷砸向他,她无法想像,此时在现场的他会遭受怎样的目光。

她再也坐不住。

她不要等他回来!

她要立刻去他身边!

坐上出租车时,书荷抖着手点进直播——

男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他接过主持人的话筒,漆黑一团的瞳孔平静看向对准他的数道闪光灯,冰冷的声线一字一顿传入她的耳中——

“请不要骚扰我的前女友,她什么都不知情。”

书荷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唇。

这种时候,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却是不想让她牵扯进来。

无数道聚光灯,无数家媒体如同当年的绑匪一样跟在他身后,逼迫他,质疑他当年的真相。

书荷不忍再看,她无法再看到他的伤口又一次被撕开。

她关了直播,不断给梁栩打电话。不知是不是在处理舆论,他一直没有接。

就连景屹的手机也是。

焦灼的心随着车子行驶的速度越飙越高,到达活动场外,她奔向人群之时,没有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身后而过-

男人颀长的影子就这么静悄悄落拓在空荡的客厅里。

直至眼眶干涩到泛疼,景屹茫然地眨了下眼。

她不在啊。

他在视频的最后和她说,只要她还愿意要他,就在家里等他回来。

原来,这就是她的答案。

早就预料到的,不是吗?

他竟然还奢望她会要他的,就算只是可怜也好。

但现在,好像可怜也没有了。

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所有的一切都暴露,所有人都在指责他,辱骂他,恨不得他去死。

景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平静,甚至平静的,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似是有什么,在趋于烬灭。

他空洞而麻木地往后退,直到彻彻底底踏出了这间,漂浮着属于书荷气息的家。

他突然自嘲一笑,这不是家。

他们只是同居。

是他用了些卑劣的手段,才能争取到与她最后的相处。

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踏进对面这间已经许久无人进入的房子。

空荡荡的,都没什么家具。

灰尘弥漫,没有一丝生活的痕迹,像是被人遗弃的空壳。

很适合他。

适合他就此死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怯懦地窝在角落,让她被迫分手,让她委屈,还自以为是地黏着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是他不好。

但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毁掉手腕上的纹身,他不想让他的血液,弄脏属于有关她的任何一切。

当初就是因为纹身,他才一次又一次熬了过去。

他想撑到再次见到她,想和她道歉。

却又因为贪念,妄想她还会要自己。

他找到藏了很久的刀片,当初梁栩怕他又做什么事,直接死皮赖脸住在了他家,每天还要检查家里有没有什么危险物品。

后来他搬走,景屹也没有将东西拿出来。

割腕是最直接,也最致命的自杀方式。

不能像曾经那般随便,这次,得用力。

锋锐的刀片在昏暗的光线中划过冷冽的光痕,模糊倒映着他没有一丝情绪的苍白脸庞。

刀片抵住手腕的一瞬间,“砰”的一声——

大门撞击着墙壁发出的重响如同惊醒噩梦的钟声,伴随着女人熟悉的呼声猛地向他撞过来——

“景屹!”

他被撞的一个踉跄,刀片啪嗒掉在地上发出脆响,整个人被抱得很紧,如同无形之中有一根绳绑住了他,让他无处可逃。

这种被禁锢住的窒息感让他迟钝感受到了怀里的温度,还有她紊乱的气息,不断收紧的力道,紧贴着他却颤抖不停的身体,抚摸着他的双手——

死寂的心跳在此刻复燃,咚咚声如同要撞出胸腔,沉重的频率清晰至极地告诉他,不是在做梦。

她没有走。

她竟然,真的找到了他。

第38章 38 你是我的景屹啊。

如果说景嶙是任吟月与景泽良驯服的完美作品。

景屹就是那件被舍弃的残次品。

不同于景嶙的“听话”, 景屹自小离经叛道,他并不是贪玩的人,有自己的思想, 性格张扬, 即使被打,被关禁闭, 他只是不想成为一件“商品”。

小的时候, 挨打是常事儿, 他关禁闭的次数比景嶙要多。

景嶙也偷偷跑来看过他, 劝他听话。

可景屹摇了摇头,才那么点大的小孩儿, 却比他这个当哥哥的更通透,也更勇敢。

“哥,如果我注定要成为他们的商品, 那我宁愿他们没有生过我。”

“我想为自己而活。”

景嶙苦涩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在离开前,景屹问他:“哥,你将来想做什么?”

景嶙茫然地顿住,半晌, 他羞愧至极地低下头:“我不知道”

或许,他们想让他做什么, 他就只能做什么。

最严重的时候, 景屹被打到浑身都是血,昏迷了好几日。

任吟月冷眼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破相,叛逆不服管教,种种一切让他成为了她眼中一文不值的残次品。

所以, 任吟月毫不犹豫地选择舍弃他。

十岁的时候,景屹被丢往美国,如果她的所属物不能按照她的想法美化,她宁可不要——就如同景泽良为了娶她,将自己扮成了听话的狗。

她说什么,他都听。

景屹离开前,景嶙偷偷跑去看他,问他会不会后悔。

少年摇了摇头,“哥,我不想做傀儡。”

他要去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如同一个程序化固定的傀儡被他们操控着。

景屹不知道,景嶙其实很羡慕他,羡慕他如此勇敢。

他也想过反抗,只是他怯懦又胆小,被驯服了十年的人,已经变得麻木。

景屹在美国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被歧视,被霸凌,被抢劫,但他都不后悔。

那几年,没有人来看望过他,却有偶尔几次,景嶙藉着别人的电话偷偷联系他,问他过得好不好。

直到景嶙十八岁成年礼这天,景屹偷偷跑回国来看他。

如他所料的,即使在这一天,任吟月也为景嶙安排了窒息而紧凑的行程。

他假扮成服务员来到景嶙身边,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偷偷将小蛋糕塞给他。

“哥,生日快乐。”

景嶙的手在抖,他不是怕被父母发现,而是几年后再次见到面前的少年,他变了许多,他一眼瞧出,在美国的这些年,景屹吃了很多苦。

唯独乌黑的眼眸依旧明亮,如同他桀骜不逊的性子,永不烬灭。

“哥,要不要去吃蛋糕,我带了蜡烛。”

景嶙从没有吹过蜡烛,在任吟月的世界观里,许愿,是最无用的行为。

他看着少年期翼的目光,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选择了“叛逆”。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吃个蛋糕,吹个蜡烛,竟是他做过最叛逆的事。

身后的别墅灯火通明,依稀还能听到宾客的谈笑声。

景屹帮他点上蜡烛,燃起的火光不算亮,却让景嶙第一次感到心安。

尝到甜腻的奶油时,他竟安静地掉下了眼泪。

景屹瞬间慌了,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好甜,很好吃。”

甜是什么滋味?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

景屹就这么坐在他身边,十几岁的少年絮絮叨叨不停,他都一直耐心听着。

“哥,等你高考结束,我还会再回来的t?。”

景嶙笑了笑,突然一道阴影从后面袭来,两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砸晕过去

景屹比他先醒来,昏暗阴冷笼罩,直到大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让他闭了闭眼,下一秒,就被人抓着头发被迫抬起脸。

男人眯了眯眼,忽地轻笑:“我说是谁呢?这也是任吟月儿子。”

另一个更年轻的明显疑惑:“不是说任吟月只有一个儿子吗?”

男人将景屹扔倒在地,他轻哧嘲讽:“有两个,这个,是被扔掉的那个。”

“这女人还真是狠啊。”

少年手脚被绑住,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景嶙也终于醒来,等看清面前的男人,他脸色瞬间煞白。

男人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也毫无慌乱。

他挽起袖子,身边的年轻男人也拿起了棍子,阴影步步逼近

等两人离开后,景屹吐出一口血水,他嗓音哑得厉害:“哥,你认识他们?”

景嶙比他虚弱,他喘着粗气,疼痛让他说话有些吃力:“余助理的丈夫。”

景屹有些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景嶙描述出余助理的模样。

是任吟月身边的那位余助理,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年,余助理在工作期间猝死了。

景屹脑海中模糊浮现余助理的模样,他记得有次,撞到了女人向任吟月请假,却被拒绝了。

景嶙告诉他,余助理当时还怀孕了。她的家人无法接受,向任吟月讨说法时,却被嘲讽了——

“你们去看看有多少人想做我任吟月的助理,她自己撑不下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别人可以撑下去,只有她不可以?”

景屹觉得她真是荒唐,看着景嶙脸色苍白的样子,他顾不得这么多,费力拿出自己藏在身上的小刀片。

看着他割绳的动作,景嶙错愕不已:“你怎么会有?”

他不知道,在美国的这些年,景屹必须随身带着刀,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下一秒就被人抢劫殴打。

景屹的手都被刀片磨出了血,等绳索被割开,景嶙颤抖着帮他解开绳。

两人都受了伤,这破旧的房子没有其他出口,只能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

余助理的弟弟余江被猛地撞倒,他很快反应过来,却被人死死压着。

两个被打得几乎爬不起来的人,根本抵不过他。

景屹只能死死压着他,脖间青筋暴起,铁锈味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服:“快走——”

景嶙这些年一直被关着,手无缚鸡之力,他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是拖累。

他只能咬着牙,踉踉跄跄地跑开,可他一回头,就看到男人拿着粗棍,发了狠地打着景屹,汩汩鲜血刺痛了他的眼。

余助理的丈夫回来,见到这一幕,冷声道:“还不滚去把他找回来?”

余江似是有些犹豫:“留一个也行吧?不都是任吟月儿子?”

男人冷笑着:“你姐一尸两命,你现在还心慈手软?管他几个,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那小子跑不远,滚去带回来!”

等余江走后,景屹倒在地上,突然拽着头发拉起来,又狠狠摁着摩擦地面,尖锐的石子在他的脸上磨出血痕,男人动作狠戾地将他踹倒,又捡起那根掉落的粗棒——

“本来只想绑一个,谁让你送上门来呢。”

“我告诉任吟月她两个儿子在我手上,你猜她怎么说的?”

男人疯狂的笑宛如攀爬在他身上的阴冷毒蛇,嘶嘶吐着蛇信子,阴翳的眼里如同淬着冰:“她说——”

“别伤害她的景嶙。”

他一字一顿,伴随着森冷的笑意刺向他——

“她说,景屹随便我处理,但景嶙,你母亲求我放过他。”

“我没记错的话,你叫景屹,对吧?”

景屹喉间涌上止不尽的腥甜,他被男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大脑混沌,意识也快强撑不住,而男人如同一个恶魔般不放过他——

“你把你妈的心头宝放走了,那我只能找你算账了。”

“别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倒霉。”

景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

唇角不受控制地流着汩汩鲜血,五脏六腑,甚至是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打碎,如同被人丢弃的垃圾,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直到,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恍惚,涌进来很多人,纷杂吵闹,隐约,他还听见了任吟月和景泽良崩溃至极的尖叫声——

“景嶙呢?!我的景嶙呢——”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任吟月尖锐的歇斯底里如同一根针刺进他的大脑:“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会是我的景嶙!”

景嶙死了。

在逃离途中,被余江追上。

这些年,他被拘禁,不见天日,根本反抗不了余江,被抓回去的途中,他被余江失手一推,整个人被树枝贯穿,腰腹血肉模糊。

本该当场毙命的人,却撑到了警方来临。

任吟月的尖叫,陌生的呼喊声,他耳鸣嗡嗡,瞳孔放大,逐渐感受不到了心跳声,鲜血沿着他无力的身体滴滴答答,将他染成了一副极具冲击力的,令人心颤的画。

救援人员明白,他已经没有希望了。

在靠近他时,少年几乎没有呼吸,干涩的唇瓣翕动,鲜血从唇角流出来,喉间溢出模糊的字眼——

“救阿、屹”

一个才刚满十八岁的,本该拥有美好未来的少年就这么彻底没了呼吸。

景屹在重病观察室里昏迷了七天,再次苏醒时,任吟月的尖叫声,歇斯底里的指责伴随着景嶙的噩耗砸向他。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为什么要回国!如果他没有跟你出去,就不会被绑架!”

“为什么景嶙会一个人在那!都是你!都是你!!”

“你就是个灾星!你去死——你去死啊!!”

他无助而茫然地低着头,双眼空洞,脑海中一帧帧地浮现着有关景嶙的所有。

“我”他浑身的血液似乎被抽干,随着涩哑的呢喃,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好像在撕裂:“我以为他能逃出去的。”

“我只是,我只是想祝哥生日快乐”

任吟月受不了刺激,当场昏迷。

在这期间,著名音乐家任吟月痛失爱子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景屹无数次陷入噩梦,他想让景嶙快跑,快跑,哥——快跑!

可每次惊醒,他无力倒在病床上,手臂死死压着眼皮,可整个人还是在颤,五脏六腑,甚至是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叫嚣着疼痛。

任吟月再次清醒过来时,好似将所有一切都忘了,没有了歇斯底里,如同曾经那般优雅知性。

她来到景屹的病床前,依旧那冷淡高傲的模样:“下周你还有一个国际钢琴比赛,我会请专业的医疗团队来照顾你。”

景屹僵了半晌,他木讷而茫然,直到,任吟月语重心长地拉住他的手:“小嶙,不要有下次了。”

“如果这次你没有背着妈妈偷偷跑出去,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幸好,死的不是你。”

她的话里不掩庆幸,景屹浑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住,他木讷看向她身后的景泽良,只见男人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任吟月,将他当成了景嶙。

他僵硬地抽出自己的手,眼睫低颤:“我不是景嶙。”

任吟月静默两秒,她看向身后的景泽良,冰凉的手抚着他的脸颊,让他生起了无端的颤栗,“小嶙,你是不是病了?”

“你不是我的儿子,还会是谁?”

“我——”

“小嶙。”景泽良沉声打断他的话,“不要让妈妈生气。”

直到任吟月离开,景屹双眼赤红,他浑身还缠着纱布,下颌紧绷,嗓音发颤:“哥他——”

“从今以后,你就是景嶙。”

景泽良不容他反驳,景屹挣扎着坐起身,也不顾崩裂的伤口,“我哥才是景嶙!”

“你们怎么,怎么可以让别人取代他!!”

景泽良冷眼旁观他狼狈的模样,男人缓缓上前,看着面前这张与他,与景嶙极其相似的面孔,他伸出掐着少年的脖子,迫使他只能抬起视线——

“他在死之前,还想让我们来救你。”

男人的话让他近乎碎裂,他整个人都在颤,脖间青筋暴起,猩红湿润的眼滑落冰凉的泪水,喉间不自觉地溢出痛苦的呜咽。

“他在最后一刻还惦记着你,那就由t?你,来一辈子记住他,好不好?”

“没有你这个好弟弟特地回国来看他,没有你带他出去!我们景家这么多保镖!他怎么可能被绑架!!”

景泽良甩开他,看着他痛苦喘气、流泪的模样,男人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景屹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他的伤口已经全部绷开,血色尽染,他眼眸猩红,沁着泪水,喉间如同被刀片割着,汩汩鲜血涌了上来,让他近乎崩溃。

“我哥才是景嶙他才、他才刚走你们怎么能选择舍弃他”

“那群人明明是冲着妈来的!”

“景嶙!”

他踉跄着抓住男人,因为脊椎骨受伤,撕裂般的疼痛让汗意瞬间涌了上来,他忍着疼痛,求他:“你再劝劝妈好不好?我认错,我认错”

他声音抖得不行,整个人都在颤,一字一顿,尾音几乎崩溃到哑:“你们不是最爱他的吗?哥他也是你们的孩子啊”

景泽良拿出干净的手帕,这是从景屹出生以后,他第一次如此温柔地触碰他。

他想像中的父爱,应该是这样的。

可景泽良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后脊一凉:“你妈妈已经没办法再生育了,这几年的放逐,就当是给你最后的自由。”

霎那间,景屹耳边嗡的一声,景泽良缓缓推开他的手——

“死去的,是景屹。”

“从今以后,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只能是景嶙。”

曾经的景屹,无论被打多种,都不肯屈服。

如今,景泽良找到了驯服他的方法。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叫做愧疚引导,他利用愧疚感操控着景屹,让他不得不屈服。

他不想做景嶙。

景嶙是他哥,只能是他哥。

直到他的外公来看望,这些年,对于女儿的偏执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已经到了无法补救的地步。

景屹求着他:“外公,他是我哥啊。”

“我怎么怎么能够取代他?”

“阿屹,如果你不愿意做景嶙,那世界上,就真的没有景嶙了。”

景屹茫然地看着他,外公缓慢地将他最后一丝希望,就此掐灭:“你母亲记得的,是有一个名叫景嶙的,完美儿子。”

“而不是,已经死去的景嶙。”

在他离开前,景屹求了他最后一件事。

他可以在任吟月面前扮演景嶙,但也只在她面前扮演景嶙。

他不想改名。

外公只说可以帮他试一试。

再后来。

景屹身上的伤口,包括脸上的疤痕都被专业的医生修复弥补,因为景嶙,是不能有一丝伤疤的。

就此。

他成为了第二个景嶙。

顺从地听着任吟月的话,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乖巧至极。

那一年,景屹本该上高一,最后被安排跳级上高二。

被禁锢被控制的窒息感让他厌世又孤僻,总是一个人悄悄躲在圆弧走廊里,也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书荷。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模样清冷,她每天来的时间很固定,早读前和午休时。

大部分时间是在背书,阳光落在女生瓷白无瑕的脸上,手里的书本时而卷着,时而在上面写写画画。

圆弧走廊很少会有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一个女生背书,会看得如此上瘾,从那以后,他每天都会来。

但她从没有注意到他,她清澈的目光总是看向书本,偶尔看向不远处的教学楼,背书的声音不响,却透着令人安心的悦耳。

后来,他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道清瘦的背影,她总是独来独往,有时目视前方,又低下头从校服的口袋里拿出单词本。

不止是人群中,在学校的荣誉墙他也看见了她。

原来她是高三的学姐,她学习很好,总是位于第一,拿各种奖。

每节课下课,他都会拿着杯子绕到楼上一层去接水,在路过她的班级时,余光无意般扫向安静做题的女生。

后来他去办公室时,偶然听见有老师谈起学期的奖学金,他听到了她的名字。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她是从一个小镇上考上来的,却年年第一。

景屹开始对这个女生感到好奇。

她为什么能够每分每秒都在学习?

她站在阳光下时,是孤独的,却透着令人羡慕的坚韧。

处于腐朽颓靡的人,好似注定会被火光吸引。

他开始学着她的模样,背书,跑步,偶尔夜里刷题,他也会想到她。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景屹的神经好像出了问题,恍惚间,他竟真的以为自己是景嶙。

不敢反抗,乖顺听话,麻木无神。

直到有一天晚上,他梦到了景嶙。

梦境里,他还是十八岁时的模样,少年笑容温和浅淡,他问:“成为我的日子,过得好吗?”

“阿屹,你也把哥忘了吗?”

景屹猛地惊醒,他大口喘着气,背脊的冷汗几乎将睡衣浸湿。

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差点忘了景嶙。

他不能容忍自己这样做,那是他第一次伤害自己,鲜红的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疼痛感让他清醒了不少。

第二天,他去了墓园。

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去看望过景嶙。

因为在任吟月的记忆中,死去的,是景屹——一个被她舍弃的垃圾,没有什么看望的必要。

去看望他时,景屹带了一块奶油蛋糕。

景嶙从没说过,但景屹知道,他喜欢。

他对着照片上的人喊哥,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再回去时,他又戴上了他们想要的面具。

从那以后,每承认一次他是景嶙,他都会伤害自己一次。

他在告诫自己,也在惩罚自己。

他永远不会是景嶙,景嶙是他哥。

大学前,他想要脱离景嶙的身份。

可所有人都在指责他,他们说:

做景嶙不好吗?

做景嶙你拥有了一切,为什么要成为那个没人要的景屹?

景嶙能被所有人爱,景屹能吗?

那一瞬间,他觉得不甘,却又有些迷茫。

这么多年过去,他好像忘了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景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已经不知道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得不正常。

直到再次遇见书荷,她站在阳光之下,给他递了一张报名表。

女生的眼眸如同清澈的琥珀,冷淡而漂亮,却让他死寂的,腐烂而麻木的那颗心重新跳动。

等他填完后,女生拿着报名表离开,对着她身边的那个男生笑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学长,笑容明朗,招呼其他学弟学妹时恣意洒脱,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的心跳越来越重,看着女生的背影,他隐约记起了曾经的自己。

或许,她喜欢的是这样的人?

景屹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有了渴望。

他想站到她身边。

他想追她。

但他知道,自己是不会有人喜欢的。

所以,他努力装作阳光而明朗的模样,学着热烈去爱一个人。

和书荷在一起后,他以为自己是可以被爱的,直到任吟月的出现。

如同这只是一场梦。

他再一次,被带走。

他的一切,再次被他们毁掉。

出了车祸,被迫和书荷分手,得知他们在她父亲的工作上动手脚

景屹近乎崩溃,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想要和爱的人在一起也不可以?

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第一次割腕的时候,是梁栩将他救了回来。

他躺在病床上,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我死了,你的摇钱树就没了,对吧?”

“不用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不会再写歌。”

梁栩气得想踹他,最后却忍了下来:“你凭什么死啊景屹?”

“你有什么资格死?你觉得你很委屈吗?委屈的是人家书荷吧?”

“被你断崖式分手,一个解释也没有,我如果是她,这辈子一定找到你狠狠打你一巴掌!”

“你如果还有点良知,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撑住,要死,也等哪天见到书荷了,和她道完歉再死!”

景屹安静地流着眼泪,胸腔的酸涩近乎将他吞噬。

是,他有什么资格死?

他甚至不能死。

他也确实欠她一句对不起。

如果能再见到她

书荷还会等他吗?

他不知道如果最后,她不能原谅他好像,也是应该的。

但他真的很痛苦,好几次,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所以,他再手腕上纹了书荷画的薄荷叶。

他舍不t?得毁掉有关她的任何一切,他的血也不可以。

“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总是最好的。”

如同她最喜欢的一句摘抄,他就这么撑着,抱着能够和她重逢的期待,希望能和她说一句对不起。

可等到再次见到她时,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就此结束两人的关系。

他想要书荷。

他奢望著书荷还能爱他。

可他又怕,她会和他们一样,责怪他,不要他。

他矛盾又胆怯,不想让她失望,却想要书荷爱他。

所以,他一遍又一遍地对着镜子,将伤口坦露,练习了无数次。

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这副皮囊,他开始产生一丝恍惚,他到底,是谁?

景屹,还是景嶙?

他觉得自己像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所有的喜怒哀乐像是失去了控制

姐姐。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刺眼亮白的灯光下,他被她牵着手坐到了沙发上,乌黑的眼里尽是茫然与无措,书荷忍着近乎将她吞噬的酸意,鼻尖靠近男人苍白的手背,熟悉的无花果香牵引着她的心寸寸软了下去。

她没有松开手,温柔的清眸里似是倒映着他的模样,她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意,一字一顿,回答他视频里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有我的香水味。”

“你是我的景屹啊。”

他唇瓣微张,空洞的双眼缓缓聚焦,湿漉漉地漫起朦胧水雾,像只受伤的小狗,就这么乖乖贴着她的手心,啪嗒啪嗒掉着晶莹泪珠,烫进她的皮肤,从四肢百骸的血液中泛起生生刺痛。

“我以为你走了。”

书荷艰难咽了下喉咙,轻声道,“没有走,我去找你了。”

景屹的视线朦胧不清,直至感受到抚摸着他的温度,他湿濡的眼睫颤抖,低迷着喃喃:“我一直不敢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我。”

“可我”他似是艰涩地顿了顿,闭着眼,眼尾泛红,咸涩的泪近乎崩溃地流着,就这么贪恋而委屈地贴着她的手心,“还是贪心。”

“姐姐我只想要你爱我。”

他喉咙上下一滚,溢出痛苦的呜咽:“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书荷全身的血肉都揪成了一团,感受着他的每一丝崩溃,无助,绝望。

却总是不够。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合租吗?”

她捧着他的脸颊,轻轻帮他擦着眼泪,“你不会以为,我是真的没钱,被迫选择和你同居吧。”

“你觉得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么?和前任同居,对前任好?”

“和你同居,我是带着目的性的。”

他湿漉漉的黑眸里透着茫然,就这么紧紧盯着她。

书荷的心如同浸在了温水里,彻彻底底软了下去。

她捧着他的脸,倾身,温柔吻着他颤抖泛红的眼。

咸涩的泪水浸湿唇瓣,她分不清心底的酸涩感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心疼,是难过,是后悔。

但此刻,她只是想好好告诉他——

“和你重逢的时候,我就想过,不能再让你这么不清不楚地消失了。”

“景屹,我从没放弃过你。”

第39章 39 小哭包。

从景屹的卧室出来后, 书荷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她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条视频,直至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屏幕上,像是怎么也止不住般, 心脏钝钝, 连呼吸都在寸寸泛疼。

已经记不清,上次这样哭是什么时候了。

酸意几乎将整个人吞噬, 她抱着双腿, 就这么安安静静哭着, 脑海中却帧帧漾着他的模样。

追她时, 男生明朗而热烈。

恋爱时,他有时幼稚, 时而模样慵懒,但每次看向她总是目不转睛,深邃的笑似乎很容易让人陷进去。

重逢后, 他怯懦,挣扎,乞求,痛苦

书荷沉沉闭上眼,突然觉得好后悔。

她不该这样逼他的。

她明明猜到他有苦衷, 看到了他的痛苦,却还在责怪, 怨恨他不该躲在角落。

但他其实, 已经在努力走向她了。

一次又一次地拉住她,乞求她别走,渴望她再等等他。

可她做了什么?

让他这样再次袒露伤疤,又疼了一遍。

她一直以为,他一定出生在一个温馨的家庭, 他一定拥有许多爱,才会如此热烈的,毫无保留地对她好,爱她。

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和她一样。

他没有感受过爱,却在恋爱时,学着去爱她,也教会了她怎样去爱一个人。

但她没有做到。

她没有好好爱他。

她曾经答应过他,会好好疼他的。

可重逢以后,他哭过很多次

哭真的很消耗人的情绪,她全身失了力般,呜咽与冷寂的夜晚相伴,胸腔的酸涩近乎将她吞噬。

这么多年来,她很少有什么很想要的。

但此刻,她彻彻底底,什么都不想了。

这不是妥协,是坚定。

她心底缺的那一块,只有他能填补。

她只要景屹-

翌日。

书荷将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才刚刚给童愿发完消息,工作室的门猛地被人从里拉开。

男人乌黑的头发凌乱,许是刚醒,脸色透着病态的白,眼尾还蕴着些红,黑润润的眸子明显茫然,就这么可怜地僵在那里,一瞬不瞬看着她,也不敢走过来。

书荷被他的视线看得心头一紧,她顿了顿,还是放下东西走到他面前。

“怎么了?”她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不舒服吗?”

他下意识地摇头,黑眸紧紧黏在她脸上,干涩的唇翕动,讷讷的,藏着些小心翼翼:“你没走?”

书荷牵着浅淡的笑意:“你赶我走啊?”

他瞳孔蓦地划过慌乱,摇头否认:“没有。”

书荷眼底的笑意深了些,景屹这才慢半拍地察觉到她话里的玩笑味。

这么一个身高腿长的人站在面前,就这么愣愣看着她。

书荷有些无奈,推着他进去:“去洗漱,洗漱完出来吃蛋糕。”

“”

他洗漱的动作很快,再出来时稍稍清醒了些。

书荷将切好的蛋糕放到他面前,手边还有一杯刚泡好的蜂蜜柠檬水。

他拿着叉子,却没有直接吃,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哑:“哪来的蛋糕?”

书荷给自己也切了一块,她舀起一块奶油,见他没吃,干脆直接喂到他嘴边。

他被她突然的动作弄懵了,却下意识地伸出湿润的舌尖将奶油卷进去,唇瓣瞬间染着亮晶晶的光泽,宛如蛋糕上的可口浆果。

“好吃吗?”

他点了点头,书荷很淡地一笑,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昨天就带回来了,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吃。”

景屹的眼眶还有些涩疼,他眨了下眼,讷讷地问:“为什么要买蛋糕?”

“不是买的,是我做的。”她说着,还看了眼他缓慢咀嚼的动作,“喜欢的话,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带蛋糕,好吗?”

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景屹迟钝地感受到唇齿间香浓的甜腻感,眼睫一颤,麻木至极的心脏开始砰砰跳动。

“可是”他拿着叉子的手攥紧,“我没有获奖。”

梁栩说,原本的获奖人,确确实实是他,但是因为热搜一闹,只能

“没关系啊。”书荷笑了笑,“蛋糕是带给你的,和有没有奖无关。”

他慢吞吞地吃了一口蛋糕,视线总是巴巴看向她,欲言又止:“你怎么知道,我在那?”

但下一秒,他迟钝地想起昨晚还有另一个人的出现。

书荷闯进来的时候,门口还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人影,好像是梁栩。

“你看到热搜了对吗?”他磕磕绊绊,声音明显忍着情绪;“我会澄清的,不会牵连到你。”

“澄清什么?”

书荷放下叉子:“澄清我不是你的前女友?还是将你的伤口,再次袒露?”

她语气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可景屹还是不安,他嗫嚅着,正想说点什么,书荷的手机一响。

梁栩的声音从话筒里冲了出来:“书荷快看热搜!景泽良竟然给景屹澄清了。”

书荷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人,只见他瞧上去有些走神。

梁栩为什么要直接联系书荷她又不是他的员工。

书荷压根不知道这人还在分神想这种事,等看完景泽良的澄清,她有些疑惑。

他怎么会出面?他不是对景屹

景泽良没有澄清太多,只是告诉众人绑架案景屹是受害者,并非大家所揣测的t?那样。

景屹看上去却没太多情绪,他慢吞吞地吃着蛋糕:“他只是不想让第二件“景嶙”被诋毁罢了。”

书荷因为他的话愣住,久久才反应过来。

“他爱我母亲,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毁掉任吟月的作品。”

而他,就是他们仅剩的作品。

书荷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不由想到,他原本也该是水晶做的小王子,养尊处优,被富养长大,被宠爱。

可本该自由生长的他却被人生生打碎,打碎他的人,又将他拼凑成另外一副模样,逼迫满身裂痕的他做到完美。

她突然的沉默,让他心跳瞬间一紧。

“你昨晚说的话”他嗫嚅着开口,书荷耐心等着他说完。

“是为了哄我吗?”

她轻轻笑了下,“不是。”

他心跳咯登一声往下坠去,而下一秒又被她稳稳接住。

“是真心话。”

她说他是她的景屹。

她是有目的和他同居的。

她从没想过放弃他。

这些都是真心话。

景屹心脏热热的,如同干涸了许久的心,在此刻终于得到浇灌。

看着他眼睫低垂的模样,书荷故作轻松地逗道:“小哭包,又要掉眼泪了?”

他摇了摇头,开口时嗓音依旧有些哑:“你怎么会没走呢?”

“这好像,是一场梦。”

在梦里她还亲了他。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她红润漂亮的唇,温柔的,也很软。

“我还没好好找你算账呢。”

她的话让他陡然回过神,茫然地眨了下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这是你的房子?”

他心跳咯登一声,心虚地嗯了声。

书荷往后一靠,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来你最开始的心思也不单纯。”

他没有否认,像是犯了错的小狗,脑袋耷拉,安安静静的。

“景屹,我挺怕的。”

他不知道,昨天的事情,让书荷像是经历了一趟又一趟的过山车,从高空坠落,找不到他的那一刻,她甚至身体发软,耳鸣声嗡嗡缠绕,第一次觉得,距离死亡那么近。

如果没有梁栩还记得这里

如果她来迟了一步

她甚至不敢去想后果,书荷的心底顿时像是堵成一团,明明他此时就在面前,却让她觉得没底。

就好像,他还是随时会消失。

景屹喉间干涩,他低低道着歉:“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书荷走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视线:“我只要你,别再伤害自己了。”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盯看着她,看上去有些乖,也有些傻。

书荷忍不住用力揉了揉他的脸,男人也十分乖顺,不抗拒,只是在她察觉不到的地方,他的心跳有些快,像是也被她揉成一团,暖烘烘的。

等书荷松开手后,他明显意犹未尽,但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跟在了她身后。

他迟钝地意识到不对,“你今天不去店里吗?”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招呼小狗似的,让他坐过来。

他乖顺地坐到她身边,只听她嗯了一声:“今天不去。”

他莫名有种预感,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为什么?”

书荷拿着平板找电影,她没有看他,亮白的光线从她浅色的琥珀眼里划过:“你要是不想我陪你,我可以去店里。”

陪你

他准确抓住了重点,也不吭声了,乖乖选择接受。

“这部可以吗?”

她给他看片名,景屹才看了一眼,只见她又嘟嘟囔囔地收了回去。

“不行好像听说这部比较催泪,不能再让你哭了”

一瞬间,景屹的心脏像是被击中,软绵绵地塌了下去。

书荷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就这么胡乱点着头。

电影开始前,书荷过去重新切了一块蛋糕放进他手里。

等到身边的凹下去一瞬,电影开始,他的神色隐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些看不清情绪。

他喜欢的蛋糕,电影,还有书荷

这一切,好像是梦,好不真实。

原本,他应该已经死了,不是吗?

可这种真实感,彻彻底底过了好几个小时,直到他的肩膀处一重。

女人歪着脑袋倒在他身上,呼吸平缓,忽明忽暗的光线落在她娇好的侧颜处。

景屹看了她很久,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

热的。

他眨了眨眼,又虚虚地将手靠近她的鼻尖

有呼吸。

她是真的。

他不是在做梦她竟然,真的没有走

书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浑身发热,好像被什么缠得很紧。

电影已经被人关掉了,客厅里光线昏暗,视线也一片模糊。

她缓了两秒,才察觉到缠着自己的是什么——

是景屹。

他的手臂如同藤蔓紧紧圈着她的腰,两人几乎是紧紧相贴。

她的双腿也被他禁锢住,手不知是不是被他拉过去的,也搭在他的腰上。

两人就这么相拥挤在沙发上睡了一下午,他的脑袋还窝在她的颈窝处,随着每一次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流连于她的肌肤上,有些痒。

她忍不住动了动,想将他的手拿开,可下一秒,横亘在腰间的力量倏地收紧,他身体似乎一颤,低哑的嗓音里还蕴着惊醒后的茫然与慌张——

“你要走了吗?”

书荷动作一顿,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相隔,她能清晰感受到他不安的情绪。

想挣脱的念头瞬间放弃,心底泛起酥酥麻麻的痒意,她安抚地抱着他,稍稍一往前,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干涩的唇,“现在呢?”

“还觉得是梦吗?”

第40章 40 你明明就很想走。

唇瓣上转瞬即逝的柔软让他不安的心跳逐渐平静下来, 书荷被他这呆呆的模样逗得心软,却也有些心疼。

她摸了摸他柔软的卷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已经有些遮住眉眼, 景屹木讷地眨了眨眼, 慢半拍地问:“是很丑吗?”

“”

书荷无声笑了笑,“你还挺在意自己的容貌。”

她说着, 推开他的手起身。

他跟着撑起身体, 耷拉着脑袋, 眉眼之间还浮着恹恹困倦:“我也就剩这张脸了。”

她以前, 就总是直白地说他长得真好看。

书荷愣了下,她不由想起他说过的, 那年被带回去的时候,因为有伤疤,任吟月想要带他去整容。

顿时, 她像是被人攥紧了心脏,闷闷的不太舒服。

晚上梁栩过来吃饭,事情已经查清,爆照的人是单舟。

直到景屹提醒,书荷才记起来这个人是谁。

之前剽窃他的作品碰瓷, 最后被梁栩解约的那人。

他后来又被爆出了其他丑闻,劣迹斑斑, 在娱乐圈也是彻底完了。

估计是怀恨在心, 在景屹出事后他添了一把火。

单舟这边梁栩会处理,至于爆料的幕后人,他顿了顿,看向书荷,欲言又止。

他说了一个媒体名字:“你认识吗?”

“我顺着营销号查, 才发现账号所属的公司与这家媒体有关联。”

书荷顿时浮现一个预感,他所说的这家媒体,正是徐逸池的母亲,也就是程女士的公司。

不管这投稿之人到底是不是程女士,但她莫名有种预感,与徐逸池必定有关。

“目前就查到这么多,有新消息我再联系你们。”

梁栩一连说了半个多小时,他猛地灌了杯水,目光落在她身边沉默的男人身上。

他对景屹的事也不算了解,却犹然记得当年找到他时,他那毫无求生欲的颓靡模样。

去看心理医生时,得到的结果也比想像中的更严重。

心理医生勒令一定要有家属二十四小时陪伴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照顾这小子。

许是因为见过他恣意盎然的一面,看着他那万念俱灰的模样,就哪哪都不舒服。

梁栩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儿,下个月他和倪穗办婚礼,邀请两人做伴娘伴郎。

书荷倒是没问题,她看向身边的人,景屹轻轻眨了下眼,面色毫无波澜:“你去我就去。”

梁栩:

他走之前,景屹向他伸出手。

梁栩挑眉:“什么?喜糖啊?急什么,婚礼一定给你包个大的啊。”

景屹语气淡淡,与书荷面前那乖巧的模样完全不同:“钥匙给我。”

梁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钥匙?你家的钥匙?”

“对面的。”他说着,又拧眉:“你怎么还有我家的钥匙?”

梁栩不由翻了个白眼,要知道那段时间他频繁失踪,他已经养成了习惯,从家,到对面都得去找一遍。

“我给书荷了,你找她要去吧。”

“t?”

等人走后,书荷的卧室传来呼声——

“景屹,你进来一下。”

他的脚步顿在她的卧室前,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她要做什么?

但紧张归紧张,他没有犹豫太久,进了卧室以后,没有瞧见她的人,直到浴室里探出来一张漂亮的脸。

“你愣在那里干什么?快点过来。”

“”

他莫名紧张地咽了咽喉咙,连心跳都乱了许多。

虽说这房子是他的,所有布置他都很熟悉,可自从书荷搬进,他就没怎么进来过。

等来到浴室,触及她放在洗手台上的剪刀,他茫然地眨了下眼。

书荷直接将他拉着坐到了椅子上,因为没有理发店专业的围布,她找了一条想要丢掉的宽大围巾裹着他。

他鼻尖一动,嗅着围巾上的淡香,诺大的镜子里,她站在他身后,一手剪刀,一边看着手机,像是在临时抱佛脚。

“要给我剪头发?”

书荷嗯了一声,等看完教程,她看着镜子里乖巧坐着的男人,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剪头发,怎么样,害怕么?”

他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毫无波澜,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身后的黑心理发师不自觉地弯了下唇,“那我要是剪毁了,可别哭啊。”

“”

透过宽敞明亮的镜子,男人乌黑的眼眸就这么幽幽看着她。

他刚刚洗过头,柔软微卷的黑发有些蓬松,书荷捻起一缕,小心翼翼地剪了下去。

她连自己的头发都没剪过,唯一试过的,可能是剪过她养的一些植物。

不知剪了多久,碎发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处,镜子里,男人眼睫一颤,似乎有些痒,却忍着没有动。

书荷拿着湿巾,弯腰凑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帮他擦着脸上的碎发。

她纤白的手还捏着他的下颌,偶尔摩挲着他的皮肤,有些痒。

许是离得太近,男人黑漆漆的眸子就这么一瞬不瞬看着她,不知是不是错觉,还闻到了熟悉的淡香。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喉结还不自觉地上下一滚,好似下一秒就会亲上来。

书荷当作没看见,忍着唇角隐隐翘起的弧度,起身看向镜子。

她满意地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还好,没有剪毁。”

景屹很享受被她摸着的感觉,下一秒,脖子处的桎梏感被松开,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我是不是应该付钱了?”

书荷将解下来的围巾裹成一团,看样子是打算扔掉。

“让我想想啊第一次开业,打个折吧,随便付个五百。”

若是别人遇到这位黑心老板,估计当场就报警了。

而景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仰头道:“我的手机在外面,等会儿给你转。”

书荷被他逗笑了,“我随口说的,你还当真啊。”

景屹站起身的时候,浴室好像一下就变得狭小了,这么高个儿的人站在她身后,黑眸低垂着落在她脸上,暗戳戳地含着不易察觉的侵略性,“你说的我都会听。”

书荷正想再说点什么,放在卧室里的手机一响,她分神过去接电话,景屹慢吞吞地从浴室出来,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书华他们也看到了热搜,一眼认出乞山京就是她的合租室友。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斥责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清晰刺耳,“荷荷,你和你那个合租室友交往过?”

“你怎么能和一个瘸子在一起?!”

书荷下意识地看向景屹骤然顿住的背影,他僵硬了两秒,没有吭声,离开时还为她带上了卧室的房门。

书华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她,书荷心底一阵窝火,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电话追了出去,却见到他拄着拐杖,慢吞吞又安静地在客厅里转悠。

她愣了下,趿着拖鞋来到他面前:“你在干什么?”

他沉默了两秒:“我的腿很快就会好的。”

书荷滞住,她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心脏顿时软塌塌的,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我代他向你道歉。”

他安静摇了摇头,“我能理解,没有哪个父母,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和一个瘸子在一起。”

“”

书荷根本来不及插话,只听他闷闷道,“我知道我已经让你等过很多次了,但是我现在每天能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不好。”

她没有一丝犹豫,让景屹心跳咯登一声往下坠去,脸色也骤然煞白。

他攥紧的手被她一根根松开,书荷仰着视线,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人,“这次我陪你,好不好?”

“陪多久?”

“一直等到你的腿好了。”

“等我腿好了,你就走了吗?”

“”

书荷被他刁钻的问题弄得哭笑不得,但这人嘴上说着她会走,却又悄悄攥紧了她的手。

“不走。”她顿了顿,又道:“但你也不要再逃了,好吗?”

景屹碎了一地的心好像自己拼凑在了一起,他静了两秒,点头,“你在的话,我不逃。”

洗完澡出来,书荷发现自己的那条围巾不见了。

正想给他发消息问问,对话框里刚好弹出一条转账。

她已经加回了他的私人微信,聊天框里,转账金额毫不掩饰某人的心思。

刚刚好520呢。

手机亮白的光线落在她姣好的脸上,她慢悠悠地敲着键盘给人发消息:【多给了。】

景屹:【就当小费。】

书荷:【景老板这么大气?】

景屹:【你才是老板。】

书荷笑了笑,她不由想到还没毕业那会儿,听闻她要开店,这人懒洋洋地撑着下颌:“老板好啊,那我不就是老板夫了?”

“什么啊。”她无语地嗔了他一眼,男生哼笑一笑,“老板,缺个驻唱吗?我可以免费为你干活。”

“我要开的是咖啡店,不是酒吧!”她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下一秒只听这人懒洋洋地哦了声,“那我还是安安心心做书老板背后的男人好了。”

思绪慢悠悠地飘远,男人的模样浮现成小心翼翼的模样。

如今的景屹,像是碎了一地的水晶,没人爱他的时候,只能自己将自己捡起来,以至于落了满身伤痕。

他又总是将自己缩在角落,逃避却渴望,胆怯却又贪婪。

她也知道他在拧巴,在不安什么。

拧巴的人就是要你一遍一遍地抚平他,他再次拧起来,你要耐心地再次抚平。

但谁说一定要抚平呢?拧就拧吧,谁让他是景屹呢。

拧成一团,拧得乱七八糟,拧到丑丑的,甚至拧到死死缠住她,都没关系。

她也不想再逼着他去做什么了,他在就好-

向蓝叶也一直注意着热搜的事儿,得知和徐逸池有关,她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

书荷倒是有些担心她,徐逸池能偏执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不利。

向蓝叶翻了个白眼,“剧组这么多人,他敢试试?”

书荷也希望自己是多虑的,但还是叮嘱她多留一个心眼。

又聊了她搬家的事儿,向蓝叶还有点事就不留下来吃饭,等她走后,一直留着条缝隙的工作室从里头打开,他慢吞吞地走出来。

书荷随意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在睡午觉吗?”

男人脸色郁郁,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你要搬家了吗?”

书荷疑惑地看向他,“谁跟你说的?”

他闷闷坐到她身边,“我听见的。”

“”书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还偷听啊?”

偷听还不听完整,搬家的明明是向蓝叶。

景屹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视线幽幽地看着她:“岔开话题,你心虚了。”

“?”

书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这般无理取闹的一面了,笑意顿时有些压不住,只能尽力让语气温柔,“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会走的。”

好巧不巧,电视里播放的广告正好是房产宣传。

空气静默半晌,景屹安静垂下眼睫:“那可不一定,你之前就想走。”

“”

书荷真觉得冤枉了,只听这人语气淡淡,一副麻木却又委屈的模样:“你还给我倒计时,说二月底就要走。”

“”

“你还嫌我吵,我摔倒了,你不关心我,只是冷冷问我死了没。”

“”

“还说我们只是合租室友,不要靠你太近。”

“”

“我还是个瘸子。”

“”

“你明明就很想走。”

书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