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桐壶三吃的淑子:死守秘密
“多谢您的仗义执言。”
开天辟地的、公卿和女官男女衙门全数列座出席的亲王册封仪式结束后, 槿姬找到淑子,再一次正式道谢。
“没事,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淑子让她起身,安慰道。
“哦?是为了我们家的钱财还是别的呢, 促成了我这个女, 亲王?”槿姬也是个小狐狸, 只不过在一般人面前她不会这么活泼打趣。
“啊哈哈,你现在可别多想, 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荣耀吧,我可是真羡慕你有桃园亲王这样的好父亲呢。”
是啊,这种和桐壶帝不相上下的有钱好爹,更难得的, 还是个女宝爹,谁不羡慕呢?
听到淑子的重音的槿姬但笑不语。
现在别多想, 以后是不是可以多想呢?
两人转移了这个话题,聊起了亲王的身体。
“在我远离京都的这些年, 父亲每日思念我, 如今白发丛生,看着苍老了二十岁一样。”槿姬皱眉摇头。
原来当年亲王和淑子说看不到槿姬安好, 他就吃不下睡不着真的不是夸张修辞啊。
“医师法师都说无力回天了,他就是怕我以后无依无靠,才不要面子地闹了一场,为我挣来了脸面。”
淑子听着也很难过,试图安慰槿姬。
“您别担心,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候, 我会每天承欢膝下,以后他离开了, 我也要撑起亲王府的尊严,这样以后不论谁提起来,都会觉得他为我求得爵位没有错。”
“我的姑母,也就是桐壶帝和父亲的妹妹五公主也搬过来和我们同住了,看见姑母,父亲也很开心,我们都希望他没有遗憾。”
槿姬再次向淑子一拜:“今后您有任何吩咐,我都会赴汤蹈火。”
槿姬离开后,帮忙处理皇太子和亲王两场册封大典的花散里和橘典侍姐妹和淑子聊起来亲王的身体,顺着顺着就说起了这些亲戚关系。
“五公主的姐姐三公主就是太政大臣的夫人吧,源氏内大臣的岳母?”橘典侍回忆。
“没错,就是她们姐妹,五公主一直没有结婚,之前皇太后也不待见,如今住到侄女那里,晚年也有依靠。”花散里补充。
“咦?我听新的相好说,太政大臣重病了?”幸子姑娘就算有了孩子,有时候也出去玩一下暧昧。
那本源典侍传授的恋爱三十六计她可是倒背如流。
“是啊。”淑子接话。“太政大臣病了,源氏内大臣和藤原中纳言都罢工了,那个叫夕雾的孩子也还在那边养着。”
三人集体罢工,如今一切事情都交给淑子过目了。
她进一步将这些事情分给花散里和橘典侍,这两个最有能力的姑娘,三个人每天忙碌。
“要我说,该找一些人才了,你们都累得不行。”忙着当家教的橘掌侍吐槽。
“说起来,二公主挺聪明的,我好好教她,以后说不定也能帮你们呢。”
“哪有让尊贵的公主干活的?”橘典侍拍了一下这个口无禁忌的堂妹。
“嘻嘻,说不定呢?以前也没有尚侍坐在紫宸殿的啊。”对方嘻嘻哈哈。
“其实,我还听说,太政大臣的夫人三公主,对女官局颇有怨言。”花散里看着淑子的眼睛,语气中也有了怨气。
“对小辈慈爱又加,对我们倒是合格的大贵族呢,我们这些小门小户,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
曾经的太政大臣夫妻看不起淑子的生产手册,如今的老夫人听说了弘徽殿女御不如梅壶女御受宠的事情,也为这个大儿子最看中的女儿打抱不平。
“好了好了,不提那些,他们也动摇不了我们,看看我写的计划——”
“如今内里随着皇太子的册封,很多地方都缺人手呢。”
早就得知这份怨言的淑子并不在意,一路走来,她受到的诟病还少吗?
怨恨她又如何?她无愧本心,老天护佑;她大权在握,万人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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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流年不利,今年老人们接连去世。
先是太政大臣、再是桃园亲王,这两个感天动地的好岳父和爱女如命的好父亲前后离开了人世。
源氏为太政大臣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连明石姬和女公子都没时间探望了。
槿姬将父亲的身后事打点得毫无错漏,将他和早逝的母亲葬在了一处。
作为继承人,她穿着大礼服一样的丧服,在众人面前指挥调度,感谢大家对父王的吊唁。
“真是好姑娘啊,虽然有抛头露面之嫌,但行事有度,况且作为亲王来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不愧是之前的亲王要坚持给爵位的女孩子。”官员们回家后不住赞叹。
有些看着家中的女儿,更加重视了。
两场大葬礼办下来,平安京今年的春夏交际,似乎连蝉鸣都不见了,安静得可怕。
更要命的是,到了夏天,藤壶母后也病重了。
在冷泉的哭求和淑子的恳求下,母后搬回藤壶,所有的高僧名医都被请进来,为母后精心治疗。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连欺辱殿下的那个皇太后都还活着,为什么殿下这么年轻的人却缠绵病榻?”老侍女们流泪难过。
今年母后才三十七岁,正是当下认为的女子“灾厄之年”,因此冷泉更加重视,不仅请大师们日夜诵经,自己也在佛前跪拜,每天直到深夜也不愿意离开。
每每这时候,秋好都安静地陪在冷泉身侧,和他一起诵经到天明,佛前的灯烛层层摆放,摇曳的灯影下,神佛注视着两人虔诚的身影。
淑子除了安排宫内的大小事情,就是去藤壶照顾母后,指挥医生们把脉开药,将最好的药材熬制的御汤药喂给母后。
“如今一切都好过了,您不要离开我们啊。”淑子流泪。
生死面前,众生皆是无力。
“我也舍不得你们,但似乎我听到了神明的召唤。”母后精神涣散。
“也许,它们想让我偿还罪孽了吧。”——这是她半辈子的心结。
罪孽,哪有什么罪孽,造孽的人还潇洒生活,被害者却念念不忘!
“要报应的人也不是您!”
淑子目光灼灼,挥退左右,在藤壶母后的耳边低语:“您没有罪孽,那个您以为对不起的人也从来没有怪罪过您!”
“先帝……”藤壶母后吃惊地睁大眼睛,似乎一时间声音都恢复了中气。
“没错,他曾经托梦给我,让我照顾好冷泉,也让您好好生活,不要让孩子失去母亲的关怀。”
“过去的一切他都没有在意过,如今他即将去另外的世界修行,如果您因为愧疚于这件事情离开人世,反而是对他福德不利;只有您轻松度日,他才能安心修行、不受俗世牵绊。”
淑子半真半假编故事。
那条大鱼证实了淑子受到了桐壶帝的托梦和赏赐,可老头具体说了什么,还不是淑子张嘴瞎编?
何况她多贴心啊,让藤壶母后开心,老头也少受点罪、以后少还些债是不是?
淑子觉得桐壶帝应该反过来给她上香送功德。
(老头:倒反天罡!)
藤壶母后在淑子一再的保证下,从小声哭泣逐渐变成了大声哭嚎,这积攒了十四年的愧疚痛苦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时时刻刻压得她不得安宁。
为了这份愧疚、为了不给冷泉增加罪孽,藤壶母后朝思夜想、烦忧苦闷了十几年。
她在丈夫去世后每日吃斋念佛,在儿子登基后也坚持苦修,将自己的美丽年华裹在灰棕色的尼姑袍子里,拒绝了所有的宴会,不敢穿绸衣、不敢戴金玉。
她就像是将巨石推上山巅的西西弗斯,每每与淑子或冷泉见面的时候,就是那块石头被暂时安置好的时刻,可是经过短暂的躲避后,负罪感再次袭来,她又陷入了将罪孽背负在身上的痛苦,日日夜夜,周而复始。(注)
“没事了,没事了。”
在淑子的轻轻安慰下,藤壶母后服了汤药,沉沉睡去。
如水一般的月光洒下来,温柔地浸着岁月不败的容颜。她即使在睡梦中也常常紧蹙的眉梢,第一次舒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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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母后病危,陛下劳累祈福。贫僧倒是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淑子安慰好母后,吩咐其他侍女照顾好她。想着刚才也算是将老领导的话胡乱瞎说,趁着如今内里灯火通明,就去佛堂给他添点香火,还刚好看见了正好离开为陛下取些汤水暖身的秋好。
今日淑子没有让人通报,安静地走进去理应只有冷泉一人的佛堂,谁知在佛前听到了这句话。
正对着冷泉的那人是一位年长的阿阇梨(得道高僧),早年很受桐壶帝的信任,当时也是内里的风光人物。只不过自从桐壶帝去世,他就离开内里,四处修行了。
这回给藤壶母后举行的祈福声势浩大,不少高僧都被召集,这位阿阇梨也一同进宫了。
此时他穿着金玉袈裟、眉毛雪白,身材细瘦,手持金铜法器,看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对面的冷泉十分焦急,催促着这位大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取一切建议,只为让母后早日康复。
“之所以藤壶母后如今被病魔困扰,都是因为孽缘啊!”大师老神在在。
“话说……”
“话说人和人的八字属相是相生相克的,如果流年不利、再加上缘分相克,就容易滋生祸患!”
淑子果断打断老和尚的故弄玄虚,在他的惊愕和冷泉的欣喜中直接进来。
也许这是个当年知情的漏网之鱼,不能再让他继续。
知道不该说,那就别说!
这么多人,就你有嘴是吧!
“前段时间桐壶帝向我托梦的事情陛下也不是不知道。”缓过一口气,淑子再次开始编故事。
桐壶帝送的大鱼没有被淑子一鱼两吃,桐壶帝本人的名头却是被她一人两用,赢麻了。
“刚刚我照顾藤壶母后的时候,在汤药气息的弥漫中,居然又做了个神异的梦。”
“挂念妻子的先帝从天国降临,告诉我如今母后病重,是因为源氏内大臣与她流年相克。”
“先帝言明,今年源氏内大臣痛失岳父,流年不利,应在二条院安心祈福。等他虔诚向佛祖祈祷之后,不仅藤壶母后的身体会好转,内大臣的福泽也会更加深厚。”
“先帝同样放心不下内大臣,再三嘱咐。”
“先帝也十分思念陛下,但陛下如今每日拜佛,他舍不得您被魂体干扰影响功德,因而一再嘱咐我时时照顾好陛下,万望陛下康乐。”
加上洗脑冷泉,至此,淑子一先帝三吃。
冷泉被父皇感动得稀里哗啦,又欣喜于找到了母后的“病因”,在佛像前蜷缩成一团,哭成了个泪人。
趁此时机,淑子召来内侍,将那满身绫罗的大师堵嘴带走。
安抚好冷泉并拿到口谕,准备让源氏安分闭门的淑子走出佛堂后,那被五花大绑的高僧正怨恨地盯着她。
淑子命人将他带到一偏僻小屋,命人扯下来了堵住他什么都敢说的破嘴的破布,随后让侍从在外面恭候。
“你明明知道——”他红着眼睛,青筋毕露。
“知道什么?知道先帝托梦吗?”淑子冷冷俯视着他。
“知道陛下是——他的——血脉!”
“陛下自然是先帝血脉,这还用得着你废话?”淑子说的可是大实话。
“你今日倒是长了张好嘴,但是这么会惹麻烦,你的徒弟都知道吗?他们的家人都会平安吗?”
“你的亲戚朋友也都会安全吗?”
在老和尚的目眦尽裂又无能为力中,淑子拿到了这个封建小团体不少的把柄,戏谑地看着高僧:
“都说您德高望重,我看也不过是名利蠹虫。”
“你该庆幸,如今藤壶母后病重,我不想见血。”
“以后你就在监狱旁边办法会,“自愿”为犯人诵经吧。”
“陛下的一切,还轮不到你置喙。”
在老和尚“神佛降罪”的诅咒中,淑子毫不理会,大步向前。
如果金光闪闪的神佛不能将她送回思念的来处,那么也不要阻拦她的光辉的前路。
第92章 打就打了,你能怎么样?
不知是不是长久以来的愧疚减轻, 藤壶母后从急病中渐渐恢复,幸运地从鬼门关被拽了回来,却从此精神大不如前了。
为了她能够更好地休养身体,淑子和冷泉几次三番, 终于成功劝说母后回宫养病。
离宫十余年后, 母后再一次长住在了藤壶。
“紫藤花谢又花开, 犹觉今日难再来。”
被侍女们搀扶的藤壶母后在梅壶女御的陪伴下,看着即将落下的藤花感慨。
明明比自己名义上的养母淑子仅仅年长三四岁, 大病初愈的母后却十分虚弱,不能自由行走了。
秋好静静陪伴着温柔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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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给别人推锅,终于被淑子扔锅的源氏在二条院听闻“先帝”的指示,大哭一场后暂时没有进宫。
他没有想到这是“可靠”的淑子给他挖的坑, 也没想到冷泉对他隐隐的不满,在二条院大搞法会, 为太政大臣祈祷、为藤壶母后祈福。
“若是母后此番顺利,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若是不能度过灾厄之年, 也实在是前世宿缘、世事无常, 那时候我也会异常伤心的。”
将高僧们指挥得团团转的的源氏对管理家事的紫姬感慨。
不知不觉间,在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的时候, 他已经渐渐消退了当初对藤壶母后求而不得的执念。
但也正是因为了解这种秘而不宣的、自己都知道见不得光的执念,如今十二岁,在长辈太政大臣去世前忙着提前加冠成年、如今搬到二条院的夕雾被他严防死守。
真是老登了解小登啊。
所以即使目前夕雾已经搬回了二条院,源氏也绝不让儿子单独去找紫姬请安,更不想让儿子窥见紫姬的美丽容颜。
“你在那里严防死守,以为我稀罕吗?”看不得源氏鬼鬼祟祟样子的紫姬反唇相讥。
过了二十四岁生日的紫姬在淑子的支持下, 不顾源氏的阻挠,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多。
从之前就打理的粥铺, 到之后源氏新开的布庄、到和循子以及四条夫人密切相交,到期待优子来自于天南海北的信,紫姬早就不甘心成为二条院这不能把全部真心交给自己的源氏的囚鸟了,更加不看源氏的脸色想出门就出门。
她留在这里,不过是还舍不得源氏这个在自己生命中占了最大比重的亲人。
可这亲人却常常让她失望。
回想起早年,淑子姐姐偷偷说过的“大逆不道”的话,紫姬有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凉凉地看着为了新建六条院而兴奋、计划着让谁住在哪里的源氏。
脱去了早年自己对他崇拜的光环,他又比自己强到哪里呢?
本就是花容月貌、又琴书双绝的紫姬觉得自己对源氏的温柔是一盆从沸水降温的温水,正在被岁月和源氏本人慢慢变凉。
等到水化为冰时候,也许就是自己毫不犹豫离开的时候了吧。
紫姬神游,没有听见源氏的问话。
“你怎么又这样了?我和你说的都是为了你好。还是说你嫉妒明石姬因而拿我撒气?”源氏还是老一套。
“女子应该温柔、顺从、好好侍奉丈夫,你现在的心都野了,这样不好,以后别出门了吧?”他试图砍去在他看来本就不应该存在的、紫姬和外界沟通的桥梁。
“莫说我自觉没做错什么,若我真有有那十恶不赦的罪行,也是从您这里学来的!”紫姬回过神,撩起裙褂,起身离开。
今天真是个晦气日子。
正在院子里看花的紫姬听着不远处夕雾的两个侍从在他身边小声议论,深觉自己就不应该在二条院,应该去隔壁尚侍府散心。
听听这是什么话?
“那位尚侍也太过嚣张了,当初老大臣(指太政大臣)本应呼风唤雨,可这风光被尚侍抢走了,大小官员听完了老大臣的意思后还要去后凉殿那边汇报,可真是欺人太甚!”
“可不是吗?咱们老夫人都说了,女子该有的品德她是一点没有,当初她算是什么?那样的出身……”
紫姬觉得胸中的怒火马上就要喷涌而出,将这个美丽的花园灼烧殆尽,将目之所及全都变成断壁残垣,让残垣上的板砖压死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姐姐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拯救了那么多的百姓,到他们的嘴里,就变成了出身不堪的卑微女子!
是不是只要是女子,即使奋斗数年、功勋卓著,也要被这些生来就自动获得男人身份的庸人审判!
是不是只要出身不高,在这样的大贵族眼中,就应该不争不抢、安心地做着被奴役的牛马!
姐姐被这些人瞧不起、自己也没少被太政大臣家背后谩骂吧?即使当年自己清清白白。
想起了当年的左大臣家对不过十岁的自己释放的“妖姬”流言羞辱,导致还是孩童时期的时候,自己的名字就被传播在大街小巷,成了贵族们的桃色谈资、直到这些年才逐渐消弭……新仇旧恨加起来的紫姬被气到全身哆嗦。
后面的侍女们也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夭寿啊。
“好了,别说了。”花丛后传来了夕雾的声音。
侍女们刚刚庆幸传闻中稳重大度、颇有君子之风的夕雾少爷还算懂事、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夕雾后面的话让她们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尚侍的确出身卑微,这样的女人外祖母也时常向我和云居雁抱怨,只希望表姐能够识大体,不要这样离经叛道。”
“可若是表姐稍微大胆一点,像尚侍当年的“碧茶”名头一样,我也不用受着这相思之苦了吧。”
显然,这几人在完全没想到,本该在主殿和源氏主君一起祈福的紫夫人,会刷新在花园的假山后,正在越来越愤怒地听着这些私密的对话。
“说起来,听说那位紫夫人,也不知是何等绝色,只恨不能见上一面——”
“啪!”
在夕雾真的不知道有人在附近,只敢和生死都系于己身的贴身小厮闲聊这些永远不会袒露人前的心里话的时候,他受到了暴击。
“是谁?”刚想斥责对方嚣张的夕雾终于见到了他好奇到恨不得趴在地板上顺着竹帘一角窥视的紫夫人。
明明是那样的美丽,冰雪为肌玉为骨,小色胚夕雾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了。
“啪!”
另一个巴掌扇过来,夕雾已经被打傻了。
两个小侍从被以中将君为首的侍女团学着之前淑子那边的侍女前辈无所畏惧的样子团团围住,面对众多很有气场的侍女,他们涨红了脸,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不敬家中长辈、不尊朝廷官员,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吗?”紫姬不顾礼仪,只恨不得撕烂这个男孩的嘴。
巴掌下落的时候,她好像想起了当年二条院,姐姐给夕雾爹的一巴掌。
“怎么,你不服气?”看着震惊到还没有道歉的夕雾,和只会动嘴喊着“怎么能打少爷”的侍从,紫姬冷笑。
“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吗?”(注)
“你可以和主君说,最好将你们所有的话都原封不动地汇报,我倒要看看你们父子羞不羞愧!”
“最好再向你亲爱的外祖母告状,说我这个妖姬是怎么搬弄是非、陷害贤良,让我们当面对质!再找一九岁孩子出来,我也想看看连走路都会被大礼服绊倒的孩子是怎么祸乱男人的心智的。”
“是不是我当年就是那样的祸水,‘勾引’了主君,就像是你哄得你的外祖一家对你无所不应一样!”
“中将君,我们走!”
紫姬不顾自己被泥土脏污的上衣,在侍女们的呼喊里昂首挺胸。
她用最恶毒的当年伤害自己的贞洁流言再次讽刺自己,同时也指向了夕雾等人的虚伪傲慢。
心中对依赖长大的主君源氏的怨恨不知不觉间加深。
她没错。
紫姬记得姐姐的宽慰。
至于可能会被记恨被冷落?
她才不怕。
第93章 这么多年,还有谁没变呢
“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看着他们猥琐的样子,我真是气不过,打就打了。”在淑子沐休的时候,紫姬跑到尚侍府, 和她闲聊。
“那个夕雾少爷, 可是一句话都不敢和他父亲说呢, 父子俩一样的遮遮掩掩,这样的人居然还是世人口中的‘君子’, 可见世道多么黑暗。”
思维敏捷的紫姬讥讽。
“之后等那位小女公子长大,可千万别这样。不过一般来说,还是女孩子更可爱些,她们不会这样戏谑地、轻飘飘地说出如此龌龊不堪的言语, 至少……不会。”
“……可当年的老夫人又何尝不是说我是祸水的一员呢?”
“明明她也有女儿,为什么那些人要这么羞辱我?是因为我的身份不够高贵吗?如果我是公主, 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世人也不敢这么说吧。”
“说到底, 不过是我尊贵到满足了外人的臆测, 又不够尊贵到让他们迫于权势闭嘴,又恰好是个好拿捏的女人。”
淑子为紫姬端来她喜欢的点心, 两人望着庭院静坐。
“那个最危难的时候,我和姐姐依偎着看着二条院的大院子,心中只盼着一切安稳,等他回来我们好好生活。”
“他刚刚回来时,我看着他骨头凸起的样子,听着他讲述须磨的大雪暴雨中的九死一生, 在庭院里屡次落泪,只想着如今苦尽甘来了……”
“谁知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现在看着这里的大院子,我却找不回那时候的心境了。”紫姬说着说着,小声哭了起来。
“姐姐,看着他汲汲营营的样子,我竟有些陌生……他还是我认识的公子吗?”
她像孩提时代寻求类似于母亲的安慰一样,一头扎进了淑子的怀里。
“就像你说的,人心易变,连我自己的性格都变了,我又怎么能确定他还是他呢?”淑子叹息。
源氏本来就毛病不少,如今寻花问柳少了,追名逐利多了,如今正因为立后的事情和中纳言僵持呢。
一个个嘴上高风亮节,实则追求名利,这也许就是他们这些“正人君子”的宿命吧(讽刺脸)。
“你想离开吗?我现在已经不是那时候的小女官了,你只要想,我都会帮你的。”淑子轻轻抚摸着紫姬柔顺黑亮的长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是我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是我无比怀念的无忧童年、是我和逝去的相依为命的乳母的共同岁月啊——”紫姬的小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不要说她矫情,看重感情的紫姬是真的割舍不下。
那是她十余年的情感寄托,是心软念旧的人难以离开的家园。
“慢慢会想通的,如今你才不过二十四岁,你还有大把的时光去学习去思考。春光那么明媚,你还会拥抱很多个春天。”
紫姬听着淑子的安慰,慢慢停止了哭泣,在她的怀里重重点头又轻轻摇头:“是啊,我还年轻,以后我会想通的,至少我不会让自己留遗憾。”
“我可以依靠姐姐,但是我还是想自己试一试,我也想成长。不然我的一生又算是什么呢?”
“被外祖母保护、被那个人提供衣食、又被奋斗后好不容易了力量的姐姐提供后盾。年老回忆起来,我就好像没做过什么,就好像没有一点进步,这样我也不甘心。”
“想来慢慢在‘祛魅’的我已经成长了吧,以后我也会更加成熟吧。”(注)
紫姬在淑子微微诧异又迅速收敛的目光中扬头挑眉,向淑子说起了这个划时代词汇。
她可是将这个词反复咀嚼很久了呢。
“我会继续学习书中圣人的道理,我会帮助明石姬抚养那个女公子,至少也让那个孩子不要有名声上的遗憾,也让我知道孩子的成长样子。”
“之后,我也要走一走,见识优子眼中的山高海阔、鸟语花香。”
重新挂上笑脸后,紫姬也和淑子打趣:“听说优子找了个京外的公子,正和她一起游历呢?”
淑子笑笑:“我给她的那些护卫会保护好她的,她只要开心就好。”
“据说也是藤原家的分支,常年在外驻守,是个斯文俊秀的小公子,今年才十八。”
啊,又是一个藤原家的小白脸啊,还是年下小奶狗呢。
淑子和紫姬忍不住吐槽,两人大笑。
“你也是,只要你觉得没有遗憾,我会全力支持你的。”笑过之后,淑子再次叮嘱紫姬。
“放心吧姐姐,好歹我也受过您的教育,我也想帮你做些事情,等我全了没有孩子的遗憾之后、等我完全放下对他的感情之后,我会走出来的。”
接着,紫姬又反过来叮嘱淑子:
“已故的太政大臣家中那些侍女侍从向来嘴碎又傲慢,实在是可恶,可是仆人似主人,那边对姐姐似乎是有敌意。”
“姐姐当心。”
看着这个认真担心自己的大女孩,淑子郑重点头:“放心。”
当初不喜欢又怎么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政大臣还是与自己联合了。
就像之前监视朱雀院的信件一样,以后,时时监视大臣们动向的淑子也不会让他们掀起风浪。
包括被流放出心理阴影、需要保证自己富贵永存的源氏和已经颤颤巍巍的太政大臣夫人。
曾经源氏也是被桐壶帝宠爱得不求名利的人呢,如今也要自己琢磨、不能人淡如菊了吧?
淑子想到源氏计划完美的明石小女公子的未来,只是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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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两场大葬礼和藤壶母后病重冲淡了一切的喜悦,平安京百姓和官员都在虔诚祈祷,别再出幺蛾子了。
所幸今年,藤壶母后勉勉强强捞回来了半条命,在内里安静休养身体;朱雀别院的藤壶女御和她的姐姐一样,缠绵病榻但暂时稳定。其他大臣也没什么大灾大难。
只有朱雀时代承香殿女御的父亲、现在依旧每天在朝堂上打卡的右大臣,他又双叒叕被大儿子(髭黑)和大儿媳(紫姬的姐姐)的吵架动手气到头脑发晕之后,又顽强被吊在眼前的“皇太子的未来”拉回了人间。
“要不咱们今年增加点喜事,做些法会或者举办大宴会冲冲喜吧?”
听了阴阳寮的大师们的建议,同样又双叒叕和弘徽殿女御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翻天的冷泉被秋好安慰后,和淑子商议。
“陛下长大了,越来越圣明了,此话言之有理。”淑子先夸夸冷泉。
去年一切都是那么压抑沉闷,民间也不敢披红挂彩。今年由皇室开头宣布一切恢复如常也是好事。
“太政大臣去世,朝中需要有新的领头羊,姨母您看,源氏内大臣如何?”冷泉问着淑子的意见。
若姨母同意,那就是自己这边有辖制他的手段,自己也不过太过担心。
“他是你的兄长,又是梅壶女御的养父,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陛下别忘记了,弘徽殿女御的父亲正是已故太政大臣的儿子,已经在中纳言的位置上坐了很久了。”
“之前虽然领了大将的官职,但到底差了一层,不如一并封赏吧。”
“这样您也可以以这为理由,安抚被冷落的弘徽殿女御了。”
冷泉:言之有理!
淑子也拿起了其他亲近自己的官员名录,准备给手下加甜头。
目前,她和秋好的野心不能被其他人察觉,两个人只能留着明面上的关系。
在冷泉眼中,淑子必然是因为爱自己,而爱屋及乌喜欢被迫接手的名义上的养女梅壶女御。
秋好需要有源氏这个保护伞为她保驾护航,共同抵抗弘徽殿女御父亲那边对皇后之位的觊觎。
至于中纳言,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弘徽殿那边。毕竟冷泉大了,马上就可以圆房了,这时候更要稳定,不能让另一方背后的人狗急跳墙,出什么昏招。
另一方面,让一个渣渣大权独揽有什么意思?
淑子:玩的就是制衡!
她拨弄着天平的两端,审判着两坨份额的加加减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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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京官升降都是在正月,但由于今年的情况特殊,直到出了太政大臣和桃园亲王的孝期,大臣们又忐忐忑忑地像是被胡萝卜吊住的驴一样被淑子来回遛了好几次,拖到夏天草木茂盛的时候,新官员们的任命才正式下达。
将之前中纳言的部分大将职责归给了自家听指挥的傻弟弟们、将愿意为淑子鞍前马后的官员提拔起来后,淑子颁发了自己亲手写下的、冷泉盖章的圣旨:
晋封源氏内大臣为太政大臣,原太政大臣之子藤原中纳言为内大臣。
看着他们在紫宸殿跪拜谢恩,淑子示意侍从藏人将圣旨发给他们。
“两位大臣好好为君分忧啊。”尚侍淑子的声音从上方传下。
新出炉的却已经为后位争论已久的太政大臣和内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双双露出假笑。
第94章 新人物登场,是谁呢(快来康康)
冷泉提出的冲喜, 除了官员们的升迁之外,还有今年的丰明祭和五节舞会的大办。
丰明祭是这个时代的重要节日,在每年十一月中旬的辰日举行,是新尝祭的第二天。
在新尝祭时, 陛下会率领群臣向神明敬献谷物、自食新谷、乞求丰收, 而丰明祭则紧随其后, 再一次向神明祈福。
这个时候,被选拔出来的四位被称为“五节小姐”的姑娘们会身着大礼服, 在雅乐的伴奏下向皇室和贵人们献舞。在这一天,贵族们也会吟唱《催马乐》、举行宴会、共度佳节。
这些被选拔出来的小姐多是中小贵族与官员的女儿,有些是为了在贵人面前露面,好挣得一个前程;有的则是代替主家或上司家献舞, 和主家挑选的持花女童们一起在王公贵族面前亮相,在祈福的同时展示自家依附的大贵族的丰厚家世。
“今年的五节小姐选好了吗?陛下特别重视呢。”后凉殿里, 淑子问着秘书小雨君。
“有三位已经报上名字基本确定下来了,咱们这边的女官也去看过了, 确实是容貌上佳、礼仪有度的女孩子, 这三位确定好的小姐咱们之前还听说过呢。”
“另有一个名额,目前还没有确定。您懂的……太政大臣和内大臣正在争夺。”
淑子之前也算大致了解过, 今天听小雨君这么说,于是打开了名册细细查看,发现确实算是熟人。
“这不是源氏那个也跟着他去须磨流放的家臣良清的女儿吗?不声不响就报名了啊。”
淑子看着为了日后能更快晋升,于是向源氏这个主家请辞到京外做官的良清的名字,也逐渐回想起了他的情况。
“当年还要追求明石姬,却也是个孩子能打酱油的!这次入选的女儿, 都这么大了啊。”淑子吐槽。
“还有两位听说过的是谁?”
原来入选的三人中,除了刚刚说起的源氏家臣良清的女儿, 还有内大臣弟弟的女儿,算来也是弘徽殿女御的堂妹。
这个弟弟官职不高,和内大臣由于年龄差距过大导致两人的关系也一般。就想着与其让女儿嫁给小官以后看堂姐妹兄弟们的脸色,不如去舞会上出个风头,最好能入贵人的眼。
另外还有一人就更有趣了,是内大臣那位单方面和他离婚的侧室、也就是云居雁生母后来嫁作正妻的那位按察大纳言和侧室的女儿,这次他竟然是不声不响为女儿搞到了个名额。
别看这种舞会在大贵族看来是抛头露面、不屑一顾,有些大贵族小姐还会拉着家臣的女儿替代自己,防止后面有公子看到容貌骚扰;可是在小贵族的眼里,即使被骚扰,这也是为数不多的改天换命的机会了。
按察大纳言家世不算特别出挑,纯粹是靠着做人厚道、做事踏实,加上借了前一批老顽固被清算的东风,一步步熬到如今的官位的。这次为了女儿,也算是费心思了。
淑子将名册放到一边。
“这下还有个名额,咱们先不急着定下来,让那俩人吵吧,有点事情干。”
“越吵,感情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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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和曾经的大舅子兼狐朋狗友兼基友兼目前的政敌当然在吵了。
平时对于这种事情,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可只有有人争抢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更何况本来他们就在为立后的事情在朝堂吵来吵去、互相看不顺眼已久。
一个主张弘徽殿女御年龄小、难当大任;一个说梅壶女御年纪大,与陛下不般配。
正话反话都被两人包圆了。
直到吵到淑子以“陛下年幼”为由暂时停议,才算是维持了明面上的和平。
现在在淑子刻意为之的煽风点火下,两个人又开始燃烧了。
为了荣誉而战!(不是)
即将十七岁的弘徽殿女御虽然依旧不愿意放下身段和冷泉和好,但也想提高生活质量,不想处处被秋好压一头。
被内里的女官洗脑的她觉得:在当下这个被她讨厌的尚侍控制了入宫人数、自家的大部队不好进来随便当女官的情况下,如果父亲多送自家的女孩当五节小姐,那五节小姐就能顺理成章进宫当内侍,也能帮帮她。
哪怕只是缓解寂寞、有个能理解自己、不拿规矩劝说自己、至少让自己痛痛快快地放心倾诉的人呢。
最疼爱这个女儿、迫切希望她与陛下缓和的内大臣当然无所不应,除了打点那个被确定的弟弟家的女孩之外,他还要争取一个名额,甚至把注意打到了云居雁这里。
“你姐姐如今不被陛下喜爱,不如父亲送你当五节小姐?日后你们姐妹也能扶持。”
他大言不惭地对这个自己不仅没有关照、反而因为与表哥夕雾的情谊被他训斥过的无辜女儿疯狂输出。
“我的儿啊,如果是之前也就算了,可现在那个可恶的尚侍干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
“她规定女官就是女官,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含含糊糊地承宠了,除非这个女官将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破例封她为妃子。可如今谁人不知梅壶女御才色双绝、与陛下情投意合。连葳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想想云居雁这个孩子,觉得可能吗?”
内大臣的母亲,也是源氏的岳母、桐壶帝的三妹妹哭诉。
“我虽然更疼爱夕雾,可云居雁也是我看大的,我不能让她被其他贵女嘲笑啊!”
“都是一起玩过的大贵族的小姐,怎么别人就能坐在舞台下看演出,就云居雁要被你逼着跳舞?”
老夫人泪流满面地戳中了内大臣的痛处,他最讨厌“梅壶女御”和“葳子不行”这几个字了。
看着这里说不通、也确实不好操作,他索性甩袖离开,寻找另外的人选,只丢下痛哭的母亲和不安的女儿担惊受怕。
新上任的太政大臣源氏呢?
内大臣想咬的,一定是好饼!
——即使我不需要,也不能给他!
内里的秋好已经很给力了,他一定要维持住,不能让弘徽殿女御那边有任何好处!
于是源氏下场,开始争这个名额了。
“你们家的良清不是送了女儿吗?你怎么还是得陇望蜀?”下朝后,因为这件事情和源氏再次争得急头白脸的内大臣咬牙切齿。
“你家的侄女不是也入选了吗?那可是你亲侄女,我都没说什么!”
源氏继续补刀。
“还有一位说起来也算是你前妻家的人吧,这样算你这里两个姑娘了,我才一个,就应该给我!”
他强词夺理,也不顾夕雾与云居雁已经互定终身却被内大臣阻挠的事情了,在大殿外将内大臣阴阳得黑了脸。
成功给夕雾的爱情道路尽情埋坑。
“我记得你的女儿也二八年华了吧?”上车后,源氏询问不愿离开他、因而一直都在京内生活的另一位忠诚的家臣、大蛔虫藤原惟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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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谁惹到你了?”惟光的妻子看着回家后怏怏不乐的丈夫,开口询问。
“唉,主君想起了咱们的女儿,想让她成为今年五节舞会的最后一位小姐,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惟光将源氏画的一堆大饼原样塞给了妻子。
“主君说得天花乱坠,但我一时也想不清楚。”谁会比大蛔虫更懂源氏的花言巧语呢?
“你在担心什么呢?”觉得这不是坏事的妻子问。
“咱们家顺子,从小请了名师精心教养,不光容貌比得上仙女,而且熟读诗文、精通才艺,我自然想要她有个好前程,可是又心有不安。”
“我跟了主君那么多年,没人比我更懂男人的负心薄幸了,当初替主君安抚情人的时候我一心只想着他快乐就行,可到了自己的女儿这里,我却怕负心人欺负她。”
双标,但好在对孩子还算有良心。
“这是个好机会,可是五节舞会上的公子们都能看见顺子的容貌,我怕出事啊——就连现在威风赫赫的尚侍,当年也是打退过不少狂蜂浪蝶的。”
“但要是女儿不露面,之后无人知晓,就这样默默一生吗?”
惟光左右为难、坐立不安。
妻子却若有所思:“你说起那位尚侍,我记得当年她入宫的时候,家世还不如我们家,如今多么威风啊!”
“她写的书我也看过,所以咱们才把能教的都教给女儿学习了;她前两年新出的规矩,你也说起过啊!”
“女官若是被欺辱,施害者会被严厉惩罚,之后内里的风气也焕然一新。”
“让女儿也去做女官吧!若是期间认识了公子哥,自然可以在一起;若是不愿意结婚,我能养女儿,宫里也能养。”
“假如像那位书司长官一样,留下个孩子给咱们家,也不错啊!”
“我年轻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别说女官了,就连做五节小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女儿有了机会,咱们不管怎么样都试上一试,才没有遗憾。”
我和我的母家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让女儿试一试吧。
夫人心想。
因为淑子掀起的蝴蝶翅膀,这些年也没少看书、和丈夫谈论大事小情的妻子的话坚定了惟光的决心。
“好!送女儿当五节小姐,让她好好表现,回头我就和尚侍大人求情,给她一个体面的职位,夫人快去准备礼物!”
惟光和夫人忙活开了。
屋外来请安的藤原顺子打断了侍女的禀报,安静地听着父母的秘密谈话,心中思量。
夕阳映照着她窈窕的身姿和沉静的面容,仿佛给她全身都镀上了蒙蒙的金光。她修长的脖颈上扬,就像一只优雅的白鹤,期待着去天空翱翔。
第95章 冷泉秋好,帅亲王,还有几个笑话
下定决心之后, 惟光将女儿送去了二条院,由源氏安排藤原顺子的入宫事宜。
源氏这个老板的饼画得真是又大又圆,他承诺了会尽己所能让他的女儿成为最后一名五节小姐,甚至努努力, 领舞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真的被内大臣那个老登捷足先登, 源氏也承诺, 他已经准备好的华丽衣服和珍贵首饰顺子也全数带回家,就当是他给下属的女儿的补偿。
左右不亏, 搏一搏还能有个好前程,输了也能捞不少钱日后傍身。
彻底想通的惟光屁颠屁颠地将女儿交给了紫夫人,由她为女儿张罗一应事务。
顺子进宫的礼仪老师、舞乐的指导艺人、别出心裁的礼服、跟随五节小姐后面捧花伴舞的侍女和女童……
紫姬处处做到尽善尽美,看着这些鲜花一样可爱的女孩子被装点得鲜艳美丽, 拒绝夕雾赔罪的她心情舒畅,于是也忙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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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意思啊, 明明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两位大臣却都准备得有模有样了, 听说内大臣也找了家臣的女儿, 准备教导礼仪呢。”梅壶里,冷泉将颜料放好, 和秋好闲聊。
“依女御看,谁会获胜呢?”聊着聊着,冷泉似乎随口发问。
“谁家的小姐更美丽优雅、更舞艺优越,谁就能获胜啊,陛下连这样的问题也要问我,可见母后夸赞您的话一定是出自于她的爱意了。”
秋好亲手将冷泉刚刚作好的画作放在一旁的紫檀托盘里, 命丹后弁放在一旁晾干,也状似无意地回答。
“可太政大臣是你的保护人啊, 你不希望他获胜吗?”冷泉试探着拉着秋好白皙的手。
十六岁的冷泉也想与秋好亲近了。
“保护人是保护人,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只要事情能圆满,是不是我的保护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好反扣住冷泉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柔声细语。
“我总是以陛下为先,只要您能看见盛大无缺的舞会,是太政大臣家的、亦或是内大臣家的五节小姐,又有什么区别呢?”
“迎春与常夏,俱是为君开。”
秋好温柔注视着逐渐长大的冷泉。
“是啊。”
羞涩的冷泉大着胆子试探地抱着秋好,不断嗅着她身上的冷梅香。
“只要朕开心,无论谁家的,都没什么区别。”
“重要的是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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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和内大臣的相争逐渐白热化,今天你弹劾我生活奢靡,明天我就参奏你假仁假义,真不真实另说,名头一定要扯得足足的。
两方的家臣门客也互相嘴炮,大朝会的紫宸殿仿佛是菜市场,两边卖猪肉的都说自家的黑猪好,顺便拉踩。
那么多“君子”自诩高风亮节,高高在上地点评下面的人,不过是因为利益不够。
“陛下,外面的市集就和这个差不多,回头咱们真应该让他们在小摊贩前演上这么一场,让平安京的百姓看看太政大臣和内大臣的风姿。”
高台上,有意抻着两方的淑子和冷泉悄悄讲话,冷泉的严肃小脸都要蚌埠住了。
骑虎难下的时候,两方谁都不肯服输。
“咱们还要等等吗?”冷泉小声发问。
“您是陛下,您说了算,我不过是您的引路人,就算我代写圣旨,也一定是您的意愿。”
淑子一脸慈祥地看着冷泉,就像是真心不慕权利一样。
插播几个大笑话吧:
桐壶时代:为爱殉情桐壶帝;忠贞不渝光源氏。
朱雀时代:说一不二朱雀帝;爱源如子皇太后。
冷泉时代:以夫为天贤梅壶;甘为孺牛淑尚侍。
嘻嘻。
这场争斗最终在淑子和冷泉的不断拱火又反复端水的、堪比五星级酒店灶台大厨的拉扯操作下结束了。
源氏得到了五节小姐的名额,自觉又赢了一场,春风得意。
内大臣得到了部分被淑子疯狂薅羊毛的承香殿皇子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已经没什么存在感的右大臣的职权,琢磨两下,也不算亏。
如今朝中没有左大臣,右大臣的存在感被淑子压制得日渐稀薄,位于右大臣之下的内大臣是实打实的朝中第二人。
“你有什么想要的,父亲都能帮你,只是葳子你自己也争点气啊!”
觉得自己很争气但是女儿不上进的内大臣日常鸡娃。
女御藤原葳子橙红色的十二单陷落在偌大的弘徽殿幽深的光影中,不发一言。
父亲这么说,她想要的又什么呢?
想要外祖父死而复生、想要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想要那个讨厌的尚侍从来不存在、想要皇宫的众人对她像在家中一样众星捧月
想要,有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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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桐壶帝的儿子帅亲王,在右大臣被彻底削弱的朝会结束后,应邀秘密来到了尚侍府。
他也许知道桐壶帝的遗命,也许不知道,但这些都不影响他对淑子的俯首帖耳。
“这些年你也有不少苦劳,我可以让你接手国舅的职责,成为新的兵部卿亲王。”
“实际上他还有部分职责会移交给我的弟弟藤中纳言,你们互相监督,务必将京城的守卫做好。”
“你父皇没有封给你的爵位,我都会帮忙的,明白吗?”
树叶摇落下,帅亲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虽然是亲王,但是品级不高,身上的事情也不多。
他的母亲,也就是桐壶时代的承香殿女御如今还在自己家中奉养,看着曾经的皇太后的风光和如今陛下对藤壶母后的礼遇,他也想给自己母亲挣得荣耀。
况且他还有个年龄相差很多的同母弟弟,如今刚刚结束读书,即将进入朝堂,他也要为亲弟弟铺路。
当淑子的小弟、瓜分其他人的权力、抢到父皇不曾给予自己的东西,不正是他早早站队的理由吗?
兵部卿亲王不讨当权者喜欢,过了皇权交替的平稳期,就好好当他的国舅,在家中颐养天年吧。
没准以他的日万速度,还能给越前那边的造纸人增加就业岗位呢。
“不知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呢?”帅亲王很懂事地为淑子斟茶。
“我们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发现,包括你的母亲和弟弟,平时常去二条院拜访,以免别人问起你的行踪。”
“另外,你手上也有点东西来自于右大臣,他沉寂了,他的大儿子髭黑中将却不是省油的灯。”
“给我监视好他。”
帅亲王郑重答应,承诺唯淑子马首是瞻。
“我能保你一时,就能保你一世,而且只有我能保你。”
耳边传来隔壁二条院的热闹欢呼,更显得尚侍府正殿此时的庄静肃穆。
“你的哥哥们花团锦簇、儿女成双,你却无女无子、膝下凄凉,谁看了不可怜?”
(已经被淑子囚禁在宇治的八亲王默默点了个踩)
“只有被桐壶帝关照的我,才记得你们这些当年的皇子,才会给你好处。”
(不知道在哪个时空拼命赎感情罪的桐壶帝默默点了个踩)
上有老(母亲)下有小(弟弟)的帅亲王想起自己已到而立仍然空虚的膝下,想起因为皇太后失势郁郁寡欢、今年入秋就身体不太好的妻子,叹了口气。
“尚侍大人放心,我不是白眼狼,谁能帮我,我自然感激涕零。”
帅亲王承诺后,悄悄从后门离开,顺路去拜访了二条院的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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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条院确实是热闹,别说住在隔壁的淑子和临近的二条三条,连已经被淑子逼迫出家的朱雀院都有所耳闻。
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被派去明石迎接拿乔的源氏的那群使者的感受: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还是来自迅哥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迫清心寡欲的原因,朱雀院的眼疾居然在吃斋念佛中日益好转,奈何他的党羽全都被淑子剪没了,他也只能无力叹息。
胧月夜依旧陪伴在朱雀院身侧,但是却不孤独,因为她领到了新的工作:当小公主们的音乐老师。
别院的二公主和三公主已经快八岁了,受到的教育却大不相同。
三公主是朱雀院的心肝肉,她的母亲藤壶女御今年又缠绵病榻,因而朱雀院亲手照顾三公主,饮食起居一一过问,生怕公主受委屈。
当然,被他疼爱的公主一定要温柔贤淑、成为女子“典范”,绝不能被教坏。
胧月夜是他还算喜欢和放心的人,所以被他破例允许教导三公主唱歌弹琴。
至于二公主?不是亲妈登华殿更衣身体还行吗?你们自己折腾吧。
于是被半放养的二公主在生母的运作下成为了橘掌侍等女官的学生,平时在别院一处用作书房偏僻的屋子等着老师们空闲时候轮流上门家教。
她也有了个新同学:比她大半岁的橘老师家的运子小姑娘;以及半个新同学:有时候也过来蹭课的淑子侄女芽生小姑娘。
其实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机下,不是每位学者都能成为很好的老师,有的女官循循善诱,有的女官道理在心中却讲不清楚。
但这不妨碍小孩子的学习。
本就是智力快速发展的年纪,在填鸭式教学方法下,几个小孩从和歌到汉字无所不学,小小年纪就能背诵朗朗上口的诗歌了。
看着越来越活泼的女儿,登华殿更衣跑去求了胧月夜,请她也教导二公主的和琴。
于是,直面两个学生的胧月夜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环境带给人的改变:
小时候天真可爱、从不会看人脸色的、即使母亲生病也想拉着她一起玩的、被宠爱包围的三公主学会了羞怯地躲在扇子后面,不露齿地微笑;
而从小被母亲教育地要讨好女御们、生怕做错一件事的二公主却在女官老师们的教导和赞扬中逐渐开朗,经常和运子芽生大声唱歌比赛。
霎时,胧月夜有些不寒而栗:
我有没有被影响?
我成为的,真的是我吗,还是被规训期待从而成为的栉笥姬呢?
第96章 五节舞会的C位想要……
帅亲王在二条院受到了热情的招待, 源氏小的时候和这个长在承香殿的异母弟弟不算相熟,但长大后,在帅亲王的有意示好下,娇花源氏自然不会对这个绿叶弟弟冷脸相对, 于是两人的关系逐渐亲密。
帅亲王也算是多才多艺, 两人有时谈天说地、诗酒相和, 久而久之,也相处出了几分看似热切的兄弟之情来。
“兄长这是准备未来的五节小姐的行头吗?”看着往来的侍女和她们手捧的花篮饰物, 帅亲王好奇。
源氏肯定了他的疑问:
“是啊,我们家选出来的小姐是惟光的女儿,我不能让她丢了我们二条院的面子。为她选择侍奉的女侍一定要最好的,她现在正在夫人那里学习礼仪呢。”
两人说东说西, 谈性大发,之后帅亲王也不时来拜访源氏, 外人知道了,也只会赞扬他们的兄弟情谊。
淑子:是啊, 兄弟情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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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紫夫人这里学习的藤原顺子姑娘很是认真。
她不算聪明绝顶, 但也绝不是笨孩子,从小被家人精心教养又能沉住心思的她, 在诗文上比每天想着跑出玩或者求父亲领他们当殿上童子的同胞兄弟们更胜一筹。
如今虽然学习的是不熟悉的宫廷礼仪和宴会舞乐,她也进步神速。
天资不差、学习态度好、愿意勤奋苦练又本身有老天赏赐的容貌体态加成的顺子姑娘被源氏请来教导她的女官们好一通夸赞。
“二条院出身的五节小姐真是样样优秀,您和主君就等着被夸赞吧!”
“是啊,装扮好的小姐真是像仙女一样美丽呢!”
拿到丰厚外快的女官们对紫姬眉开眼笑,真心实意地夸赞。
紫姬安排中将君送女官老师们回内里,转身进入了顺子的房间, 却意外看到了个闷闷不乐的漂亮姑娘。美清丽出尘的容貌被愁苦之色遮掩,就像是女儿节上蒙尘的人偶。
“怎么了?刚刚老师们都夸赞你了呢。”
“是不是不喜欢新做的衣服啊?咱们重新做一批就是了, 笑一笑啊。”
看着像小时候玩过的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紫姬柔声细语地哄着。
回复她的却是顺子不安的神情。
“夫人,有一件事情我万分担忧。”顺子红了眼眶。
“昨天我正在练舞,谁知偏僻屋子的帘幕外居然有人影晃过。虽然我立刻让人追了出去,看看是哪个宵小,可是……”
“侍女们说好像是夕雾少爷。”顺子更加坐立不安了。
明事理的她也是有主见的姑娘,但对方是父亲侍奉的主君家里的唯一少爷,何况又是五节舞会即将开始的节骨眼,为了这个五节小姐的名额,太政大臣和内大臣搅动的风雨她也有所耳闻……
十几岁的姑娘生怕被传出自己“勾引”少爷的谣言,更怕连累到父母家人。
那街头巷尾的谣言就像是占着名为“名节”鲜血的刀子,最是伤人。
听见原委,紫姬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又是这个夕雾……
“你不用理会,只要能好好为陛下献舞,你就是功臣,任谁都不能欺负去的。”
紫姬安抚顺子,想着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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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夕雾与表姐云居雁从小同吃同住、感情深厚,却因为对方父亲的阻挠而被迫音信断绝。
自己是太政大臣唯一的儿子,明明可以当四位的殿上人,却被亲生父亲美其名曰“锻炼”,成人后仅仅被授予了六位小官的名号。
自己做殿上童子时候还能自由上殿,现在要不是走后门,怕是连大殿都去不了!(注)
一边被舅舅冷脸相待,一边被同辈们冷嘲热讽,还在家中被曾经朝思夜想一窥芳容的紫夫人打了两个巴掌、只能藏着掖着的夕雾以为自己陷入了人生的低谷。
怕什么,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呢。
心中郁闷无法排解的夕雾每天走流程向父亲请安之后,吸取教训,不敢和小厮们背后蛐蛐了,于是温书疲惫后就在偌大的二条院四处闲逛。
逛着逛着,就从微风吹起的帘子外窥见了翩翩起舞的美人。
细看起来,这美人眉眼和侧脸竟有些地方与他日思夜想的云居雁有些相似呢!
新一版的顺顺类雁出现了。
这果然是个替身开会的世界呢(翻白眼)。
“你不要在意这些事情,有我身边的侍女跟着你,夕雾不会伤害你的。”
紫姬将信任的侍女中将君暂时分到了顺子这里保护,吩咐务必不能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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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节舞会的气氛被两位权臣炒得日加火热。在众人的期待下,祭拜过神明后,舞会在万众瞩目中举行。
当天晚上,恢弘的御帐前方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曾经桐壶帝最爱的音乐台,在成为了法师和尚们的秀场和两位女御的赛台后,成为了今年五节舞会的舞台。
四位青春美丽的少女被不同颜色的精美的礼服装饰,头上戴着银冠和闪着光泽的珠穗。篝火发出的光芒折射在精巧的珍珠上,随着少女们蹁跹的舞步摇摇晃晃。
跟随五节小姐的女童们分别穿着绣有梅花、水仙、仙鹤和青鸟的唐衣,以区分她们来自于哪家。
侍女和女童们的衣服色彩缤纷,不仅在白天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即使是在朦胧的月夜,也是令人瞩目。